第223章 手術前夜
手術定在第二天十點。
六點的時候，主治醫生潘大夫在下班之前特意來到他的床邊兒，笑呵呵地叮囑她說不要怕相信我，然后又吩咐護士在晚上的時候一定查黃小仙是否能入睡，必要的時候可以打一針鎮靜劑。
護士不止一次的來到她的病房，黃小仙說放心吧，我能睡好，請不要打擾我休息好嗎？
護士甜甜的一笑說有事一定要按鈴。
黃小仙堅決的阻止了父母在醫院陪床的請求，她說給我一個安靜的夜晚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父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病房，眼神兒里充滿了復雜。
終于安靜下來，黃小仙把被打開，看著左腿比右腿又粗又壯，好像質量上佳的香腸，就算它好好的長在自己的身上，好像也與自己沒多大的關系了。
黃小仙知道自己肯定睡不著，但她想做一件事，這件事兒不做他心里無法釋懷。
她打電話給張林。
電話聲響了很久，張林才接了起來。黃小仙知道他思想斗爭會很激烈，但她就是不放棄。
“小仙，你好嗎？”過了好久，張林的聲音才傳了過來，音調里透著自責。
黃小仙說：“張林，你能過來一下嘛？明天的我就是殘缺不全的，無法面對你了。我想今天好好跟你說說話，病房里只有我一個人好嗎？”
這是黃小仙與張林相識以來第一次如此祈求他。
電話那頭先是沉默，很顯然張林在猶豫。
“也許是最后一面。”黃小仙喃喃自語道。
“小仙，你要做什么？”張林有些害怕。
“放心，我不會死，但我想見你一面。以后我不可能再見你了。”
黃小仙說的非常堅決。
“我馬上到。”和以往一樣，張林總是很難拒絕她。
張林的語氣里的充滿了斬釘截鐵，在黃小仙聽來好像是刑場就義。
不出十分鐘的光景，門就被敲響了，張林還和過去一樣，喜歡淺色的休閑服，左手拿著一捧各色花朵，右手拎著一籃水果。
不知為什么他看黃小仙眼神顯得躲躲閃閃。
黃小仙讓他把床搖起來，自己半靠在床沿上。
張林拉過來一張椅子就坐在她身邊，可眼神卻始終不敢與黃小仙對視。
黃小仙喝了一口水。微笑著對張林說：“我們倆就別掖著藏著了，我非常理解你，也知道你有的地方是出于無奈，你和張伯伯所做的一切我都萬分的感激，今天見你一面我是想把感激之情告訴你。”
張林顯得無地自容，他說：“小仙兒你別這么說，你要是這么說的話，我現在找個地縫鉆進去。我自己都覺得一點也不男人，你剛出了事我就縮了頭，不管有什么理由，我都不爺們…”
黃小仙嘿嘿地笑了起來，看著他，很欣慰的說：“張林其實我讓你今天來的目的是想告訴你，就算我的腿沒壞我也是打算想和你分手來著。”
張林忽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說：“小仙，你這是何苦呢？你如果這么說是不是在折磨我？你要是想減輕我的負罪感，是不是反而增加了我的負罪感？”
黃小仙剛要解釋，張林打斷她的話說：“我聽說你出事兒的時候是和一個男子在一起，但是小仙我相信你的為人。你不要再說了，無論怎樣我都相信你的為人，你給我留點面子好嗎？”
黃小仙知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維當中，很難相信自己說的話。
黃小仙想了想，如果自己真的把真實的想法告訴他，其實他也是蠻難接受的，不如就讓他雖然內疚卻也男人一回。
“我不是沒想過要接納你，本來這家庭的阻力太大了，尤其是我的母親，她現在想抱孫子的心…其實這些也都是借口。我們還沒那么相愛。”
黃小仙很高興地望著他知道張林說了一句大實話。
“小仙，我知道你不是一個物質的女孩兒，但是我只能用物質來彌補我的欠。”
黃小仙擺了擺手要說什么張林不允許她插話說：“小仙，我們在一起是不可能了，但我愿意做一些老人家喜歡的事，你不要阻止。雖說你不喜歡，但你母親喜歡我現在所能做的事兒，也只能是討他老人家歡心了。仙兒，你別說那樣的話，說以后我們不在相見了，我愿意變成你的哥哥，只要你有事，我會在第一時間到。”
“我們以后能不能聯系取決于你找一個什么樣的老婆，她要是心眼太小，我當妹妹容易挨揍。”
黃小仙故意開了一個玩笑。
“她敢！”張林又喜歡吹牛起來：“我必須告訴她，你永遠排在我心里的第一位，我愿意做你的110，119也行。”
“你趕緊打住，這兩個我都不喜歡。”
“好，做你的出租車，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這樣總行了吧？”
黃小仙本打算把一部分事情告訴他，讓他真正的放下包袱。黃小仙想告訴他說我們不相愛，至少我不愛你。
但看張林完全聽不進去任何話，知道在這種情形下再說什么都是多余了，這樣也好。
黃小仙開玩笑地說：“咱倆分手你損失慘重啊。”
張林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他說：“這點損失不足以彌補我內心對你的愧疚。”
“別老愧疚不愧疚的，咱們也不是仇人。你不是要當我哥嗎？那以后我可依賴上你了。”
“你要是真把我當成哥哥，那我…”張林說不下去了，眼眶有些發熱。
黃小仙揮了揮手說：“行啦，看你這樣比我都難過，我還沒怎么樣呢。無論遇到什么事，都得自己面對，你這樣軟弱怎么做我依靠的大樹？算了，你走吧，我把想說的話說了心里也痛快不少。”
張林走了，扔下一張卡什么都沒說，顯然走得并不輕松。
“明天過來陪你做手術吧。”
張林有些緊張地站在門口回頭說。
黃小仙笑著搖頭說：“不可以。至少必須得等我裝上假肢才可以再見你。”
張林掩飾著內心的波瀾起伏說：“你就是你，不管什么樣？都是最好的你。”
張林走了，黃曉仙望著左手邊的窗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茫然。
馬路延伸著像是無盡的長廊，一輛又一輛的小車急馳而過發出輕微的轟鳴聲。
車窗映出黃小仙的影子，她好像看到自己不一樣的風景。
明天的自己還是曾經的那個自己嗎？這一切成了夜晚不安的象征。
黃小仙實在沒辦法入眠，按鈴叫來了護士。
護士給她打了一針鎮靜劑。
黃小仙好像是躺著既沒睡著也沒醒著，她好像看到另一個自己像風景一樣在豐沛而又變幻不定的街景上飄蕩。
她如則止一般飛升在城市的半空中，俯瞰著街上的一切，一切穩固的東西變得影子似的，影影綽綽，難以辨清我是誰，我到底又是誰？
黃小仙感覺自己來到了一個江面上，這是她與則止曾經來過的地方。
黃小仙很快潛入江中，她歡快地拍打著水花，她的裙子一半兒浸透一半兒干爽…
黃小仙好像游累了，她猛地從水中鉆出，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她躺在沙灘上，望著夜晚明亮的天空，那月亮好像一枚鏡子一樣，照映著她的心思。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黃小仙認為自己要進入真正的夢鄉的時候，她忽然發現有一雙手停在自己的臉上。
黃小仙翻身躍起，透過月光看到那個人是則止。
真的是則止，是她千呼萬喚也見不到的則止。
“則止，真的是你嗎？”黃小仙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她只知道要牢牢的抓住眼前的這個男人。
“小仙是我對不起你。”
則止一襲白衣，無風自動，仙袂飄飄。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你的功力大漲嗎？”
“小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問我的功力，你為什么不說說你的腿？”
黃小仙苦笑說：“我的腿已經無法更改了。再說也無用。”
“你恨我嗎？”
“是你哥哥逼你這樣做的吧。”
“恨嗎？”
黃小仙流淚了，隨即她搖了搖頭說：“不恨，都過去了，只要你功力大漲我也高興。”
則止像以前一樣把手搭在她的秀發上，雖然她現在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腦袋上，但那手的溫度很快就傳到了她的心里。
“你以后打算怎么辦？”則止問。
“安分守己過日子再不胡思亂想了，我知道咱們的緣分盡了。”
黃小仙忽然之間哭出了聲。
則止說：“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牢牢的記在心間，千萬不要忘了，因為我的時間也不多。”
“你的時間也不多是什么意思？”
黃小仙慌了，原來的怨恨。抱怨此刻煙消云散。
“你別問是什么意思了，只要把我的話記住就好，聽到沒有？”
看到則止一臉的嚴肅，黃小仙有些害怕了，一個勁兒的點頭說：“好，你說我記著。”
“明天一定不要動手術，你的腿會好的。”
黃小仙愣了，幾乎所有的醫學都宣判了她腿的死刑，它怎么會好呢？連淺嘗這么大的功力都無法救助于她，她怎么可能好呢？
她不相信的搖了搖頭說：“不可能，我不相信你會有這樣的功力，我問過你哥，你哥都說無能為力。”
“不要插話，我告訴你不要插話！你一定要聽仔細了。”
則止很反感她的疑問。
黃小仙害怕了，乖乖的看著則止再也不敢說話了。
“無論明天發生了什么事兒，你一定要記住，千萬千萬不要再想著見我了，因為是不可能了。”
黃小仙只流淚不敢說話。
“我們的緣分到此為止了，但我希望你好，小仙兒好好的就算為了我也要活的很精彩。”
“什么意思？”
黃小仙聽出了生離死別的意味，她不得不插嘴問。
“別管什么意思，照我說的話去做。”
黃小仙剛要開口再問，忽然他的嘴被堵上了。
黃小仙以為則止要親吻她，正要迎和上去，一個像玻璃球大小的東西由則止轉含在她的嘴里。
黃小仙想問這是什么東西？肉肉的、滑膩膩的…
沒容她仔細想那東西，被則止用了一種功力，一下子她就吞了進去。
黃小仙急問：“是什么，你在干什么？”
黃小仙突然發現剛才還清晰無比的則止，此時好像云霧一樣慢慢離她而去，最后化做一團白影，消失在地平線上…
黃小仙瘋了，她有萬分的不舍和留戀，她大喊著：“則止，回來，你回來！”
黃小仙徒勞伸出手，想抓住他，無奈那距離太遙遠了，她抓到的只是曠野上拂動的風。
黃小仙醒了，父母就站在他的床邊心事重重的看著她。
黃小仙知道一切不過是夢而已。
武娜也來了，還有李春紅。
她們表面上都微笑地表示關懷，但從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里，黃小仙都看出了可憐與同情。
母親給她梳頭，一會兒的功夫，護士進來了，笑問：“怎么樣？睡得還好嗎？”
黃小仙點頭。
黃小仙不能吃飯，他們就在一起聊一些單位上的事，以分散黃小仙的注意力。
黃小仙心不在焉地與她們聊著天，心里想的都是與則止昨晚夢中的對話，她忽的想起則止說的話。不要手術，千萬不要動手術！
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黃小仙說要去廁所，母親有些不好意思地讓武娜和李春紅還有父親離開。
屋子里只剩下黃小仙與母親了，黃小仙忽地把被子一掀，母親嚇了一跳，問她做什么？
黃小仙忽然發現原來鼓鼓的左腿好像剛灌的香腸，粗壯得如腰一般，如今與正常的腿沒有任何的異樣，連如饅頭一樣的腳也恢復得與右腳一模一樣。
黃小仙仿佛喪失了思考能力，腦筋繡住了一樣，不能正常說話，她流著淚看著母親。
母親不忍心看她的傷腿，把臉別過去說：“仙呀，聽媽媽話吧，好好配合醫生，我們現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一點了。”
黃小仙使勁拍打了兩下原來沒有知覺的腿，忽然之間感覺到了痛，她終于高興地喊：“媽，媽你看，你看我的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