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進了書房,池長庭還看到她臉上掛著笑,甜得礙眼。
“還笑?”池長庭瞪了她一眼。
池棠把雙唇抿緊藏起,做了一個不笑的表情,卻將兩頰鼓了起來,看上去頗為滑稽。
池長庭忍俊不禁,戳了一下她的額頭:“真是個傻姑娘!”
池棠雙眸一彎,又笑了出來,抱著他的胳膊搖了搖,嬌嬌問道:“爹爹,你今天去哪兒了?怎么跟殿下在一塊兒呢?”
這一聲“殿下”喚得跟摻了蜜似的,聽得池長庭心里泛酸,睨了她一眼,道:“去了齊國公府——”頓了頓,“那邊已經沒事了!”
池棠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沒事?”
池長庭摸了摸她的頭:“齊國公讓步了,等爹爹起復,我們阿棠就是太子妃了。”
池棠微怔,輕聲道:“殿下親自去求齊國公了?”
池長庭見她隱有淚光,笑著安撫道:“齊國公是太子親舅,求他不丟人,而且齊國公也是疼愛太子的,沒有為難他。”
池棠吸了吸鼻子,問道:“那有沒有為難爹爹?”
“沒有——”池長庭柔聲道,“齊國公為人方正,不會故意為難人,這么多年,他一直很照顧我們家,只是這回我們壞了他的布局,又沒有事先告訴他,才惱了爹爹和太子這一陣,太子親自向他解釋過后,就沒有再怪罪了。”
見她眼里不安散去,池長庭也暗暗放下心來。
事情當然不是幾句話能說得清的。
今天太子突然請他一起登齊國公府門,是因為臨時收到西域急報。
但登門卻不是去商議這份急報,而是去低頭賠罪。
上回他去齊國公府赴宴,齊國公始終沒什么表示,就是在等太子低頭。
當初因為皇帝突然發難,太子來不及知會齊國公就直接請了皇帝做主婚事,結果惹惱了齊國公。
李儼一直沒有低頭,不是因為脖子硬,而是還沒搞定皇帝。
皇帝雖然不能隨隨便便敲定太子妃人選,但可以隨隨便便給阿棠賜個婚,不把皇帝哄好了,其他都是白做。
去年年底,李儼攜平叛之功回京,在朝中聲名大振,又接連推行好幾項政令,無不深得宗室褒獎,所以皇帝坐不住了。
但如今李儼先是連遭訓斥,丟了修律的功勞,又接下姚無忌死后的江南亂局,還惑于私情,把選妃帶來的助力也推了。
這么一來,皇帝看他反而順眼多了。
這次圣駕北幸玉華山,留太子理京城事,就是皇帝的示恩。
畢竟是親自選的太子,皇帝想要的是拿捏,而不是捏死。
搞定皇帝之后,太子也終于能騰出手來和齊國公好好低一下頭了。
低頭認錯本來也不是急在今天,但是今天收到的西域急報是池長庭起復的關鍵。
選妃事可以用兒女私情來解釋,但起復事關朝政,要是再瞞著齊國公,那就真的離心了。
所以太子一得到消息,就喊上他一起去了齊國公府,將選妃并起復兩件事一起同齊國公交了底。
他回來,也將這件事的結果同阿棠說一下,免得她私下擔心。
沒想到這姑娘放下心后,居然回過頭來教訓他了:“爹爹,你剛才對殿下太失禮了,要是被御史看到——”
“御史看到怎么了?老子都不做官了,他們管得著?”池長庭怒道。
反了是嗎?居然為了李儼那廝來教訓他?
池棠頓時愣住。
池長庭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女兒面前用詞不雅了,掩飾地咳了兩聲,正色道:“對了!我已經查到庫谷道灑鐵蒺藜的人了——”
庫谷道灑鐵蒺藜害陸子衫驚馬的人也不是什么憑空冒出來的黑手,而是疑似前世蒙面劫匪的瓦匠匡大!
如此一來,匡大那個疑似差不多能換成肯定了。
前世對池棠下手,這次對陸子衫下手,為的應該都是太子側妃之位。
雖然池長庭和池棠都懷疑幕后之人是郭涼,但還是沉住氣沒有打草驚蛇,等著匡大和幕后之人接觸。
至于蘇瑾的親事,好像這回顏殊的亮相真的起作用了。
至少在圣駕離京之前,梁王府沒有派人再登顏家的門。
四月初十,圣駕離京。
蘇瑾雖然只是個七品芝麻官,也跟著去了玉華山。
顏家二房有個長公主,自然是要去的,顏松筠卻因為剛剛入仕,品級不夠,只能留在京城,顏殊則跟著他留京。
池棠生怕梁王到了玉華山又去慫恿淮南長公主和蘇瑾結親,特意拜托了薛箏幫忙留意。
但去了大半個月,梁王府也沒再提這門親事。
聽說淮南長公主有次遇上梁王時還暗示了一下,梁王卻沒有接茬,氣得淮南長公主回去罵了許久。
之后的日子就安靜了下來。
外面的匡大沒有動靜,家里的銀燭也安安分分,就連遠在玉華山的蘇瑾都乖得不像話。
池棠每日或窩在家里寫字刺繡,或去陸家跟著陸先生習畫,又或得了父親的允許去東宮吃吃喝喝。
后來摸摸臉上的肉,決定要學胡旋舞,學了幾天,又迷上了箜篌…
這樣的平靜一直持續到了五月初。
五月初二,太子離京,輕騎趕往玉華山。
“太子殿下去干什么了?”陸子衫問道。
池棠搖搖頭。
水畔荷風習習,清香拂柳,既賞心悅目又涼爽宜人。
盛夏炎炎,白天只能窩在家里,到了傍晚,池棠才會和留京的幾位好友一起騎馬游曲江池,一邊納涼,一邊閑聊。
等到天色暗得差不多的時候,忙了一整天政事的太子殿下就會從東宮,從京城的最北端穿行直最南端,把她們每一個都送到家門口。
最后才送她。
但是他前天沒來,昨天沒來,今天也不會來了。
兩天前,太子殿下離京去了玉華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殿下連阿棠都沒說,想來應該是與朝政相關。”蕭彤猜測道。
蕭彤原本是要隨她五叔去玉華山的,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沒去。
池棠點點頭:“殿下說不是壞事。”
他雖然走得急,也還是有來向她道別。
事關朝政,他沒有細說,只是明確地告訴她一件事——
爹爹要起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