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遺憾不已,嘆了口氣。
“人心多復雜,先生教會了姑娘,卻將她當做一個作品,禁錮在身邊。”
“姑娘學會了本事得了名利,卻想要離開先生,遠走他鄉。”
明珠的學子們,一張張本應該年輕端正的臉,此刻擰扭在一起,婁明宇憤怒地道:“你的故事說的是好,可也只是故事!”
“先生有功名在身,你一介女子,指名道姓的編排他,意圖敗壞他的聲名了,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宋寧目光一轉看向他:“婁公子,您來說——我是什么罪呢?”
婁明宇被她逼視著,想到她打苗慶安的一巴掌,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梅成橋一看現場有點失控,立刻道:“宋寧,有話就進衙門說,休得在這里嘩眾取寵!”
“大人,我故事講一半,就這么散了,是要被人埋怨的。”宋寧問百姓,“各位父老鄉親,我說的對不對?”
站在最后面的,不露臉的人壯著膽子吆喝了一聲:“對!”
“有膽識有見地。”宋寧沖著那人隔空抱拳,梅成橋咬牙低聲道,“宋寧,你再如此胡來,莫要怪本官不客氣。”
宋寧湊上來,在梅成橋身邊笑嘻嘻地道:“大人,民女只是掙錢糊口而已,二十兩很多呢。”
“你!”梅成橋一頓,宋寧已經飛快地接著道,“方才說的是故事,從故事到謀殺案件,需要很多證據!”
宋寧拿出一封信:“這信是羅瑟寫的信,是一封告別信,信中的內容我就不讀了,但意思我可以和大家說一說。”
直到此時,一直垂著眼簾的胡清遠,有了第一次的情緒波動。
“宋寧!”云燕驚叫一聲,推開她前面的人,沖著宋寧而來,宋寧看著不斷走近的云燕,道,“信中的意思,是羅瑟向胡清遠告別,她說多謝先生的栽培之恩,可她只是凡人,她想要平凡的生活,和喜歡的人生兒育女。”
“她請求先生原諒她,不要為難她的家人,她來生一定當牛做馬結草銜環的報答。”
她說一半,云燕上來一把奪過那封信,憤怒地撕碎丟在地上:“你閉嘴!”
四周的百姓滿臉的錯愕,畢竟,他們心中的云燕是有才有貌溫柔賢惠的,又怎會是現在這樣,目眥欲裂,兇相畢露。
“我閉嘴也沒用,真相不會因為我閉嘴,而消失的。”
云燕道:“你有這封信,也只能證明,羅瑟要離開先生而已,并不能證明先生害了她!”
“她出事的那天是三月初三,全閬中的人都知道,那天先生會去玉龍潭踏青。”
宋寧道:“是啊,他那天是去玉龍潭了,可是,他在到達玉龍潭以后,又獨自駕車回了閬中,在夜里殺了羅瑟后,他清晨又駕車返回玉龍潭。”
“不要問我證據,我沒有證據,”宋寧說著,云燕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冷笑一聲,可不等她說話,宋寧接著又道,“但我有證人。”
云燕一怔,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喬四!”
喬四走了出來,明珠學子們一陣嘩然,有人喊道:“喬四能做證人?”
“我怎么不能?”喬四瞪了說話的人一眼,又嘿嘿笑了,“但我這次不是。”
他說著一讓,在他身后,站出個一身短打,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男人搓著手拘謹地站在喬四的身邊。
“這是誰?”有人低聲問道。
云燕臉色一變。
“云小姐認識,”宋寧在所有人的視線中,走到中年男人前面,問道,“您怎么稱呼,是哪里人?”
男人垂著頭回道:“小人名叫王三保,就住在玉龍潭。”
“勞駕您說一說,今年三月初四那天發生了什么事。”宋寧道。
王三保飛快地看了一眼胡清遠,又收回了目光,道:“那天早上我起來收拾秧苗,天還沒怎么亮呢,就看到一輛馬車極快地行過來。”
“我們這里常有人過來玩,可這么大清早的,馬車趕的這么快,實在是少見。”
“等馬車近的時候,我看見是胡先生趕車的,我當時還驚訝怎么胡先生趕車,他家的管事去哪里了。”
大家聽著發出一陣噓聲,云燕怒道:“他都說天沒有亮了,又怎么看清是先生?”
“我看得清,一眼就認出來了。”王三保道,“還有,先生剛過去沒多久,頂多一盞茶,我還看到您騎馬跟著回來了。”
“我清清楚楚記得,那天你穿著葡萄色的衣服裙子,頭發飄啊飄的,但臉色不好看。”
四周想起驚呼有人問道:“云小姐和胡先生一起殺了羅小姐?”
“他的話不可信!”有學子喊道。
“殺人?”王三保臉色一變,不敢置信地看向胡清遠,“先生殺了人?”
胡清遠當然不會理他,他又看向喬四:“你、你不是說來把那天看到的說清楚就行,為什么我的話能證明先生殺了人?”
“證明他殺人,你就不說了?”喬四怒道。
王三保噗通跪下來,給胡清遠磕頭:“先生對不起,我不曉得我的話能證明您殺人,我、我不知道。”
胡清遠負手立在人群中,沒有看王三保,也不看別人,目光淡淡投向遠處。
“閉嘴!”云燕道,“被人騙的蠢貨。”
王三保臉色煞白,喬四將他拖起來,宋寧給他牽了牽衣服,道:“殺人償命,傷人有罪,不管他是誰你今天說的話都沒有錯。”
“可是…”王三保看清胡清遠,面露愧疚,宋寧打斷他的話,“你沒有對不起他,不必愧疚。”
王三保被喬四帶下去,宋寧看向眾人道:“大家是不是很奇怪,為什么王三保不但看到了胡清遠,還看到了云燕?”
“難道云燕和胡先生一起害羅瑟的?”有百姓小聲問道。
對面,苗慶安指著說話的人大喝一聲,道:“不許亂說,先生不會害人,云小姐也不可能。”
他望著宋寧,大聲說著話,卻再不敢撲到她面前。
“以上是羅瑟的被害的案件,以下,我們再來說一說羅覓云。”宋寧剛開口,忽然云燕高聲打斷她的話,“你不要再說了,羅瑟是我殺的!”
云燕的話,像平地的驚雷,驚的所有人呆若木雞。
宋寧和沈聞余對視一眼,兩人都不意外,如果云燕不承認,反倒是奇怪了。宋寧看著她,笑了:“云小姐準備一人頂下所有的罪名?”
“云姐,你不可以啊!”
“云小姐,你認罪就是助漲她的氣焰,不能姑息縱容她。”
梅成橋道:“云小姐,你不必理會這種江湖混子,本官在這里,誰也不能逼著你認罪。”
云燕大義凌然地和眾人行禮,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如果我認罪能讓她不在污蔑先生,我愿意。”
“宋寧,夠了嗎?你想出風頭,想一戰成名,這樣足夠了,從今天開始閬中甚至保寧,人人都知道你了。”
她這一番話,讓所有人都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有學子鄙夷道:“為了出名,就做這種嘩眾取寵的事,梅大人,此女必須嚴懲,以儆效尤方可!”
“哈,我有證人有順序,說了這么多,抵不上云小姐一句話?”宋寧搖了搖頭,“看來,讀書并不能使人明智,沒腦子的永遠都是沒腦子的,讀一車的書依舊是傻子。”
眾人大怒,宋寧忽然提高了聲音,道:“羅瑟被害后,胡府的小廝吳子毅被關押,三日后釋放,半個月后失蹤!”
“他是逃走!”云燕道。
宋寧搖頭:“他一個自小拐賣沒有家的孩子,他會丟下自己辛苦積攢的積蓄,丟下想要照顧一輩子的未婚妻而逃走嗎?”
“素錦!”宋寧喊道。
王素錦站到人群中來,宋寧道:“你告訴大家。”
王素錦將他和吳子毅的婚事,以及吳子毅失蹤前的晚上和她說的話,說了一遍,又哭著道:“他答應要照顧我一輩子,他不會食言的。”
“這錢,是他存了幾年才存下來的,”王素錦將捧出來,“我從他房間里找出來的,他要是走就算不帶我走,也不可能丟下這些錢。”
“求求各位,求求你們幫我找找子毅。”
王素錦說著,蹲地嚎啕大哭。
“真是可憐啊,吳子毅那孩子我認識的,確實老實憨厚。當時官府說查他殺人,我們都很驚訝,他怎么可能殺人。”有百姓道。
大家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說這些有意思嗎?”云燕質問宋寧,“吳子毅去哪里了,和我們有什么關系,你是準備將所有失蹤被害的人,都說一遍嗎?”
“如果是這樣,那么我認罪,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你滿意了嗎?”
宋寧面色一遍,冷聲喝道:“你是有罪,可你用這樣慷慨就義的態度,著實讓我惡心。”
“怎么?只有你師徒二人情真意切,命很寶貴?”宋寧盯著云燕,道,“羅瑟的命不是命、吳子毅的命不是命、羅覓云的命不是命?”
“你用三個人的性命,來維護一段扭曲變態的師生之情,你不覺得此時此刻的你,異常的丑陋嗎?!”
云燕張口欲辨,宋寧上前壓著聲音,一字一句道:“煽動學子為你們出頭,用人言可畏來壓著這個案子,不讓我說下去?”
“這一招,我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