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傳出聲音的高大建筑,確是一棟廢棄的汽車零部件廠房。
二十年前,雨都赫赫有名的汽車制造商泰克斯集團欲要布局夕照區,謀求以該區低廉的人力價格降低流水線的總投資。
可是,集團掌舵人錯估了當時的形勢。
夕照區的勞工沒有傳統的故土難離情結,為了待遇高上千百刀,寧可背井離鄉或者在路途上奔波,也不愿在家門前做一份收入稍差的工作。
待遇條件一提再提,直至漲得和其它地域齊平,這種情況并無多大的改善,而且還要支付更多的運輸成本。
幾經斟酌,泰克斯公司干脆舍棄了這處生產基地,這棟龐大的工廠建筑也成了無主的廢棄物。
有容養殖場的養殖戶(老板)將這里選做場址,也是看中周圍一望無垠的莊稼地,將它當做倉庫也只算適逢其會。
當然,現在躲在墻外的尤忘心二人也不了解個中詳情,他們正踮腳隔著破窗觀望著廠房內發生的一切。
津津有味,又膽戰心驚。
這處廢棄的廠房僅有一層,其內的凈高卻超過十米,縱橫交錯的寬大橫梁和混凝土柱排布的密密麻麻,粗粗一看竟有令人眩暈的密集恐懼。
場地倒是不小,可以媲美半個足球場。
空曠的廠房內,只在東南角堆放著大大小小的奶桶、包裝箱等雜物,其余空間被完全閑置但也打掃得干干凈凈。
此時,就是在東南角放置雜物的空地前,一個衣著考究的中年富商正端坐在一張皮沙發內,在他身后還有四個彪形大漢站立。
彪形大漢們的雙手呈十字疊放,一身筆挺的黑西裝白襯衫分外惹眼,典型的私人保鏢裝扮。
而在這些人對面,一胖一瘦兩個中年漢子略顯閑散地斜靠在立柱上,一左一右,戲謔地瞧著正在瑟瑟發抖的陳婉琳。
黑色的針織旗袍不在,而是一身十分土氣的碎花布衣褲。
唯一保持原狀的是頭上的波浪卷發,可也沾上了塵土和草屑。
她并不孤獨。
正上方的橫梁上,還有數十條未曾拆卸走的下垂鎖鏈。
其中兩條鎖鏈的末端吊鉤上,還各倒掛著一名黑衣執法者。
雙目緊閉,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顯然,他們就是傳聞中追趕陳婉琳(蝙蝠)的兩名執法者,只是不知為何被擒。
“不關你的事?需不需要我提醒你?”
中年富商一扶鼻梁上的眼鏡框,慢條斯理說道。
驚懼到極點的陳婉琳哪敢搭話,只是瑟縮著以頭杵地。
“劉壯在出發前,曾經被人喊到飼料加工間密會,苗某很好奇其間發生了什么!”
對于她的沉默,中年富商沒有半點生氣,還是語調平和地陳訴。
越是如此,陳婉琳心中的恐懼越盛。
“九…九爺,我只是讓他別太輕松抓回林舞,嘗…嘗點苦頭才會更聽話…”
回復的話語明顯磕磕絆絆,聲音也越來越小。
被尊稱為“九爺”的中年富商眉頭微皺,輕撫沙發的右手也有了短暫的停滯。
“九爺,這娘們還不老實!您交給胖子我,半個小時管保她實話實說!”斜靠立柱的胖子善于察言觀色,非常及時地站了出來請命。
“半個小時?最多也就十分鐘!苗某可是要活的,滾一邊去!”九爺似笑非笑地揶揄一句,一句話回絕了他的提議。
跳出來的胖子絲毫沒有被損的喪氣,訕笑著在原地搓手。
“陳婉琳,你可是看到了。胖子可是對你很感興趣,要不要讓他調教調教你?”
聽到九爺的威脅言語,胖子立時擺出急不可耐的神情,十分配合地嘿嘿奸笑。
陳婉琳立時花容失色,此前顫抖的身軀瞬時靜止,白眼上翻,眼瞅著就有昏厥的跡象。
猛咬舌尖,疼痛帶來的清醒將她從昏厥邊緣拉了回來,僵直的軀體如爛泥一般癱軟在地。
“九爺開恩,我…我說!”
破窗外正在探頭看戲的尤忘心二人非常好奇地互望一眼,都是一臉的疑惑。
僅憑那個被稱為“胖子”的威懾,就能讓一個存心欺瞞的人即時繳械,到底是什么樣的手段才有這般奇效!
或許是某種超能也說不定。
有機會定要問個清楚,當下還是看戲重要。
果然,被駭破了膽的陳婉琳一五一十地將其中的隱情說出,不敢再有半點隱瞞。
劉壯被派去抓回林舞前,確確實實與她有過短暫的幽會,令林舞吃苦頭的囑托也不假,但她故意隱瞞了一個重要的訊息。
化獸超能的開啟需要見血,九爺指定的目標是一名黑衣執法者的親屬。
陳婉琳仗著枕邊風的強勁,鼓動劉壯將林舞帶到紅崗區去殺另外一人,事后再故意引來執法者將林舞抓走。
這樣,便可以做到天衣無縫!
誰曾想過程出了岔子,林舞的化獸未曾開啟,連劉壯也被執法者逮捕。
不得不說,最毒婦人心!
想那林舞還是她獸寵店的店員,在一起工作也有不短的時間,平時也少不了“陳姐陳姐”的甜叫和巴結。
現在,卻要遭受“自己人”的陷害。
這份狠毒,讓眼前的苗九爺都不由地“高看”一眼。
“說完了吧?”
確認對方再無補充,九爺淡然開口,聽不出任何的喜怒形色。
陳婉琳連忙點頭,同時以希冀和乞求的目光死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放心,苗某善待下邊人,這是眾所周知的。”九爺溫言寬慰,“不過錯就是錯了,受些懲罰可愿意?”
陳婉琳點頭如啄米一般,神情振奮。
“讓你設法潛入紅崗區執法隊牢獄救劉壯,明天日落前苗某要看見他的人…或者尸體。能做到嗎?”
一個人的生死對他而言,恍若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不要想著求救你的哥哥,跟了我一段時間,你也應該知道我這個人最喜歡牽連無辜。”
鏡框之后的細眼有一瞬間綻放寒光,其中的陰冷令人不寒而栗。
一個心思靈活的女人,就要防止她想出各種鬼主意。提前道破可能的漏洞,讓她再無僥幸心思。
“是是是是!”
陳婉琳瘋狂以頭觸地,不敢再直視九爺的雙眼,心中的懼怕到了極點。
剛才聽到九爺的吩咐,她腦中確實閃過這個主意,可正因如此才會心膽俱裂。
“好了,去吧!對了,讓王朝幫你抽一百毫升的血,苗某有點用處。”
九爺神情平淡的揮揮手,自始自終不曾有過劇烈的情緒波動。
其身后左側的一個彪形大漢邁步而出,不聲不響向地向廠房(倉庫)門外走去,陳婉琳連忙爬起來跟上,甚至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得之東隅,失之桑榆。本來是打算讓夕照區先亂起來的,沒想到讓紅崗區占了先。”
九爺頗為無奈地喟嘆一聲,眼角余光不經意掃向身側遠處的破窗。
“既然來了,就露個面吧!”
破窗外。
尤忘心和金林夕全程看了一場平淡的“好戲”,確切地說,是聽了一場故事。
意猶未盡,還待細聽一陣。
怎料突然聽到九爺的召喚,如旱地春雷。
他倆十分肯定——這召喚是在針對他們!
怎么辦?要不要逃走?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竟然同時興奮異常地點點頭。
這一刻他們竟然有了心有靈犀的默契——了解對方的選擇,也甘于冒險。
尤忘心悄無聲息地一指金林夕的額頭,伸手抓過對方的柔荑,在其掌心快速寫下一個“夢”字。
“走吧,既然主人相邀,咱們就進入看看。”
故意放大嗓門說話,然后口唇繼續翕合卻無半分聲音發出。
“聽我的!”(無聲)
金林夕瞬間“聽見”他的囑咐,毫不猶豫地點頭,俏臉之上全是不畏險阻的冒險欲望。
初生牛犢不怕虎,展翅幼鷹不畏天。
不僅是金林夕,骨子里崇尚冒險的尤忘心又何嘗不是如此。
尤忘心得到了對方的回應,右手再慎重地摸了摸雙肩背包的背帶,確認自己的后手仍在,才“慷慨激昂”地放重腳步走向倉庫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