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沉,到了該回家的時候。
這幾天李儼不在,姑娘們都是自己回家。
京城首善之地,出門又都是帶著仆從的,沒什么危險,池長庭那么疼女兒,也沒緊張到這么點路都放心不下。
也就是那些個別有企圖的,才會堅持接送。
別了陸子衫,轉進常樂坊,快到家時,墻角陰影突然一動,一人騎馬走了出來。
池棠嚇了一跳,忙拉著馬兒退了兩步。
那人從陰影下走出后,就停了下來,朝她微微一笑,滿面風塵,唯一雙笑眸如彎月皎潔可愛。
池棠怔了怔,驚訝道:“你怎么在這兒?你不是去了玉華山?”
“我來找你。”他語氣很溫柔,仿佛怕驚嚇到她似的。
池棠悄悄確認了下青衣的位置,才放心問道:“找我什么事?”雖然他的模樣看上去怪可憐的,池棠還是很難放下對他的戒備。
他又笑了笑,這次笑得有點心灰意冷,但語氣還是很溫柔:“你愿意跟我走嗎?”
“她不愿意!”這一聲冰冰冷冷,從不遠處拐角的墻后傳來。
池棠頓時捂住心口,一連串的驚嚇,感覺心臟有點吃不消。
一人從墻后走出,青衣帷帽,修長如竹,一張臉遮得嚴嚴實實,池棠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心跳如擂鼓。
他徑直走到她身旁,青衣一點也不護主地后退了兩步,給人讓出路來。
帷帽摘下,扔給青衣,他朝她抬起雙臂。
池棠紅了紅臉,只抓著他一只手借力跳下馬。
明明她下馬的技術還可以,應該是能好好落地的,也不知道為什么,最后還是跳進了他懷里,被他雙手握著腰肢,輕輕地放在了地上。
池棠紅著臉小聲問道:“殿下什么時候回來的?”
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腰,后悔沒有堅持把胡旋舞學下去,這幾天好像又長肉了…
“剛回來——”李儼注意到她的動作,目光隨著她的手看了一眼自己剛剛碰過的地方,又立即挪開,神色依舊淡淡,“先去了曲江池,你們已經走了,就直接過來這里,一路上沒看到你,就在門口等你了。”
池棠不好意思地說:“親仁坊南橋下游來了一群小鴨,我和衫衫多看了一會兒…”
想到兩個小姑娘趴在橋上看鴨子的畫面,李儼不禁莞爾,道:“在橋頭看要小心些,別掉下去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不樂意地嘟囔道。
“餓不餓?”李儼問著,解下隨身的錦囊,翻出一塊荷葉包裹著的點心遞給她。
池棠咽了咽口水,狠心搖了搖頭:“不餓!我吃過晚飯了!”
夏日晝長,她們每天都是吃過晚飯出來玩兒的,不過騎上大半個時辰的馬,還是會覺得有點餓,所以每回太子殿下來接她的時候,都會帶上一盒點心,讓她們幾個分著吃。
她就是吃那么多才長肉的嗚嗚嗚…
完全沒料到自己會被拒絕的太子殿下拿著點心愣住了,不敢置信不知所措地問了一遍:“你不吃?”
池棠聽著有點像質問,抬起頭可憐巴巴看著他:“可以不吃嗎?”
李儼只好收了起來:“那就不吃。”末了又忍不住再問一次,“真的不餓?”
“不餓!”池棠堅定地回答。
李儼抿了抿唇,有點失落地牽起她的手:“進去吧。”
池棠剛拒絕了他的點心,不好意思再拒絕牽手,只好埋著臉任他拉著往前走。
走了兩步,驀然回頭:“蘇瑾呢?”
“走了。”
“什么時候走的?”池棠有點茫然,剛只顧著和太子殿下說話,竟然沒發現蘇瑾走了。
“你說你不是小孩子的時候。”太子殿下淡淡說著,唇角幾不可見地勾了勾。
池棠“哦”了一聲,突然想起上回那個“舊情難忘”的事,急忙解釋道:“我不知道他怎么就來了,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說這種話,以前在吳縣的時候跟他也不熟…殿下不說話我也一定會回答不愿意的,莫名其妙啊…我干嘛要跟他走…”
李儼沒有誤會,也沒有在意,只是她著急解釋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將他的手握得很緊,緊得讓他有點著迷,便只不冷不熱地“嗯”了兩聲,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池棠說了半天也沒見他有所表示,愁得不行,一邊邁過門檻,一邊可憐巴巴追著問道:“殿下,你是不是生氣了?”
軟軟糯糯的聲音帶著小可憐的祈求,李儼哪里還能堅持得住?
正要開口,突然,她仰著臉挨近他身旁,輕悄悄地喚了一聲:“儼哥哥…”
李儼猝然停步,轉頭看她。
池棠被嚇了一跳,磕磕巴巴喚道:“殿、殿下?”她就是想撒個嬌而已,是不是過火了…
“喚我什么?”他握緊她的手將她拉近,語氣有些緊繃。
池棠仔細觀察了一下他的眼睛。
噌亮噌亮,兇巴巴的…
好像不是生氣!
“儼哥哥…”嬌滴滴、軟綿綿的一聲喚。
李儼頓覺渾身骨頭都酥了個透。
“再喊一聲。”他啞聲命令道。
池棠眨了眨眼,嬌嬌道:“手疼!”
太子殿下立即松了她的手。
池棠雙眸晶亮地看著他,退了兩步,突然歡呼一聲:“我不喊了!”轉身就逃。
才逃了一步,就被人從身后攔腰抱住,腳也跟著離地了。
池棠不自覺驚叫了一聲,隨后聽到一聲怒吼:“賊人!快放手!”
池棠轉頭一看,就見池蘭澤朝著這邊發足狂奔而來,手里舉著幾卷書,眼看就要砸向太子殿下的腦袋——
然后,被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一個灰衣人攔下了。
池蘭澤剛掙扎了一下,就看清了“賊人”的真面目,頓時手里書卷驚掉了一地:“殿、殿下?”
太子殿下松了強搶民女的手,撣了撣袖子,負手身后,神色淡淡地“嗯”了一聲。
池蘭澤愣了一會兒,神色復雜。
太子殿下和自家堂妹那點事,全京城都知道了,他也沒理由不知道。
而且堂妹的親爹都默許了,似乎輪不到他來說什么。
可不說吧?他們剛剛那樣子又太過親熱了,不像話!
池蘭澤掙扎許久,敢怒不敢言道:“你們…注意點!”
池棠紅了臉沒說話。
太子殿下仍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轉向池棠,特別道貌岸然狀,道:“孤有事找池先生,煩請池鄉君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