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靜,無數條視線,投向了宋寧。
女子一身新做的素凈鴉青色比甲,下身是黑色的長褲,身材修長筆直,微微垂眸,目如深潭,明明清澈明亮,卻深不見底,透著森涼。
“這好像是二條巷里那個宋三銅吧?你看,她臉上有三個銅錢胎記。”
“記得了,兩年還是三年來著,她不是為了婁三公子上吊自殺的嗎?”
“她不是一向好哭,還膽子小的嗎,幾天不見她不但膽小還瘋了嗎?”
大家剛才沒注意宋寧,現在她突然出現,所有人都是滿臉的驚訝。
宋寧走近余榮,居高臨下看著他們。
“是她。”紫衣小哥被踹的背過氣去,現在終于喘勻了,掙扎著撒潑,“舅爺,她打我!”
余榮扶著他站起來,盯著宋寧:“話說清楚,誰是無辜百姓?”
宋寧指著劉大橋:“當然是他。”
余榮啐了一口:“他撞死人還無辜?你他娘的不知道,就給老子閉嘴!”
“不要以為老子不打女人你就能蹬鼻子上臉,逼急了老子一樣打死你。”
宋寧笑了,回道:“他要是撞死人了,您是為家人報仇。可您的人不是他撞死的,您殺了他,就是殺無辜百姓!”
“不是他撞死的?”余榮嗤笑,呸道,“老子兩只眼睛清清楚楚看到他撞宿玉了。”
宋寧道:“是嗎?死者左側第十根肋骨骨折,臉上,胸口,腹部以及手肘處都有新舊傷,這可不是撞一下能形成的傷。”
“這事,不簡單哦。”她說著,上前一步,在余榮身側壓著聲音,說了句話。
余榮聽完,臉色大變:“不可能!”
“我不過一個小小的快手,沒膽子也沒必要和您開玩笑。”宋寧壓著聲音道,“您若愿意,這案子我接了,五百兩銀子我給您找出真兇。”
“既避免您濫殺無辜的名聲,又避免了您被人利用,還可以為愛人報仇。”
“五百兩實在的價碼,童叟無欺包您滿意。”
余榮哈哈大笑:“五百兩,老子第一次見到這么能吹牛的女人。”
“五百兩,誰查案有這么高的價?!”
宋寧道:“因為除了我,沒有人能今天給你一個明確的結果!”
余榮冷笑盯著她:“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和我開高價談買賣?”
“我膽子當然大。余舅爺卻小氣,是怕輸給我還是舍不得五百兩?”
“老子怕你?怕損失五百兩?我就不信了,我們雙眼所見,他撞死了宿玉,難道到你這里還能換個死法?”余榮抽出五百兩銀票,在手里一抖,上好的紙扇發出嘩啦一聲脆響,“老子給你五百兩,你要是給不出滿意的答復,老子也不要你的命,你就脫光了衣服,在閬中城里跑兩圈!”
宋寧的聲音不大,但余榮的聲音卻很大。
大家都聽明白了,頓時發出齊齊的驚呼聲。
劉大橋恍惚聽著宋寧說話,等看到剛才去報信的人,他立刻迫不及待地問道:“保長來了嗎?”
報信的人沖著他無奈地道:“保長今天不舒服,躺著起不來。”
劉大橋渾身癱軟,眼巴巴地朝宋寧看去。
保長不來救他,他只能靠宋寧了。
人群中,劉楊氏驚叫了一聲,喊道:“阿寧快回來,別胡鬧。”
她回家去拿皂子,回來沒看到宋寧,卻有人告訴她宋寧在這里,她好不容易擠進來,就聽到女兒在里面說話,現在居然還看到她和余榮打賭。
“阿寧,快回來!”劉楊氏嚇的命都去了半條。
宋寧回頭沖著劉楊氏道:“娘,我沒事。”她說著目光一轉,沖著人群外喊道,“魯青青,我娘交給你了。”
“知道了。”魯青青擠進來,拉住劉楊氏,“嬸子別喊,阿寧能這么賭,她心里肯定有數。”
劉楊氏都站不穩了,想進去又被魯青青拉著:“怎么能有數,人都撞死了,她能說出什么來。”
“青青啊,你是乖孩子你別聽她胡鬧,快去把她帶出來。”
魯青青搖頭道:“嬸子,您要相信她,她和以前不一樣了。”
“你這孩子,快去啊。”魯張氏也擠進來,一巴掌抽自己兒子,“阿寧年紀小胡鬧,你也跟著鬧。”
丁秋香也跟著道:“阿寧是想錢想瘋了嗎,她真的當自己是快手,還查案子打賭?!”
“你就別添亂了。”魯青青焦躁不已。
周圍一片唏噓聲,同情地看著劉楊氏,她一輩子命苦,女兒先前懦弱膽小就算了,現在居然腦子也不好了。
“以后半輩子怎么過哦。”有人嘆息道。
“他們都說你是傻子,我看你是真傻。”余榮譏諷地看著宋寧。
宋寧一笑,不置可否:“開始前,還要請余舅爺細說一說,方才車撞人時的情形,如何撞,撞到哪里?!”
“行,我告訴你。”余榮道,“我們從春月茶樓出來,穿街而過,他走在最后面。”
“卻不料,這個賊子駕著驢車直接沖了過來。”
“驢車的車廂撞到宿玉,宿玉倒地就再沒有起來。”余榮道,“你可以問問這賊子,我可有半分冤枉他?!”
車夫都坐在車轅上,當然看的很清楚。
宋寧的目光投向劉大橋。
“是,”劉大橋嚇的聲音都啞了,“車沖過去,把他撞到了。我、我想停的,但沒有拉住。”
宋寧問道:“你從南往北,對方從東面往西過街?你撞到是他什么地方,可記得?”
劉大橋想了想,回道:“撞到他左邊肩膀,他往后一倒,就、就死了。”
“知道了。”宋寧微微頷首。
劉大橋像看著救命菩薩一樣看著她,滿臉的希冀。
宋寧轉身看向余榮:“余舅爺,那我就開始嘍!”
“端個椅子來,老子坐著看人作死。”余榮道。
宋寧往死者那邊走,沈聞余兩步上前來,低聲問道:“你準備驗尸?”
“正好,幫幫忙。”宋寧牽著他衣袖一角,挑眉道,“幫我記錄。”
沈聞余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確定?”
他知道,她不是真的吹牛沒譜的人,所以他驚疑的,是她真的要打算驗尸。
“是。”宋寧走到死者身邊,將那位嘰嘰喳喳的大夫拂開,袖子一挽,道,“快去!”
沈聞余遲疑了一下,和認識的筆墨鋪子老板喊道:“取紙筆來。”
“哦,哦,好!”筆墨鋪子的老板都一臉驚疑,興奮地去取了筆墨來,貼心地附送了小桌子。
周圍的人也跟著激動的往前湊,想要看清楚宋寧到底想干什么,小聲議論著:“她居然要驗尸?”
“宋寧什么時候是仵作了?”
“噓,不要吵,看她怎么做。”
貼著余榮的紫衣男子扯了扯余榮的衣袖,道:“舅爺,您真讓這個女人胡鬧嗎?”
“別急,你把她當猴子看,就覺得有趣了。”
紫衣男子神色凝重。
沈聞余沾墨提筆,對正背對著他查看死者的宋寧道:“好了。”
宋寧頷首:“那就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