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熠往外走,他有恃無恐。
兄弟二十年,誰不了解誰呢?只不過各有各記掛的事,不去點破而已。
趙熾開口了,道:“你好好說話,還和小時候一樣,道理說不通就甩手走人?!”
“那圣上打算怎么辦?”趙熠問趙熾,“是秉公辦理,還是要包庇他?你是皇帝你說了算,我反駁他卻不會反對你。”
這話就是順勢表態了,我和太子成仇了,但對你皇帝沒意見。
這是表面,至于內心怎么想的?不重要!
“你們啊,就是小孩子!”趙熾氣呼呼地喝了一口茶,對計春吩咐道,“讓譚仁去將太子請來。”
計春應是。
“坐著吧,等他來了你問他。你這做叔叔的,有話不能好好說?你怎么著也是長輩啊。”趙熾道。
趙熠甩袖坐了回來,翹著腿漫不經心地道:“他把我當叔叔,我就有個侄兒。他要殺我,我也不會抻著腦袋等他刀落下來。”奇奇小說全網m.qq717
“你!”趙熾嘆氣,不再說話。
金殿上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壓抑。以前就算是安靜壓抑恐懼,也不會到今天這個程度。
齊王、寧王公然和太子反目。
這可是天大的事。
沒有人敢問。但魏訓昌和方旭以及卓慶忠心里卻明白了,三個人托辭去更衣,站在茅房側面,魏訓昌問卓慶忠:“你確定,齊王掉下來的冊子,上面寫的數是…那些數嗎?”
“確定!”卓慶忠對這些很敏感,因為他自己也有來往賬目,“這應該是唐大人記錄的數目。”
這事兒在魏訓昌的心里轉了一圈就得出了答案:“那就是潘德祥獻出來保命的東西了。”
“唐太文養的就是背棄的狗!”卓慶忠怒道。
“事已至此,我們往后說。齊王和太子撕破臉,我們豈不是危險了?”方旭很焦慮,“閣老,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否則我們就會下一個唐太文。這宋世安可真是不簡單,搞誰的時候都是拿命碰的。”
橫的怕不要命的。
“唐太文可說了,金兵到底怎么找到他的。”魏訓昌問卓慶忠。
確實有金兵,但至于金兵為什么憑空消失,唐太文都不知道,他們就更加不知情了。
“在路上攔得他轎子,聽說他和宋世安有仇,于是將衣服和信交上來的。”卓慶忠道,“那個金兵我也見過,說話的口音打扮以及長相肯定不會有錯。現在需要判斷的是,事情是真還是假!”
“不該是真的,宋世安這么精明的人,就算要做叛國的人也不可能留下這么多證據。”魏訓昌道,“但是,這里面一定有別隱情,否則,齊王爺就不會威脅你了。”
卓慶忠和方旭都明白,方旭道:“看來,我們要反擊齊王,還是要從宋世安下手。目前來看,還是要揪著此事一查到底。”
“一定能查到。”
齊王在乎宋世安,人人知道。而齊王身上沒什么可查的,所以宋世安依舊是突破口。
“我有個想法。”魏訓昌問兩個人,“假設,宋世安不是叛國,那么那封信和衣服從哪里來的?確認過的東西,是他當年穿去的衣服還有那封書信的筆跡。”
卓慶忠道:“那就是他身邊的人做的,報復他!”
“會是誰?”
“誰能模仿他的筆跡足能以假亂真?”方旭問道。
卓慶忠想到一個人:“那位一直跟著宋世安的隨從,那時候不都說他是宋世安的影子嗎?叫什么來著…宋元時。”
“記得,宋延徐收留的那個來歷不明但很聰明的孩子。當時他也和宋世安一起去出使的。”
“那孩子什么來路,當年宋延徐和您提過嗎?”方旭道。
以前宋延徐也是魏黨啊,雖不如他們親近,可有了事情大家還是會商量的。
“不記得了,應該是沒有提過。”魏訓昌道,“不管如何,先讓人去試探他一下,如果是他,那么事情就好辦了。”
三人商量著,就看到一個小內侍站游廊下咳嗽了一聲提醒他們。
“先回去,稍后不能再閉口不言,殿下今日怕是要硬碰了。”魏訓昌說著微頓,“還是要看圣上的意思。”
護不護太子。
“說起來,圣上是什么意思?”卓慶忠看不懂,一直都沒有猜透趙熾的意思。
魏訓昌道:“圣上向來心思難測,做太子時你我又何時猜透過?”頓了頓壓著聲音,“或許,圣上是想一碗水端平!”
卓慶忠和方旭對視,很顯然,這種水是端不平的,最重要的是,趙熾的為人…可算不得磊落。
個中細節各人體會。
所以他們才會猜趙熾的意思。
“圣上不管什么意思,我們只要跟著就行了。”魏訓昌說完,三個人進到金殿內,趙弢也正好從正門進來。
大家各歸各位。
“父皇!”趙弢行禮了,又余光瞥過了趙熠,看了一眼他的手臂,目光里是毫不掩飾的譏諷。
趙熾問他:“齊王說你派兵在河南圍殺他,你可承認?”
“我?”趙弢指著自己看趙熠,“齊王覺得是我派兵殺你的?”
趙熠根本不來虛的:“你要是男人,你就承認。”
“我沒有,為什么要承認。”趙弢道,“再說,你不是搞刑名嗎,你要說我調兵殺你,你拿證據出來!”
趙熠轉頭問趙熾:“先說好,我要是拿出證據,你怎么罰?”
趙熾反問他:“你認為呢?”
“我認為?”趙熠盯著趙弢,換了一條腿架著,靠在椅背上,“殺了!”
他語氣漫不經心,卻一點沒有調侃的意思。
沒有人認為齊王是作勢嚇唬人,他非常認真。
趙熾沒什么表情,魏訓昌幾個人出列,魏訓昌道:“王爺,太子不會做這種事,就算做了,您…您也不能說出殺儲君這樣的話吧?”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趙熠不和他們廢話:“闌風,將我為太子準備的證據拿上來!”
闌風從外面進來,和宋寧一樣提著一個“公文包”,竹篾編制的筐,這是宋寧要求他們用的,說什么有范兒,但她自己不用。
闌風原本是挎在手腕上的,覺得莫名奇怪,就提在手里。
確實比布包好用一些,地上一放也不怕臟。
他將竹筐放在了趙熠的腳邊,趙熠看了一眼筐子嫌棄地掃了眼宋寧。
“這里有七個人的身份來歷。”趙熠示意計春下來取,計春下來取了捧著給趙熾,趙熠繼續道,“這七個人就是那天晚上的佯裝刺客實際是兵的人。當場被我們斬殺,我們拖著尸體,追查七個人的來歷。”
“兵部和五軍都督府沒有這七個人的備案,也沒有他們拿軍餉的記錄。”趙熠道,“我本還慶幸,可能我多想了,太子怎么能調用這么多兵馬呢。”
“但六百人真實存在,他沒地方養兵。于是,闌風想到了一種可能。”趙熠看向闌風。
闌風回道:“重新徹查的,軍隊編制人員曾用名。”
地區也不是全國都查,只重點查幾個趙弢可能干涉得到的部隊。
“于是,在五軍都督府找到了這七張資料。”闌風道。
闌風說完,有的文官倒是一臉發懵,可但凡經手過軍隊戶籍甚至看過發軍餉,就會明白這是怎么回事。軍隊里有吃空餉的事,這不稀奇,不管哪里多少都存在。上報現役一百個人,但五十個人是虛構的,這五十個人的軍餉卻照拿。
另一種,就是闌風查的,這種不多見,一般發生在皇室、有野心的武將一些有能力權勢的人手中,他們用朝廷的錢養自己的兵。
具體操作,是將張三的名字換成李四,戶籍也做了修改,一旦出事查張三來路,資料上的戶籍就會查無此人。
這個“出事”指什么?起兵謀反,把匪當兵養…
一群罪不及到家人,拿命掙錢的人。
但軍隊有軍隊的登記名錄,一層層的幾個衙門都有,所以,改名字的這里沒存,不定別的地方存了,所以曾用名也是可以查的。
“這七個人名和戶籍不符,于是,屬下斗膽又順著查了,查到了疑似作假資料,光西山大營就有五百一十人。”
“鳳陽都司近一千人。”
“南陽衛所二百人。”
闌風一頓,點到為止:“屬下能查到的就是這些了。”
金殿上落針可聞,有兵部的人小聲聊了一句:“…西山如今也就養了兩千不到的兵吧?”
“一千九百八十一。”一位武將道。
兩千不到的人,卻有五百個拿著軍餉有著現役軍人的編制,卻不知道他們是人是鬼來路不明的人。
這多可怕?
西山啊,護著京城呢。
誰知道這些人會不會竄通里外入京城?
趙熾的臉色變了幾變,視線投向一側武將:“袁恩?”
五軍都督府的中軍都督名叫袁恩,一年內有半年在平涼和馮厲在一起,他軍隊出身,和馮厲一樣都是隨將軍舊部。
袁恩出列,抱拳回道:“此事微臣不知,微臣回去后徹查給圣上回復。”
“誰管此事?”趙熾問他。
袁恩垂眸,回道:“淮南侯世子!”
淮南侯世子是誰?宋寧只是有耳聞,沒有來往。在她看來,王、爵子侯這些人和文官有溝壑相隔,她先前走動關系好的只有蒲漢生,如今,蒲漢生也專心讀書振興門楣不和她走動了。
再深想一層,御林軍統領尹治也算一個。
她正胡思亂想,耳邊已經有人給她解釋:“太子妃就是淮南侯府出身。”
宋寧感激地看了一眼對她解釋的官員,她不知對方姓名,但對方是和宋延徐走動的官員。
趙熠厲害啊,短短幾天就挖到了這么大一個坑?
還是說,他早就挖出了這些,只是以前不屑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