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捕頭又驚訝了一下:“您的意思,王學柱應該看得見走過來的蘇王氏而躲起來?!”
“也不是絕對的,比如他當時慌神了,也不是沒有可能。”宋寧想了想,又覺得懷疑的這個點,不大成立。
王學柱當時是強奸犯的話,他應該是慌亂的,就算他不是兇手,看到死人而這個死人還是自己喜歡的女子、且還是赤身裸體地躺著的,這樣的沖擊和慌亂,很少有人能保持冷靜。
“當時周圍第一時間來了多少人?”她接著問道。
“小人到的時候,周圍都是人,后來問過蘇王氏當時她一喊,周圍來了哪些人,她報了了幾個名字,一共是四位,三位婦人一個男人,是他隔房的叔叔,正要出去做工,路過這里。”
“后來小人問過這四個人,他們說法是一樣的,看到了死者還有王學柱。”
宋寧問道:“他們描述的王學柱是什么樣的?”
“褲子提著的,但腰帶掉在地上了,他提著褲子坐在地上發抖。”王捕頭道。
“那看來,在蘇王氏喊完,人們趕到的時候王學柱已經提好褲子了。”宋寧道。
王捕頭點頭:“小人認為是這樣的。”
“先去蘇青娘家里。”宋寧要走,發現魯苗苗還躺在地上,她不由踢了踢他,“干什么呢,睡著了?”
魯苗苗坐起來,揉著后背:“好痛啊,這里石頭泥巴的硌的我疼。”
他說完,大家一愣又都看向王捕頭。
王捕頭頭發都豎起來了,傳言宋大人一班人辦案的能力很強,可沒有說他們辦案的過程陰森森啊。
“咋、咋滴?”
魯青青問道:“尸格上了寫了尸體前胸后背有青紫淤血,但沒有細細描述,你當時看過嗎?”
王捕頭又怔了一下,搖頭道:“因為是女子,當場沒有驗尸,回衙門后我也沒有看,但按照老仵作這個人辦事的習慣,如果有劃破、出血的傷口,他應該會寫上去,如果沒有寫應該就是沒有。”
魯青青看著宋寧,等她說話。
“作為新存的疑點吧。”宋寧看了一眼宋元時,宋元時正記在本子上,她問道,“你感覺怎么樣?”
宋元時咳嗽了兩聲:“我沒事。”
“你確定沒事嗎,我怎么看你臉色很紅撲的。”她說著,摁住了宋元時去探他的額頭,一摸上去就被燙著了,“我的天,你這溫度可以煎蛋了。”
大家都圍過來,輪流摸了一遍。
“是啊是啊,可以煎蛋了。”
宋元時無語:“也不至于挨個兒摸一遍,我真的沒事!”
“不行,讓青哥送你回客棧找大夫看病去。”宋寧道。
魯青青點頭:“走走走,我陪著你回去,你能不能走路?我來背著你吧。”
“我真沒事,也沒有那么虛弱。”宋元時苦笑,可還是將他記錄的冊子交給闌風,“那我先回去。”
宋寧叮囑魯青青:“趙大夫看一看,把藥開好了,你親自煎,別讓人上手!”
“我曉得了,您放下心。”魯青青扶著宋元時回客棧,魯青青給錢打發客棧的伙計去請大夫來。
宋元時躺下來,就覺得自己撐不住了,昏昏沉沉的,魯青青守著他。
大夫趕到,魯青青引著進來:“我大哥騎馬一路受了風寒,大夫您給瞧瞧。”
“行行。”大夫上前,宋元時就醒了,他望著魯青青,“青青啊,我想喝白粥,你讓伙計給我熬一碗粥!”
魯青青點頭:“先號脈,等送大夫走的時候,我順道去,本來不還要抓藥嗎?”
宋元時堅持:“去吧,一句話的事。”
宋元時鮮少和他們開玩笑說廢話的,他只有在宋寧面前才會開玩笑,魯青青不敢反駁,應了是小跑著下樓去和伙計交代熬白粥,又匆匆上來,大夫正在寫藥方。
他愣了一下,撓著頭問道:“元先生怎么樣?”
“開一副柴胡湯,解表驅寒,今晚喝完出一身汗,明天燒就能褪。”大夫將藥方給魯青青,“小哥隨我去抓藥吧。”
魯青青應是望著宋元時。
“辛苦你了,我接著睡會兒。”宋元時道。
魯青青應是,將窗戶關好被子掖好,關門出去。
宋元時迷迷糊糊睡過去。
宋寧隨著趙捕頭一起進了栗子村。
為什么叫栗子村的原因,是因為這個村子前后有不少的栗子樹,秋冬的時候,家家戶戶舍不得吃口糧,就會打栗子回來吃,連著吃一個月,把口糧省出來續明年。
栗子村不富裕,但好在大家都不是佃戶,田雖不多但都是自己的。
“村里一共有二百三十一戶,日子過的還行。”王捕頭一邊介紹,一邊領著大家往村里走,村長王石頭被人從田里喊回來招待。
大家聽京城有大人到村里來,頓時都趕過來看熱鬧,打量他們五個人的風貌。
一個個盯著趙熠,目不轉睛。
“神仙吧?”有人驚嘆道。
沒有見過這么好看的人。
“不是不是!”魯苗苗搖著頭,“我不是神仙,我是魯苗苗!”
眾人呆呆地看著他。
宋寧加快了步子,將魯苗苗甩在了身后。
王捕頭對魯苗苗的清奇是滿臉的好奇。你要說這個人笨吧,可他說話和做人絕不笨的,可要說他聰明…可又確實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說不好,就…
不好說。
王捕頭也跟著加快了步子,往蘇青娘家去。
魯苗苗留在村口和大家聊天。
蘇青娘家在村中間,和案發現場的腳程確實有一刻鐘左右。她家是三拖二沒有院子的瓦房,門口散養著雞,但沒有雞屎,收拾還挺干凈的。
東邊的竹篙上晾著男女老幼的衣服,以女人的衣服居多。
屋前屋后沒有看到人,但門是開著的。
村長王石頭在路上已經聽王捕頭說了宋寧他們一行人來村里是干什么的了,于是老遠就沖著里面喊道:“蘇力,在不在家?”
“四七他娘?”
側面的屋里出來一位穿著桃花短褂,彎腰低頭捧著濕漉漉頭發睜不開眼的女孩子:“村長,我哥哥嫂嫂都去張村了,家里就我一個人呢,您有事不,等我洗完頭行不行?”
是個姑娘的聲音。
“你等會洗,先把頭梳起來,有大人來了。”王石頭呵道。
“啊?”小姑娘掀著頭發抹了一把臉,發現門口站著一堆男人,她哎呀一聲道,“等、等我一下!”
說著啪一下關了門。
“這小丫頭太不懂事了。”王石頭和宋寧他們解釋,“是青娘的妹子,蕓娘,還沒及笄。小孩子,幾位大人不要生氣。”
宋寧擺手:“我們不請自來沒什么可生氣的。”
她進門內,站在堂屋打量。
不是富裕人家,但收拾的很干凈,甚至于修補過的供案上,除了放著雙親牌位外還放著瓜果貢品和兩束野花。
宋寧走街串巷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家,雖也是窮的很,但窮的很講究。
“對、對不起。”后面,洗頭的蘇蕓娘不洗頭了,把濕漉漉的頭發綁成了麻花辮,羞赧拘謹地行禮,“拜見大人們!”
說著看著王石頭。
宋寧打量她,十三四歲,身材發育的很不錯,有些小的衣服裹得她前凸后翹。她容貌也不錯,雖營養不佳有些蠟黃,但鵝蛋臉大眼睛,是個十足清秀水靈的小姑娘的。
宋寧揚眉,小聲問王捕頭:“蘇青娘姐妹,誰比較漂亮?”
“她姐姐吧。”王捕頭低聲道,“十里八鄉的人都知道的漂亮。”
宋寧明白了。如果比蘇蕓娘還漂亮,那確實得十里八鄉聞名了。
“你別慌張,大人來辦事,問你什么你答什么就行。”王石頭沖著蘇蕓娘吼道。
蘇蕓娘抓著衣角垂著頭。
“我們為了你姐姐的案子來的。”宋寧不準備安慰小美人,“你當時也有八九歲了吧?你記得哪些事,和我說說。”
蘇蕓娘很驚訝,抬頭飛快地看了眼宋寧,不敢問為什么,開始回憶:“我家每天早上都要打豬草,有時候我和嫂子去,有時候我和姐姐一起。”
“那天早上,嫂子本來要和我一起的,還說烙餅子給我吃的,后來嫂子沒喊我,和姐姐一起去打豬草。”
“我睡醒蹲在門口洗臉的時候,那邊喊出事了。秀秀說我姐姐被學柱哥掐死了。”
“我當時還罵她來著,但我娘就從廚房往林子那邊跑。”
“我、我也怕了,我想去的,可小花還在家里,我得看著她。”
小花是她侄女,當時一歲多,還沒起床。
“我哥哥嫂嫂還有我娘一直沒有回來。我帶著小花特別的害怕。后來我嬸子來把我和小花接回家。”
“我才知道我姐姐真的死了,尸首帶去衙門了。學柱哥真的把我姐姐掐死了。”
“第二天我娘和我哥哥嫂嫂才回來,我娘一直哭,哥哥蹲在門口打自己臉,嫂嫂抱著小花坐在灶屋里。”
“又、有過了一天,他們把姐姐領回來,我才看到姐姐。幫姐姐換了衣服,就、就把她埋了,棺、棺材還是我娘的給自己備的棺材,給、給姐姐先用了。”
說著頓了頓,小聲問道:“我、我知道的就這些事了。”
“謝謝,你說的很完整。我聽完你說的,有幾個好奇的地方,能請你回答嗎?”
蘇蕓娘點頭。
“你家當時幾個簍子?”宋寧問她。
蘇蕓娘也不知道宋寧為什么要這么問,如實回道:“我、我哥哥會扎,我家有五六個,有時候他在家的時候還扎了拿去賣。”
“知道了。”宋寧有問道,“你蹲在院子里洗臉,秀秀來告訴你,你姐姐被人掐死了,你娘立刻就從廚房跑出來了?”
蘇蕓娘不解。
“我的意思,你當時聽到后不是罵了秀秀,說她胡言亂語嗎?”
蘇蕓娘點頭。
“你娘沒有呵斥她嗎?比如,你這個死丫頭,大清早就說亂七八糟的話,如此之類的訓斥。”
蘇蕓娘回憶著搖了搖頭:“我、我不記得了,當時太小了,也許也許沒有,反正我就記得我娘往外跑。”
“她當時在干什么?”
“在煮稀飯,我記得稀飯糊了,家里都是燒焦的氣味,小花早飯不肯吃,一直在哭。她一哭我就更害怕了,我也跟著哭。”
宋寧又問道:“你姐姐的領回來后,她們給她換衣服,你在嗎?”
“我不在,是我嫂嫂和我娘還有換的,她們不給我進去。”
宋寧微微點頭。
“你剛才聽你喊王學柱喊雪柱哥?”
蘇蕓娘嚇一跳,求救地看了一眼王石頭,不知道自己喊兇手做哥哥是對還是錯,她怯生生地道:“我、我小時候都喊他哥,他有時候打栗子的時候,還會帶我一起去打,打完分我半簍子。”
“我、我以后不喊了,我知錯了。”
宋寧道:“沒事。你哥哥嫂嫂什么時候從張村回來?”
“四七受寒了,我哥哥嫂嫂帶他還有小花一起去看病了,估計一會兒就能回來。”
“你娘呢?”
蘇蕓娘回道:“我娘在姐姐去以后的下半年也去了,她本來身子就不好,我姐姐去后她吐了幾口血,熬了五個月人就去了。”
宋寧頷首,在堂屋的長凳上坐下來,看向趙熠。
趙熠聳肩。
蘇蕓娘當年太小了,許多事她當時或許看到了,可是過去五年了她不記得也正常。
“等會兒吧。”趙熠讓大家坐。
眾人都坐下來,王石頭和蘇蕓娘去他家里取茶葉來煮茶,忙活了兩刻鐘,才用三家湊齊的沒缺口的碗上了茶。
“今年春播的種子都有吧?”宋寧順便閑聊,王石頭回道,“種子都泡著了,這兩天就撒秧了。”
“那就個好。說起來你們不能多開荒地嗎?”
“不給開,這后面的山頭不是我們的,我們能進進出出,但要是開荒就不行。”
宋寧原來如此地點了點頭。
大家閑聊著,就看到蘇力夫妻兩個人回來了。
蘇力皮膚曬的很黑,但個子很高腿很長,濃眉大眼十分俊朗,他當先進來手里抱著一個三四歲的男孩,蔫蔫的沒什么精神看著像生病了,在他父子的身后,跟著的是蘇王氏和已經七歲的女兒小花,小花長的像姑姑,很可愛漂亮。
這一家人,大約只有蘇王氏的容貌差一些,她皮膚也是很黑,二十出頭的年紀,但黑發間已生了白發,眼角留下了靜態皺紋,乍一看一位是蘇力的姐姐甚至母親。
“嫂嫂,哥!”蘇蕓娘迎出去,喊道,“大人們來了,要來問姐姐的案子。”
蘇蕓娘小聲道。
蘇力一怔,轉頭去看蘇王氏,夫妻兩個人對視,都是一臉的驚訝。
“各位大人好。”夫妻兩個人要跪,闌風攔著了,道,“不用跪,大人問什么好好回答就行了。”
夫妻兩個人應是。
“先將孩子放去躺著吧。”宋寧摸了摸蘇四七的額頭,“近日天氣乍暖還寒很容易生病,小心一些。”
“沒開藥嗎?”
蘇力搖了搖頭,回道:“沒、沒有,大夫說睡一覺捂一身汗就行了。”
“是嗎?”宋寧沖著蘇四七道,“張開嘴我看看。”
小孩年紀雖小但是很乖,張開嘴給宋寧看。
“捂汗不行,他扁桃體化膿了,不吃藥消炎要發燒很多天。”宋寧問道,“是沒有錢抓要嗎?”
蘇力和蘇王氏顯然沒有想到這么嚴重,蘇王氏也跟著讓孩子張嘴也自己看看,確實看到了白點:“大人、這是膿水嗎?”
“嗯。”宋寧點頭,“也不是大事,大夫都能治,但得治!”
蘇王氏推著蘇力:“你、你帶他去城里找大夫。”
“要、要不等一下?”蘇力看看宋寧他們又詢問蘇王氏。
蘇王氏欲言又止,宋寧道:“這樣,稍后我們回城,一起走吧。你們先讓孩子歇著,留個人照看著多溫水。”
“我、我去!”蘇蕓娘帶著小花抱著蘇四七去房里。
宋寧請蘇力夫妻坐下來。
“我們說快點。”宋寧對蘇王氏道,“勞駕你將你和青娘約打豬草,到她最后下葬,所有親歷的事情,說一遍。”
蘇王氏應是,又緊張地看看趙熠,視線重新落在宋寧臉上,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為什么又查這個案子,是王學冰又申訴了?”
“不是他。你不要有壓力,我們查問清楚就行。”
蘇王氏應是,回憶當天的情況:“…頭天晚上吃飯,我打算帶著蕓娘去的,后來早上青娘起的早,就說她去,讓蕓娘再睡會兒。我比她后上一刻鐘也跟著去了。”
“去到廟東頭,沒看到她人我就自己打草了,沒想到就…突然就看到了王學柱。”
宋寧問她:“你當時看到王學柱了,那看到蘇青娘了嗎?”
“沒有!當時的草很高,一下子看不到。”蘇王氏道。
宋寧問她:“你看到他褲子是脫下來的?我見卷宗里是這么說的。”
“是!褲子褪下來的…說、說了也不臊了,他當時是跪著的…能看到屁股。”蘇王氏說著一頓,道,“然后我跑過去一看,就看到了青娘。”
“我嚇的腿都軟了,使勁喊人。”
蘇王氏想到當時情景,依舊心有余悸。
“你跑去的時候,王學柱是什么反應,他有沒有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