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玉碎人也驚
要說這‘本命物’，穩打穩是個厲害的。
據說賈寶玉出世的時候，他不哭，也不鬧。人不像別的嬰兒一樣在羊水里泡著，皺皺巴巴，而是通體好像白玉似的，比姑娘家的肌膚還要喜人。
接生婆子正詫異著呢，見他張嘴，吐出一塊不似人間可以存在的美玉。
只見這玉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五色花紋纏護。讓識字的看了，還知道正面里內印著‘通靈寶玉，莫失莫忘，仙壽恒昌’；背面也內部烙刻‘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
那時也是亂的，以為魑魅魍魎作祟。后來才知吉祥。
榮國公賈源都說：‘故遺子孫之多，竟無可以繼業，其中唯嫡孫寶玉一人，略望可成’。看的也不是賈寶玉的品行了…
“要它作甚？不要了！我里外是個在府里混不下去的，要出去要飯了罷！我連自己的人都護不住！”
賈寶玉癲狂起來，摔得就狠。
最近懂事了，知道自己是個什么玩意兒。秦鹿曾講過一個和他一般的貴胄子弟，也有個本命物似的東西，叫什么‘飛機杯’？
故事里的眾人也捧著紈绔。紈绔‘摔杯’的時候和他摔玉一般，眾人也都急忙前去搶拾。
但是那個紈绔落得個什么？十分草莽！和以前的他別無二致！
“我看起來眾星捧月，摔玉真的厲害！但其實不懂事就是沒有威風，沒有威風就是小孩！我不要做小孩！”
想起秦鹿在故事里講的對那個紈绔的判詞，賈寶玉咬牙大罵：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
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
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凄涼；可憐辜負好韶光，于國于家無望。
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袴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
這代入感…真特么的深！
賈寶玉想起秦鹿的那個故事，摸著溫軟的美玉就更加憤慨。手里再加一把子力氣，摜下時還狠狠往下揮了一把。
“啪！”
聲音極為清脆。
王夫人堂內鋪的是木地板，適合穿著寬松薄軟底鞋行走。若是青衣小旦來了，行走姿態優美，連腳步聲都格外優美動聽。
這樣的地板分外的軟。按理說別說珍貴美玉了，細薄的琉璃都難得砸碎。
可是碎響聲聲，入眼晶瑩。通靈寶玉竟是摔了個粉碎？無數細細的玉粉宛如夢幻，似在屋里揚起一蓬玉質的霧靄？
屋外暴雨中的雷聲猛然轟隆，閃電四劈而下…
通靈寶玉一碎，秦鹿就愕然瞪圓雙眼。忍不住用腳底摩搓了一下地板。
不對啊？軟木地板，竟然把玉石摔得比水還細？好像上輩子的水氣球一樣的炸了？
算了不想，也許是賈寶玉的美玉早就布滿裂紋了罷？
秦鹿覺得無關所謂。只是玩物罷了，最多心疼它值錢。王夫人卻愕然站起，臉色唰的死白；小丫鬟們哭天搶地；秦可卿搖搖欲墜；賈探春歪倒椅前。
鳳辣子更是嚇得魂飛魄散。也不撞墻了，整個人好像宕機了一樣…
“好好好！碎的好！”
賈寶玉拍手叫嚷：“碎了仔細！碎了干凈！教你們只當我是頑劣的孩童！只會摔玉？我要讓你們知道我和以前不一樣了！各種事情可以做得！我自己的人也能護得！不需要這廝玩耍的東西讓你們哄著我頑！”
秦鹿悄悄點頭。內心欣慰贊許。
可這時，“哎呦我的心肝兒肉疼啊！”突然房門口發出尖叫，聲音很老，但是格外的尖。
秦鹿愕然發現老祖宗賈母來了。鬢發如銀，穿著赭石色華貴莊重的衣裳，下身是古雅深緋。
她尖叫著，頭暈，要倒，被幾個小丫鬟扶了，哭喊著要抱寶玉…
“寶哥兒！”秦鹿低呼了一聲。拳頭攥緊。
賈寶玉也驚了一次，連忙攙扶賈母，帶著賈母向外走，說送賈母老祖宗回去休息。
他聽了秦鹿的很多故事，早不是以前沒有眼力見的那種人。知道‘意外’來了——
沒有賈母在場，母親大人鐵定疼他，不會逼迫他也委屈了秦鹿。但是他在賈母面前沒有分量，只是個孩子。要什么和玩什么賈母都寵著他，但是在正事上，怕還沒有鳳辣子說話管用。
萬一賈母心疼通靈寶玉，來一句‘惹事的全打殺了去’？
等他鬧完，秦鹿的墳頭草都兩丈高了！
“總之我的人我要護著！動我的人等于動我，我絕食不活了去！”
“他是護我有功！不能罰他，還要賞他！”
攙扶賈母離開時，賈寶玉惡狠狠的丟下兩句話。
‘絕食’的勾當實在嚇人。老祖宗賈母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被摔碎玉石的事情嚇懵，順著她的心肝兒肉疼講了下去：“好好好。護犢子好，心肝兒真的好。”
聽這話說的，就是寵孩子寵到不講道理了。
王夫人也希望賈母快點離開。等賈母離開后，盯著滿地的玉粉滿臉陰沉。
她心疼通靈寶玉，稍后，卻眼睛發光的笑了起來？
“寶玉長大了！”她心里想。
通靈寶玉真是個吉祥的，非常有用。但是賈寶玉知道護短，可不是培植勢力的開始？
剛才的‘西江月’一詞也頗有文采，充滿了自嘲的感覺和上進之心…
“你的故事講得很好。”王夫人對秦鹿笑道。
秦鹿非常謙虛的勾勒嘴角，王夫人就看鳳辣子，冷聲道：“你聽見寶玉的話了？你要威風，家里的男主子就不要名聲了？鹿哥兒護主有功，若是因為這件事遭了罰，你讓寶玉怎么在府里過活？…至于你的面子，被寶玉壓上一次也不值什么。”
“姑母說的是。”鳳辣子不敢再犟。
只是低下頭，兩只丹鳳眼一陣的酸，里面有了水汪——
賭輸了？她和秦鹿的打賭輸了？她竟然奈何不了秦鹿？
見她這般模樣，旁邊的秦可卿頓時寬心，遞給秦鹿一個柔美嬌媚的笑容；而此時賈探春瞇眼看鳳辣子，笑對王夫人道：“大太太，寶哥哥剛才說要賞秦鹿呢。總不能真讓他絕食了罷？他難得有了擔當。”
秦可卿頓時眼亮，說了句：
“寶二叔是厲害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