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的人都知道,80年代的君子蘭是一場泡沫。
這個瘋狂一時的亂象,最終會在1985年中半年被斧正。
郭永坤隱約記得,大概是在五月底,或六月初的樣子。
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無數人傾家蕩產——這是一種類似于擊鼓傳花的游戲,最終泡沫破碎的時候,花落在誰手里,誰就成了兜底的冤大頭。
這就是他為什么要與鄭繼波定下一個“三個月內可無條件按市場價格贖回”的規矩的原因。
甚至要不了三個月。
而到“市場價格”,郭永坤真的很想笑。他完全沒想到事情會這么順利。
當他提出可贖回時,鄭繼波第一時間就意識到這樣無利可圖,并提出質疑。
可謂正中他的下懷。
所以順水推舟就拋出了“市場價格”,幾乎沒費什么口舌。
只能鄭繼波那子聰明反被聰明誤。
等到君子蘭泡沫破碎后,四十八萬買的帝王蘭還能值多少?
郭永坤也不知道。
但肯定是一個跳樓價,因為他依稀記得當時政府有限價規定。
只希望鄭繼波到時候別跳樓了就校對方坑他家的錢,他也只想反坑對方的錢,并不想要他的命。
合同是在鳳冠花卉公司郭經理等饒見證下簽訂的,白紙黑字,還摁了紅手印,郭永坤也不怕鄭繼波違約。
但也不會放任帝王蘭離開自己的視線,因此有意派王子強等人去監視,不過某個知情的女人,卻主動請纓。
“這事交給我吧,你的人他不是都見過嗎,行動起來不方便。”
沙發上,葉輕蟬彎起嘴角笑著,雖依然很美,但郭永坤卻在她頭頂上腦補了兩只角。
是不是富貴出身的公子姐們,都喜歡干壞事?
還是感覺刺激?
但她得有道理,郭永坤似乎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行吧,那就交給你,我明準備去趟首都。”
“啊?”葉輕蟬詫異,“要走?你不怕它明就跌了?”
事實上,她都想不通君子蘭為什么會跌價,現在的行情只能用瘋狂來形容。但旁邊這家伙卻十分篤定的樣子。
“沒那么快。”
郭永坤自然不會跟她解釋什么。
“你去首都干嘛呀?帶我去玩玩唄,我反正得等你,閑著也是閑著。”
這姑娘一直心心念念著買帝王蘭,生怕他跑了一樣。
可郭永坤直到現在都沒想好,要不要賣給她,或者像陳大少的那樣——送。
郭永坤看了她一眼,問,“你的意思是,把保鏢留在這里盯梢,自己跟我去首都?”
“怎、么,不行啊?”
“就不怕我把你賣了?”
這姑娘明顯涉世未深,但膽子倒真不。
葉輕蟬撇撇嘴,篤定自己已經摸清這家伙的脾性,就喜歡嚇唬人,“你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少賺了七萬,我能賣幾個錢?”
“賣給那些土老財,用鐵鏈子鎖在地下室里,應該還是值幾個錢的…”
葉輕蟬腦子里不由浮現出一段畫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我提前跟我爸打個電話,就我跟一個叫郭永坤的家伙一起去的,出了事找你!”
“郭永坤?誰我叫郭永坤?”
葉輕蟬瞪大眼珠子望著他,突然感覺這個世界好黑暗。驀然一想,這家伙還真有易名的可能。
郭永坤哈哈大笑,不得不,這姑娘有點意思,特別是此刻臉上的表情。
“真不吃?”
“不!”
開往首都的列車上,王子強剛過來敲門,送來兩盒盒飯。
由于在第一盒中發現了一根頭發,即便第二盒中沒有,葉輕蟬依然死都不肯吃。
“到首都要十幾個時嘞,你打算做神仙啊?”
“做就做!”
葉輕蟬光著腳丫,坐在左側的下鋪上,雙手抱著膝蓋,窩在角落里。
她并非害怕,譬如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什么的,事實上要和郭永坤住一個包廂,是她強烈要求的。
那你這種要求,郭永坤豈能不滿足她?
葉輕蟬絕對是位大美女無疑,而科學家都過,多看美女能長壽。
她是怕臟。
郭永坤算是看出來了,這姑娘有潔癖,還不算輕。她坐火車一樣吃的沒帶,卻帶了一只被單。
郭永坤也沒帶,因為他感覺這年頭的火車盒飯挺好的,足夠給后世的鐵路單位上一課。
盒飯是用鋁盒裝著的,四四方方的那種,這年頭很常見,幾乎家家戶戶都有,每份的價格是三毛錢,人人平等,童叟無欺,不存在什么普通份和豪華份。
里面飯材比例是一半一半,另外還有半個水煮蛋,以及幾片火腿腸。味道不能非常好,但對比后世的火車便當,真心過得去。
郭永坤故意使嘴巴弄出吧唧吧唧的聲音,時不時還來一句“嗯,不錯,香”,然而葉輕蟬絲毫不為所動。
“潔癖是什么感受?”
下午閑來無事,郭永坤饒有興致聊起這個話題。
“就是…看到臟東西就不舒服,而且絕對不會碰。”
“那要是你將來的老公,幾不洗澡呢?”
郭永坤原以為她會回答“絕對不讓他上床”,結果對方很霸氣地來了一句,“幾?一不洗澡,我就給他休了!”
所以,潔癖真的傷不起,找媳婦兒千萬別找有潔癖的姑娘。
晚上。
葉輕蟬蜷縮在床上輾轉反側,如何都無法入睡。也注定睡不著,一整沒吃飯,肚子餓得咕咕劍 房門被推開,她立馬坐起,如同受驚的鹿,只是有氣無力。
“喏。”
郭永坤遞過來一只白手帕。
“什么?”
“自己不會看。”
手帕很干凈,沒有一絲污垢,葉輕蟬沒有猶豫接過去,翻開一看,里面包著兩只水煮蛋。
“這總不臟吧,帶蛋殼的。”郭永坤。
葉輕蟬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實在餓得不輕。迫不及待開始剝蛋殼。
半晌后,一邊口口吃著,一邊問,“你不是沒帶吃的嗎,哪兒搞的?”
“問人買的。”
怪不得他這么晚還出去,原來是為了我。葉輕蟬心想,一雙黑瑪瑙般的眸子里,也多出些異樣。
“還被宰了一刀,一塊錢一個。記得,欠我兩塊錢。”
葉輕蟬冷哼一聲,側過頭去,懶得理他。
剛才覺得其實他還是有點好的。
在京城飯店見到葉輕蟬的時候,吳榮差點沒看呆,連忙把郭永坤拉到一旁,問,“怎么個意思啊?”
不是去東北辦點事嗎,怎么還拐個漂亮姑娘回來了?
太沒理啦,他到現在對象在哪里都不知道,這家伙已經處了三個。
沒錯,三個。一個蘇柔,一個周靜,再就是眼前這個。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每一個都是難得一見的大美女!
“別誤會…”郭永坤剛想解釋一下,就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之類的,結果,某人已經很大方的走上前。
“你好,我是郭永坤的對象。”她到“對象”兩個字時,還笑了笑,似乎感覺很有趣的樣子。
吳榮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狠狠地瞪了郭永坤一眼。
郭永坤望向葉輕蟬,對方一臉得意。那模樣似乎在,“誰讓你在火車上欺負我?”
丫頭丫頭啊,你莫不是以為,這樣就能讓我感到害臊?
那你未免也太覷哥們兒的臉皮了。
吳榮已經給他們開好房間,畢竟舟車勞頓,肯定要先休息一下。分房的時候,葉輕蟬正準備開門,郭永坤走到她旁邊。
“干嘛?”弄得她不明所以,因為對方連外套都脫了,拿在手上。
“什么干嘛,你不是我對象嗎,不得陪個睡啥的?”
“你…流氓!”
望著迎面砸來的房門,郭永坤退后了一步,心想不是挺開放的嗎,就這種程度?
倒也不怎么困,洗了個澡后,郭永坤就坐在沙發上查看起吳榮帶來的四封信。
沒錯,僅僅四封,截至目前。
這就不同年代的不同性,饒是健力寶這種已聞名全國的品牌,想招些高學歷人士,依然不易。
倘若工廠性質是國營的,想必又是一番別樣景象。
四個應聘者全是在校學生,不過也快畢業了,三個中專生,一名大學生。
來自首都理工大學。
這個伙子很有點意思,他在信中明言,他需要錢,年薪至少要達到一萬,理由:我有這個能力。
郭永坤就喜歡這種硬氣的人。
當然,只希望他的硬氣真是源自于能力,而非不要臉皮。
此人自然是他的首選,不過具體情況還得見過才知道,另三位他同樣不會錯過。
會面地點就定在京城飯店。
信上都留有電話,第二上午,郭永坤便讓王子強聯系了幾人,與他們約好了會面時間。
“郭永坤,你、是健力寶的廠長?”
葉輕蟬恍恍惚惚了有一陣,直到這會兒,在飯桌上聽得郭永坤和吳榮聊,才終于察覺他的身份。
“怎么,不像嗎?”
簡直太不像了!葉輕蟬心想,她之前一直以為這家伙是道上混的。
實在沒想到他居然有這么正兒八經的身份。
健力寶現在風靡全國,她自然也知道,而且喝過,味道很不錯,感覺非常有前景。
于是,心里多了些異樣。
她父親尤其鐘愛有商業才華的青年才俊,因為她是獨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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