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家書房,淡淡的茶香氣四溢著,可在座的景家幾個男人卻沒有喝茶的心思。
景大舅頭發花白,身體已經發福,但此刻板著臉,神色里透著嚴肅和冷厲,讓書房的氣氛更顯得緊繃不安。
“爸,經貿區的消息定下來之后,已經有人向我打探北河州度假山莊的事。”身為景大舅的長子景閔承都快四十歲了,他一貫孝順,唯獨這一次卻和景大舅鬧了矛盾,從年前到年后父子倆的隔閡就沒有解決。
景閔續坐在自家大哥身邊,不同于景閔承的老沉穩重,景閔續眉梢一挑桀驁嘲諷道:“爸這是有了外甥不要兒子了,我看干脆將我們景家也交給賀景元,以后我們都跟著姓賀!”
“閔續,不許沒大沒小的胡說!”景二舅端著長輩的身份斥了胡說八道的景閔續兩句。
看著景大舅被小兒子氣的臉色鐵青,景二舅趕忙打了個圓場,“大哥,主要是這事已經拖這么長時間了,別說孩子們著急,我都沉不住氣了。”
北河州度假山莊原本是景蔚的嫁妝,現在還給賀景元也在情理之中,景家圖謀的不過是賀家的運輸線路。
而說到底這運輸線路也不算是賀家的,而是魯家破產之后被賀家吞并的,說句難聽的賀景元這都算是空手套白狼。
“二叔,我們急可賀景元不需要急,房產古董字畫都拿到手了,北河州的度假山莊也就是個手續問題,我爸對親外甥可比親兒子好。”景閔續陰陽怪氣的刺激著景大舅,看著他臉色更加難看,只感覺無比的痛快。
景大舅性子古板強勢,在景家說一不二,景二舅則圓滑多了。
三個小輩里,大哥景閔承行事沉穩,景閔續則桀驁不馴,為人處世也剛猛銳利。至于景二舅的兒子景煜則是斯文儒雅型,乍一看像是博學多識的文人雅士。
“爸,從林家那邊傳出來的消息,方棠對度假山莊已經有初步草案了。”景閔承丟開個人情緒繼續說著正事。
方棠和賀景元將北河州的度假山莊當成他們的所有物了,可用來交換的運輸線路卻是沒邊沒影的,景閔承性格再穩重這會也沉不住氣了。
聽著兩個兒子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的話,景大舅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茶,冷聲開口:“一切等景元來了再說。”
景閔續不屑的翻了個白眼,想要懟景大舅兩句,卻被一旁的景閔承給制止了。
看著忿恨不甘的小侄子,景二舅趕忙接過話來,“這樣也好,等景元過來了,總要拿個章程出來,我們景家必定是景元的外家。”
“就怕你們想得好,人家卻是六親不認。”景閔續還是毒蛇的罵了兩句,即使沒見到賀景元的面,但對這個表哥是半點好感都沒有。
下午四點半,一輛汽車緩緩在景家院門外停了下來。
“做個了結也好,等我回研究所了,可沒時間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賀景元看著眼前景家的別墅,神色里一片冷然,這是他和方棠第二次來景家了。
方棠看著賀景元,確定他對景家一絲感情都沒有,也就放下心來,“我們進去吧。”
客廳里,景家的男人們還在樓上書房里,一想到兒子和丈夫就因為賀景元這個外甥鬧僵了,景舅媽垮著臉,不歡迎的看向進門的兩人。
二舅媽倒熱情的笑了起來,走到客廳門口迎接,像是溫和慈愛的長輩,“你們來了,景元,你瘦了不少,都怪你兩個舅舅沒本事,讓你在調查署遭罪了。”
賀景元是被調查署帶走的,就算景家有門路他們也不敢招惹竇臣,更何況景家江河日下,早就退出了上京的圈子,自然沒這個話語權。
“我和景家二十多年沒來往,別說是被調查署帶走了,我就算是枉死在調查署也不需要景家來收尸的。”賀景元面容高冷,鏡片后的目光更是犀利而嘲諷,一句話成功的讓客廳里景家幾個女眷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景家大舅媽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意見,對過世小姑子景蔚的怨氣,對外甥賀景元的不滿,這會聽到他說這話,大舅媽蹭一下站起身來,一手指著門口怒斥,“既然老死不相往來,那你還來這里干什么?出去,景家沒人歡迎你!”
“大嫂,你冷靜一點。”二舅媽剛要勸,大舅媽一把甩開她的手,依舊怒視著姿態高冷的賀景元,怒火蹭蹭的燃燒起來,“走之前把你從景家拿的東西吐出來,別當了婊子還要立貞節牌坊!我們景家的錢就是施舍給乞丐也和你沒關系!”
“你在胡說什么!”突然的,景大舅的怒斥聲響起。
眾人回頭一看,站在二樓的景大舅剛好聽到大舅媽趕人的話,咚咚咚的下了樓。
看著繃著臉半點不認為自己錯了的大舅媽,景大舅面試呢難看的厲聲喝罵:“這是我外甥,他身上流著景家的血,那些東西是他應得的!不需要你來同意!”
“景守謙,我是你妻子,我給你生兒育女,今天你竟然為了一個外人來責罵我?”當著小輩兒的面被罵的狗血噴頭,大舅媽的怒吼聲里夾雜著哽咽和傷心。
賀景元的出現不但帶走了景家價值上億的資產,更讓自己兒子和丈夫心生罅隙,如今再看到景大舅這么偏袒賀景元,大舅媽一時之間悲從心中來。
景閔續一手攬著自己母親的肩膀安撫著,隨后不滿的看向鐵青著臉的景大舅,“爸,你拿不到運輸線路找賀景元去,你憑什么遷怒我媽!”
“閔續…”聽著小兒子對自己的維護,大舅媽都六十多歲了,大孫子都上初中了,可淚水還是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方棠和賀景元毫不意外成了景家的公敵,不過這兩人我行我素慣了,自然也不在乎被景家人仇視。
賀景元朗聲一笑,勾著嘴角心情似乎顯得很愉悅,“我是拿了景家屬于我媽的資產,當然,要還回去也可以。”
聽到這話,景大舅眉頭一皺,景二舅同樣如此,倒是大舅媽和二舅媽心里一動,這可是上億的資產,不是小數目,真的還回來那就好了。
看著臉色蒼白的景家人,心里痛快不少的賀景元對著方棠繼續道:“既然我們接手了賀家,總要立個威讓人知道我們倆也是有本事的,不如就拿景家開刀,螞蟻再小也是肉啊。”
方棠自從知道景家人虛偽假善的真面目后,對景家人沒半點好感,冷聲附和道:“我沒意見。”
以賀家的實力要吞并景家真的是分分鐘的事情。
賀景元英俊卻冷漠的臉龐上笑容極其刻薄、冰冷,“小棠,弄死了景家殺雞儆猴,我看短時間之內賀家絕對沒人敢對我們嘰嘰歪歪。”
對自己的外家都能下狠手,賀家即使有人不服賀景元也不敢再叫囂。
而吞并了景家也壯大了賀家的實力,對賀家人而言誰是家主無所謂,但只要能壯大賀家給他們帶來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景元,你到底要干什么?”景大舅壓制怒火,黑沉的老臉看起來異常的難看。
“賀景元你不要太猖狂,我們景家就算死也要咬下你一塊肉!”景閔續憤怒的攥緊了拳頭,若不是被自家大哥攔著,估計拳頭已經揮到了賀景元的臉上。
方棠腳步一個上前擋在賀景元面前,清冷的目光看著想要動手的景閔續,他敢動手,方棠自然也不會手下留情。
“閔續!”景大舅和景閔承同時開口,竇臣死了,上京絕對沒有人敢和方棠正面沖突。
“景元,你是不是怪我們?”景二舅低沉的語調里透著自責和無力,“當年我們救不了你母親,這一次我們救不了你,讓你被調查署帶走了,這是我們黨舅舅的無能。”
“哼,他連自己親奶奶都能弄死,更何況我們景家!”景閔續嗤了一聲,眼中的鄙夷之色毫不掩飾,賀景元在他眼里就是個冷血無情的怪物。
大舅媽的火氣也上來了,忍不住的罵道:“賀景元,你有沒有良心!景家對你還不夠好嗎?你竟然要吞并景家,你良心被狗啃了!”
當年丈夫和二弟偏愛小姑子景蔚,景家一半的產業充當嫁妝給送出去了。
二十多年過去了,現在又護著小姑子的兒子,大舅媽越想越憋屈越憤怒,自己兒子才是景家的人!
被景家人憤怒指責著,賀景元無動于衷的開口道:“我連賀家都不在意,更別說一個沒落的景家!”
賀景元如果真的在乎財富、權勢,他就不會將賀家丟給方棠,所以景家于他而言同樣可有可無。
“你!”景家幾人氣的面色鐵青,偏偏忌憚賀家,忌憚賀景元,一個個敢怒不敢言,只能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的盯著不近人情的賀景元。
“夠了,都不要說了!”景大舅突然怒喝一聲,制止了忿恨不甘的景家人。
復雜的目光看向賀景元和方棠,這一瞬間,景大舅身上的力氣似乎都被抽盡了,少了精氣神整個人看起來蒼老了好幾歲。
“景元,是景家對不起你母親對不起你,度假山莊你拿走吧,運輸線路的事情也不用說了。”身為景家的當家人,景大舅這話是絕對的權威。其他人即使不愿意也只能認了。
嘆息一聲,景大舅再次開口:“你外婆差不多就是這兩天的事了,你去后院看看她,子欲養而親不待,景元,你外婆之前一直念叨著你。”
沉默半晌后,賀景元似乎有些心軟了,回頭看向方棠道:“我們過去看望一下外婆就回去。”
死死的盯著方棠和賀景元的背影,景閔續面容狠辣了幾分,憑什么賀景元壓他們一頭,而且還對景家恩將仇報。
年前來探望的時候景老夫人身體已經不好了,只能臥床休息,不過那個時候還能吃蝦東西,也能說幾句話。
但此刻,看著睡在床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的老夫人,賀景元目光晦暗的沉了沉。
“你外婆已經六天沒有進食了,昨天開始連水都沒有喝了,心肺功能不是太好,也就剩下一口氣吊著命。”后一步進來的景大舅沉聲開口,對即將病死的老母親是無能為力。
身體有病了還可以治,但景老夫人這是老態,全身的器官都已經衰竭了,醫生檢查后也說了只能等死。
景二舅在床邊坐了下來,熟練的拿過棉簽蘸著水給景老夫人濕潤著干燥的嘴唇,她真的太老了,嘴巴半張的呼吸著,景二舅喊了七八聲,景老夫人也就輕微的動彈了兩下,連眼睛都沒力氣睜開。
“走了也好,也是解脫,這幾天腿痛的厲害,整宿整宿的睡不著,痛的直哼。”景大舅聲音哽咽了幾分,他話音剛落下,景老夫人的腿似乎又痛起來了,整個人發出嘶啞含混的悲鳴聲,痛狠了就啊啊的喊幾聲。
一開始大舅媽她們對賀景元和方棠都很埋怨,但這會看著飽受病痛的景老夫人,也都跟著紅了眼眶,“怎么臨死前還這么折磨人,就不能安樂死了嗎?”
大舅媽性格潑辣了一下,早年對老夫人這個婆婆也有意見,可看著對方就剩下一口氣躺在床上了,還飽受痛苦的折磨,大舅媽也心疼了,偏偏又無能為力。
“啊…啊…”景老夫人痛狠了,身體也跟著抽搐了幾下,枯瘦蠟黃的臉上在眼角處有淚水滑落下來,偏偏她口不能言,只能被動的承受著病痛的折磨。
“大哥,安眠藥一點不管用嗎?”景二舅也聲音嘶啞的開口了,不忍心看景老夫人這么痛苦。
偏偏醫生說還能熬幾天,也就是老夫人將身體最后儲存的營養和機能都榨干了,這才會閉眼斷氣,否則這痛苦的狀態還能拖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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