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刑館的仵作江大被喊來。
他四十歲,揚州寶應人,因為人介紹才到順天府做仵作的,聽雷松說他手藝不錯。
行過禮,江大抓住重點,給宋寧解釋兩起案件的相同點。
“死者被刺傷的位置幾乎相同,殺人的手法也是類似,都是捂嘴從身后連捅兩刀,以及死者的傷口都是吻合的,寬和切口面相似,小人認為是同一把刀。”
宋寧不反對,覺得他們整個卷宗下來沒有不妥的地方:“目前來看,你們的判斷還是有依據的,也是可信的。”
江大驚喜不已,紅著臉應是,能被宋寧夸是莫大的榮譽。這和她的品階沒有關系,而是她仵作水準,放眼大周也沒有人能越過她。
張仁福就是不以為然,覺得宋寧是空有其表,在這里虛虛假假拿腔作勢。
“那查的結果呢?有什么收獲?”宋寧問道。
江大退在一邊,雷松回道:“回大人的話,沒有什么收獲。兩人完全沒有交集,也不認識。”
“王海一性格孤僻,姚永林為人樂善好施人人都夸。前一個不和人來往后一個也沒仇人。”
“這兩個人都是手藝人,真不認識嗎?”宋寧問道。
雷松搖頭:“屬下也這么想過,于是梳理了他們周圍來往親戚,朋友同事,沒有任何的交集。”
“就連他們的兒子媳婦都沒有。”
他很不好意思,查了這么久,把人十八代祖宗都梳理過了,卻什么都沒有查到。
“最近也是忙,出了好幾件案子,人手也太少。如果大人能接這個大案,對、對我們來說真的是救星。”雷松道。
張仁福沒有說話,這個案子確實不容易,他查的也沒有頭緒,就跟瞎子走路一樣,你曉得周圍都是東西,可就是摸不著。現在上頭給宋寧查,他私心里真的是求之不得。
“遣個人給我帶路,有問題了我再來找你們。都忙去吧!”
雷松應是,將一位叫大寶的小捕快給宋寧帶路:“…大人見過他,當年您做推官的時候,他是掃后院的雜役,去年收他做了屬下的徒弟,還算機靈。”
大寶眼睛小小的,顯得很機靈。
“成,那我們就先去藥王廟。”
辭了錢中寧幾個人,宋寧和喬四以及湯興業和魯青青加上大寶一起到藥王廟。
藥王廟不大,廟中一個住持外加兩個和尚,藥王的佛像也有一些殘破,湯興業介紹道:“…因為往前走還有一個新的藥王廟,比這個要大,所以來這里的香客就少了很多。”
大寶找來小沙彌,給他們介紹發現時的死者的樣子。
小沙彌道:“當時是辰時,我掃完了寶殿去掃后院,放了掃把回來喝水,就看到了王施主栽在地上,地上、身上都血。”
“你們請他來畫像的嗎?”宋寧問道。
小沙彌點頭:“是的。我們打算重塑一身,就有一些想法和大小要給工匠說,于是就請畫師來畫。”
“他經常來這里嗎?”
“他沒來過吧。頭一天我們去請他的,他來看過,第二天就帶著畫具來了,然后就被人害了。”
宋寧挑眉,問道:“你們在哪里找的他,是隨便找的還是經過別人介紹?”
“隨便找的。他尋常就在馬鞍街口擺攤子賣畫,那天我和師父去辦事看到了王施主,就約了他來這里。”
“說好多少工錢嗎?”
小沙彌回道:“本來說是五百錢一張畫,要上色的那種,后來他說上色就不止,要到了五百五十錢。”
“我們見他可憐,畫確實畫的不錯,于是就定了這個價格。”
宋寧站在佛像前面打量著,整個寶殿不大光線也不好,死者是背對著門面對佛像被害。
這里人雖不多,但進出都是自由的。
沒有目擊證人,現場又干凈利索連個腳印都沒有。
“這是他當時畫的畫?”宋寧從卷宗里拿出一張畫。
小沙彌點頭。
畫才勾了線,才開始沒多久。
但寥寥幾筆,還是能看得出來此人畫畫有功底的。
“他死后我們去他家查看過,他有妻子和一兒一女,女兒嫁出門了日子過的頗為殷實,兒子則跟著自家姐夫跑茶糧買賣,日子都還不錯。”大寶道,“他的妻子王馬氏說他平時不大與人走動,性格很孤僻。要說好朋友,也就是張之政好一點。”
宋寧看向大寶。
“張之政我們查過他的,王海一死的那天上午,他也在擺攤賣畫,左右前后十多個人作證。”
宋寧頷首:“就這一個朋友?”
“就這一個算得上朋友的人。除了朋友就是親戚,當時他家哥哥姐姐都和他斷交了,他岳家的人都是他的妻子在維系,他只管畫畫賣,得閑吃一些酒,或者和張之政一起釣魚。”
宋寧也是一臉無奈:“被害人不怕交友多且亂,就怕這樣光溜溜什么都沒有的。”
“大人也這樣想的嗎?我們也是這樣的感覺,還有那種受害人連身份都不曉得的,那就更麻煩了。”大寶笑著道。
宋寧點頭:“我們去第二個受害人的現場看看。”
大寶應是,一行人下山,從西南門進去到東南門,出去后大寶指著一處水田,道:“死者名叫姚永林,是個木匠,今年四十二歲。他上午在鋪子里做事,下午給家里干活,把稻種撒了。”
“他就倒在這里。”大寶撿了樹枝指著個地方,離田埂有三步左右的距離,田里沒有犁溝,平整的泥地水秧田。
宋寧打量四周:“這么開闊,沒有目擊者嗎?”
“還真沒有。中午時候大家回去吃飯的吃飯,睡覺的睡覺。不過發現他的人把他拉上來的時候,說是還能喘氣。”
這個死者的死因不是失血,是溺死。
因為中刀后撲面栽倒水田里溺死的。
“他的人際關系呢?”宋寧問大寶。
大寶就從自己身上摸出了一個小冊子,上面用炭筆寫著字,字很不好看像蒼蠅沾著墨汁爬得。
“這、這小人和大人學的,查辦的時候隨手記錄。”大寶道,“現在我們大家都這樣。”
宋寧贊賞地道:“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應該如此。”
大寶羞澀地應是。
大寶給宋寧說他們查的關于第二名死者姚永林的情況。
姚永林四十二歲,是個手藝非常好的木匠,現在一家家私的鋪子里做工,收入非常不錯,有三個兒子都住在城外蓋了大房子。
前幾年他原配去世,現在媒人正給說一戶的寡婦,寡婦帶著一兒一女,兒子十歲女兒七歲。寡婦生的很漂亮,又賢惠能干,姚永林很中意,但他三個兒子兒媳都不同意。
他尋常都待在家私鋪子里做工,有時候趕工夜里就睡在鋪子里,來往的朋友也是鋪子里幾位木匠為主。
為人不錯,帶過四個徒弟,徒弟逢年過節都來送節禮。
“這么看來,他為人還挺不錯?”宋寧問道。
大寶點頭:“非常熱心的一個人,尋常不和人結仇。要說最近的矛盾,就是他自己的婚事了。”
“但我們捕頭問過他三個兒子,小人也見了,三個兒子雖說反對,可也只是鬧一鬧,他們三個人手藝不如他爹,還想靠著他們的爹貼補。”
宋寧打量四周,當時兇手是不是盯了很久,否則怎么會這么巧,在這樣的地方,居然沒有人發現。
“他家在哪里?”宋寧大寶。
大寶指著遠處的一個村子:“就那個村,走過來也得一盞茶的功夫,這畝田本來不是他們,他們家的田都在村邊,這一畝是他們今年剛買的。”
“看來日子還真是不錯,還可以買田地了。”
大寶應是:“這田也是他們鋪子里一個木匠的,叫…”他翻了一下冊子,“叫焦運。去年焦運的妻子生了一場病,家里急著花錢,就把田賣給了死者姚永林。”
“嘿,你們理刑館現在辦事可以啊,查的這么細致!”湯興業笑著道,“都能和我們比一比了。”
大寶笑著道:“也沒有用,我們費了老鼻子功夫了,就差扒拉人祖墳查族譜了,可也沒有用。”
宋寧準備回城了。
大寶問道:“不用去姚永林家看看嗎?”
“暫時不用。”宋寧道,“要是他三個兒子,手段方法很多,在這里殺人,我倒認為帶著一定的沖動性,或者預料外的情形。”
大家都不懂,看著她等她解釋。
“兇手如果是熟人,一定是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在這農忙且無遮攔的農田里殺人,被目擊幾乎是肯定的。更何況,死者是站在水田里的,兇手想要殺他還得到水田里。”
“這就留下了痕跡,不符合他謀害別人的初衷。所以我認為,兇手殺姚永林,很可能是陌生人,他蹲守并認為這是很好的時機,最后他成功了。”
“從他的行為來看,我覺得他很自信,甚至有一些自負。”
宋寧不這么說,大家都沒有往這方面想,但她分析過后,大家就覺得有道理的。
“好像真的這么回事哦。兇手挑這個地方殺人也太難理解了。”
這就跟兇手突然沖到大街上殺人一樣。
他不是抱著同歸于盡的心情去殺人,就一定很自信自己腿腳夠快,快到沒有人能抓得住他。
就像話本里大俠的箭,光天化日殺個人,如入無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