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不能全是壞人 老司徒看著懷里的閨女終于止住了哭聲,輕聲叫道;
“來人,伺候你家娘子,和兩個小家伙先去凈面,更衣,再來正堂就坐。”
“是,族長。”
正堂里立馬出來四個范陽老家帶過來的侍女,來到父女兩人的跟前,行過了禮這才開口;
“娘子請,奴婢前頭帶路。”
兩個丫鬟拉著兩個孩子的小手,等著喬氏動身,喬氏抬頭,掙脫老司徒的懷抱,有些著急的說道;
“阿耶,兒要是一直不出去,外頭的街坊鄰居,弄不好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呢,百姓們總是喜歡看熱鬧,不嫌棄事大的,定是又要胡亂說話猜疑…”
“我的兒,你帶孩子們先去整理一下儀容,外頭的事你不用操心,一會兒叫你五叔父差人出去告知外頭的百姓,你是盧氏的閨女了,自然不會有人再說閑話。”
老司徒想了想扭過了頭;
“五弟,你親自去辦,叫下人去為兄不大放心的。”
“是族長,弟立刻出馬,將此間發生的事情,出去說與街坊鄰居知曉,也叫百姓們知道,并不是我盧氏不放人,而是她成了族長的義女,這般的身份,就是一輩子不出去,也是合情合理的。”
老司徒又抬頭看了崔氏一眼,崔氏剛才心疼族長阿耶給人賠禮,也是苦的眼睛紅腫,這會看阿耶看過來也不知為何,只得站了起來;
“阿耶,可是您有要事吩咐。”
“不錯,這話要說給你的,也是說給閨女的,你兩人都仔細聽來,往日的恩怨,雖說無法忘懷,但終究還要繼續活下去的,不能總是盯著舊事,止步不前。
老夫已經古稀之年,經歷經兩朝,這一生里,不知經過,見過了多少生老病死,旦夕禍福。
老夫以為,快活的過日子,比什么都重要,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過短短數十載光陰,豈能浪費在仇怨中?
如今那逆子和惡仆,都受了天道報應,也算告一段落,所有的往事你們都放下吧,
閨女的郎君半路夭折,不能多言,只能說是天災,你的兒子是什么德行也不必再提,都是心里有數的,你二人從今往后,都放下過去的恩怨,看著以后吧。”
崔氏低頭福禮;
“是阿耶,兒聽阿耶的。”
喬氏過了兩年沒有男人的日子,早就精疲力盡,今日又是仇人全部被打殺抵命的局面,叫她心里舒坦了許多,暢通了許多。
又有尊貴的盧氏族長,親自出面,給他賠禮了大禮,再被收做義女,他也住在這附近怎能不知,盧府的事情?
這里的其他人,哪個都不會是那畜生那般的壞人,種種事情也叫喬氏沒了恨意,點頭答應了下來。
老司徒又吩咐道;
“你是個天生就帶著善心的,無非就是性子直憨了些,無傷大雅,老夫當年選擇你做未來盧氏的掌權大婦,至今都不后悔的,去吧,帶著老夫的閨女和孩子,下去收拾一番,再來正堂回話。”
“是,阿耶。”
崔氏帶著五個妾室來到喬氏身邊,輕聲說道;
“阿妹,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你沒了夫君,嫂嫂我也沒了大子,咱們以后,都別再提起那些傷心事了可好?”
喬氏點點頭,跟著一群人離開正堂,來到后院里,自然有丫鬟侍女,燒了熱水,伺候著母子三人沐浴,喬氏哪經過這種場面,十幾個圍著她們伺候,一時間還有些不太習慣,也不叫侍女們靠近,自己動手給兩個孩子洗澡。
崔氏帶著一群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都找了些大致合適的衣衫回來,叫喬氏找找個合身的穿上,進來凈房,看著一群侍女都站著不動,木桶里母子三人自己洗自己的,崔氏立馬來了火氣,她本就是個不壞的,看到下人如此怠慢族長的閨女,火上心頭,立馬呵斥了起來;
“大膽,你們跟著我,就學的這種規矩,看著族長的閨女沐浴,也不上前伺候,為何要如此怠慢?”
兩個領頭的一等侍女,當真冤枉至極,也不犟嘴,趕緊上前回話;
“夫人息怒,是小娘子不叫奴婢等人靠近身前,奴婢們有幾個膽子,豈敢怠慢族長的閨女,還請夫人明查。”
崔氏還在疑惑,這妹子為何不叫伺候,喬氏當著著幾十人的面,這樣不穿衣服坐在木桶里,盡管都是女人,可還是羞的滿臉通紅,也不敢起身,只低著頭小聲解釋;
“嫂嫂莫要錯怪她們,是我不習慣被伺候,便不叫她們過來的。”
“原來如此,阿妹你這就不對了,如今你是阿耶唯一的閨女,身份與往日可是大有不同,被伺候著那是天經地義,以后還要被伺候一輩子呢,不習慣可不行,嫂嫂這里給你找了一些衣衫,一會兒你試試挑個合身的穿上,先去正堂回話,待明日叫幾個好手藝的裁縫,來府里,給你定身量做一些,今日就這樣將就一下吧,嫂嫂先出去等著,你可得快些出來,別耽誤太久,兩位族長都在等著呢,你還沒有拜見大族長,也未有給阿耶端茶倒水,事兒還好多呢。”
“哦哦,嫂嫂先出去,我立馬這就起來。”
看著一群人又走了出去,這次喬氏不敢耽誤了,一群侍女上來,沒多大一會兒,就伺候著洗完。
挑選了一身內外合身的,穿戴整齊,侍女又將夫人帶來的一根金釵給插在頭上,兩個孩子也是穿的庶出子小時候的衣衫,眾人又再次來到前院正堂。
喬氏窮苦人出身,哪里懂什么規矩,話都說不好的,來前院的路上崔氏教了一路,請安的話,和如何行禮。
前頭說,喬氏后頭就忘記了大半,也是著急的不行,崔氏只能先挑著重要的,又詳細說了幾遍,喬氏費勁力氣這這才勉強記住。
侍女領著喬氏來到兩位族長面前,喬氏一緊張又給忘記的干干凈凈,只記得如何行禮了;
“見過大族長,大族長安好。”
旁邊的侍女驚奇的看著這個新主子,也不敢吭聲,喬氏也知道說的不規矩,低著頭。
盧繼德看著今日的局面,竟然成了這樣,也是感嘆不已,擺出溫和的笑容;
“阿妹請起,不要拘束,我又不是山貓還能吃人不成。”
“謝大族長。”
“兒拜見阿耶,阿耶安好。”
“好好好,阿耶很好,托你的福了我的孩子。”
看著侍女端過來的熱水,喬氏接過來一碗,兩只手捧著送了過去,旁邊的侍女實在忍不住了,
上了一步,就要提醒喬氏,老司徒用眼神制止了侍女的行動,輕微搖了搖頭,同時,接過喬氏的熱水吃了一口。
來拜見你幾位叔父,與眾家兄長,她們都是大房二房的族老,身居重位,你可得先認識一下,先從你二叔父這里開始吧,他是阿耶的嫡親兄弟…
喬氏麻木的隨著下人的指引,與一群重要的老頭行過了禮節,又與年輕一代的互相見禮。
最后來到盧繼善面前站定;
“拜見兄長。”
盧繼善強忍著背上的疼痛,起來將喬氏攙扶;
“阿妹起來,無需多禮,快去阿耶面前回話吧,咱們兄妹以后都是自家人了,不用講究太多。”
“是兄長。”
喬氏答應下來朝著上頭走過去,心里想著剛才的場景,一些三四十歲的貴人,竟然要給自己行禮問安,口稱姑姑,態度尊敬,
喬氏也是驚奇的不行,來不及詫異,轉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了老司徒身邊,拉著兩個兒女的手也不說話,安靜的站著。
“這都見過了禮,以后就是老夫正式的閨女了,去吧,坐到你嫂嫂下頭,這會兒,你可是不能再坐上首了,規矩還是要講的,以后,你多跟著你嫂嫂學,總能學會的。
別記恨她,她就是個沒心的,又不會記仇,哪天的不痛快,她睡一覺起來,就給忘記在腦后了,
否則,怎么會被幾個妾室,蹬鼻子上臉而束手無策,本來阿耶在范陽,聽說了正妻大婦受委屈,府里上下尊卑不分。
我是一心要回來收拾一番,給你嫂嫂撐腰的,但是看著今日她們都還規矩,且老夫又得了你這孩子,也不想提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就暫時記著,放她們一馬。
說起來你這嫂嫂,是個可以交厚的,往后時間久了,你就知道老夫所言不差。”
坐在太師椅里的崔氏,聽著老阿耶說要來給她撐腰,高興的合不攏嘴,忍不住扭頭看了身后一眼。
幾個妾室聽族長說要收拾她們,都嚇得大氣不敢喘一口,頭低的更狠了。
崔氏看著她們的樣子,別提有多開心了,回想到那逆子的事情,總算落下帷幕,崔氏反而有種替他解脫的輕松。
堂堂男兒,成了廢人,拉床榻,吃床榻,崔氏想起來就覺得窩囊,更何況,還是個惹禍的精怪,又不干好事兒,死了就死了吧,也是他咎由自取,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也好去重新投胎,再世為人。
喬氏聽了老司徒的解釋,也心中多少有些底數了,這老族長的品德,說出來的話,喬氏覺得能信;
“是阿耶,您也別提那些舊事了,罪人都伏了法,兒的恨消了。”
喬氏走到崔氏旁邊,看看新兄長的幾個妾室,竟然都在嫂嫂后頭站著,也多少有些想不通,這么大的家族,又是正經的妾室,竟然都沒有座位…
盧繼德扭了身子笑道;
“家法規矩,也都執行過了,罪人全都身死,也除了族籍,此事也算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總算結束了心病,我這心里頭也不再惦記了,如今,不說過去的,只說叔父今日,新收了義女,可喜可賀。
方才我仔細看了,凈過了面容,阿妹可不是叔父說的那樣,與我夭折那妹子有三分像處。
當年阿妹一年里頭,有半年都賴在我屋里頭不走,我對阿妹的樣子,可是記的最深刻,
依我看來,相像之處怕不是有半數以上了,也算是緣分一場,我這做大族長的先表示一下吧。
續輝,咱們大房有哪些族業在長安城的,你說個幾樣出來,送與你姑姑,做個見面禮,老夫總不好生受了大禮,卻一毛不拔的。”
聽到大族長說笑,緊張半天的正堂都輕松了起來,大部分人都呵呵的笑了。
老司徒也是撫摸著花白的胡須,哈哈大笑,大族長身旁應聲而出,一個四十多歲,穿著錦繡華服的中年男子,低頭彎腰;
“是阿耶,回阿耶的話,咱們大房的宗族產業,在長安城的買賣有些復雜,兒覺得,其他買賣所用人力過多,若是送給姑姑,又要招惹麻煩,
倒是興化坊里,有三間成衣鋪子,和兩間布匹鋪子,房契齊全,買賣也算過得去,兩個加起來,每年多少也能進項三幾百貫。
這兩個倒是適合姑姑,也不用太過操心,還請阿耶定奪。”
“嗯,不錯,我兒挑選的禮物,甚合老夫之意,這幾日你就安排人去辦理明白,過到你姑姑名下。”
“是,兒記住了。”
崔氏把頭輕輕湊到目瞪口呆的喬氏跟前,小聲催促;
“阿妹,你還在發什么呆,趕緊上去,謝過大族長賞賜啊…”
“啊?哦,好好…”
喬氏總算回過神來,趕緊起身,來到上頭,好大一通感謝,激動之下,連崔氏教的那些,如何行禮都的事兒都給忘記個干凈,弄得四不像,惹得兩個老族長都笑了起來。
老司徒看著扭扭捏捏的閨女,越看越像以前的親生女兒,拉著喬氏的手慈祥的笑著;
“我兒不用扭捏,你不懂規矩,眾人皆知,日后慢慢學就是了,對了你家里還有些什么人,阿耶也好去拜會一番。”
“回阿耶的話,兒是災年逃難過來的,走散了親生父母,被喬家收留,養大成人。
給夫君他做了正妻,喬家也沒有其他子女的,就夫君一個后代,前些年里,兩個老人都陸續走了,如今就剩下我們母子三人了。”
“我可憐的兒,這以后你再也不用委屈了,阿耶在范陽老家養病的時候,與大族長商議過的。
原本我想著,在你住的那個胡同里,蓋一座宅子,送給你,再去人牙市上,給你選一些奴仆伺候你們母子三人,
絕不會叫你們孤苦無依,清貧度日,沒想到,今日卻成了這般結局,這會看那宅子太小,給你已經不合身份了,叫阿耶仔細想想,過幾日再說你宅子的事情。”
“啊!”
“莫不是我們喬家隔開三戶,新修好半年的那座大新宅?”
“是啊,老夫在范陽聽說了這里的事情,本來要立刻前來解決,奈何又當場氣倒。
休養了快兩年,這才好轉過來,剛好也有別的事情,就馬不停蹄來了,想要給你主持公道。
不過,阿耶可沒有閑著,中間打聽了你的住處,派人買下那幾座宅子,拆了舊屋,給你修造個新的,也好照顧你們母子三人。”
喬氏真是被這老人感動了;
“阿耶,原來您當時就要給我報仇了,還有那大宅子,可是修了快一年了,街坊鄰居們,都不知道是哪里冒出來的大戶,
竟然把宅子弄得那樣氣派,后來還一堆的奴仆住進去,就是不見宅主出來,原來這都是給我的?”
“可不就是給你修造的,你還真當咱們盧氏,全和那畜生一樣的了?”
“沒有沒有,兒又不是糊涂蟲,怎么會這樣想呢,阿耶莫要笑話我,我就是個小門戶的出身…”
“那是以前了,以后不是啦,那塊宅子是不合你住了,今日叫你嫂嫂給你安排個院子,你是老夫的閨女,就是住一輩子,都沒有哪個不開眼的,來趕你走的,
你的宅子不著急,叫你兄長給你慢慢操心著就是,不過,今日這聲阿耶,我也不能叫你白叫了。
民以食為天,老阿耶就送你個和吃食有關的見面禮吧,咱們二房里的族業,在長安城里,還有米糧鋪子十幾處。
其中有兩處,是老夫當年分家的時候,我阿娘送給我的,我就先不動族業,就把這私下里的兩處米糧鋪子,送給你這孩子好了。”
喬氏聽說這德高望重的老族長,又要送給她兩處米糧鋪子,趕緊伸出雙手,不停的擺動起來,嘴里連聲阻止;
“不,不,不,這也太多了吧,兒可不敢要這么多的,前頭大族長就給過兩個鋪子了,兒都不敢想像,那么大的鋪子,連著房宅地契,都是要給我的了?”
盧老司徒,看著依然不敢相信事實的閨女,一臉詫異的表情,呆在眼前,忍不住笑容滿面;
“哈哈,你這孩子,可真會討老夫的歡喜,就幾個鋪子,也能把你驚呆成這樣,那一會可有你震驚的呢。”
大族長盧繼德也是哈哈大笑,正堂里的氣氛,走輕松了許多,喬氏十分認真的說道;
“阿耶,我方才聽大房里那侄子說,就是那兩個成衣,布匹鋪子,一年都要進賬三百貫呢,可真真的嚇死兒了…”
老司徒很久沒有這樣開心了,聽的三百貫銀錢,就把閨女弄得如此手足無措,
盧老司徒拉著閨女的手,笑的眼淚都嗆出來許多,旁邊站著的兩個侍女,拿出絲巾仔細小心的給老族長擦拭著。
正堂里的族人,都是忍不住了,不過也沒有放肆,小聲底頭笑著。
老司徒總算忍住了笑意,扭頭對著旁邊的盧繼德笑道;
“大族長容稟,如今我得了這閨女,日日這般開心下去,怕是要多活些年頭的,少不得還得多吃族里幾年閑飯了。”
“叔父這是什么話,族人們都盼著叔父長命百歲的,阿妹如此有趣,倒是合了叔父的胃口,
最好還是綁在叔父身邊,這樣才能日日開心起來的,可不能輕易的放出去。”
老司徒十分認真的點點頭;
“族長說的甚是有理,不可輕易放走…”
盧守成說完又扭了身子到另一邊高興的說道;
“二弟,輪到你了,你們可不要小氣,當初你們幾家,哪家不是打發了三四個閨女?
為兄可是每次都大大方方,出手闊氣,今日你們可也得出出血,要不然為兄可是不依的。”
盧守助看著大兄開心,也是高興的不行,再看大兄又開起來玩笑,自己也是笑的不行;
“出血?大兄放心,弟一定要出血的,既然兩位族長都送了鋪子,我這做叔父的就變變花樣,與他個萬貫家資如何?”
喬氏站在當地已經徹底蒙了,這又是鋪子又是萬貫的,喬氏都有些懷疑,這些人到底是不是合起伙來,在作弄她的…
“唉…說笑歸說笑,哪能送她萬貫,你這要是嚇壞我兒的,我看與她三千貫就不少了。”
盧守助點點頭答應下來;
“一切聽從大兄的安排就是,那便三千貫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