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房屋過戶很簡單,畢竟政策剛落實下來,正值方便期。
郭永坤和老王甚至都沒怎么摻和,對方出面搞定的,他們只要給錢就行。
每套房,六千八百塊。
一頓欲擒故縱好歹砍下了三千大洋,當然,主要還是因為他們錢都拎過來了。
這一點非常具備誘惑力。
兩位屋主甚至都沒想到,以為他們肯定要去貸款,可能得耽誤好一陣兒,所以當看到現金擺在眼前時,也就軟了。
郭永坤得了老大的房子,也就是他們參觀的那一套,老王得了弟弟的房子,兩套房子僅擱著一堵院墻。
一個禮拜后,對方就搬走了,除了一些細軟外,倒是什么都沒帶。
老王隨即就開始搬家,很謹慎,也很低調,連親朋好友都沒通知,隨意在新家里擺了一桌,入席的也就郭永坤和麻子他們幾個。
至于郭永坤,他就不存在搬家的問題了,只要搬個人過來就行…
“四爺,你瞅瞅,這房子還行不?”
院子里,郭永坤正陪著老爺子東看西瞧。
“這房子,你就特地拿來放古玩?”羅四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
“對呀。”郭永坤呵呵笑道:“當然,也是為不虧待了您老。”
“得了吧。”
羅四沒好氣道:“你小子的那點小心眼,以為我不知道?把我這個老頭子糊弄過來,一箭雙雕的好把戲,不僅可以幫你鑒定古玩,還能幫你看家。對吧?”
郭永坤訕訕一笑,他這是陽謀,不怕被戳穿。
“但四爺,我也不讓你白忙活呀。”
這也是羅四為什么答應住過來的原因。
老話講金窩銀窩,比不上自家的豬窩,若只是鑒定古董,其實在哪里都一樣。
主要因為他缺錢,而且還欠了對方兩千大洋。
他的工資是自己開的價,每月兩百塊,郭永坤自無不從,只覺太便宜了,等手頭寬裕之后,指定還得加點。
“小坤哪,有件事情,你必須跟我說實話。”
等參觀完房子后,羅四表情嚴肅地說。
“你講。”
“你哪來的這么多錢?”
現在不是剛認識的那會兒,羅四已經搞清楚了他的底細,不曾想,對方還真是紡織二廠的一名職工,而且家庭條件很一般。
那他就很奇怪啊,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伙子,為什么會這么有錢?
要知道上次買碗加借給他的,就快三千塊了,而這套房子…他估摸著要大幾千。
那就上萬了呀!
此事不弄清楚,他心里不踏實。
郭永坤顯然也深知這一點,倒也沒隱瞞什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便將自己如何掘到第一桶金的經過,如實道來。
羅四聽罷,沒好氣地笑了笑,“你小子倒是油滑。”
“但您老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啊?”
一老一少相視一望,哈哈大笑。
羅四心里再無疙瘩,便開始收拾房間。
郭永坤在院里等了約半個小時后,門口有動靜傳來,王子強帶著一幫人走進。
“坤哥!”
“坤哥…”
郭永坤點點頭,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葡萄架下,眼神掃視過一字排開的十二名小年輕后,問,“接下來要做什么,小強都跟你們說過吧?”
眾人紛紛點頭。
“好。你們既然過來了,那就說明愿意干,其他的話我也不多講,以后看你們的表現。”
郭永坤說著,從口袋里掏出早準備好的兩千大洋。
“小強,這里有兩千塊,拿去配六輛三輪車,多的錢就當收貨款。你們自己分配一下,兩兩一組,從明天開始,每天早上八點出發,下午五點回來,把收到的東西和賬目交給四爺。明白嗎?”
“明白!”王子強恭敬接過錢。
“我平時沒有時間,但禮拜天肯定會過來,至于你們,想在這里住也行,回家也可以,這我不管,但你們必須尊重四爺,他的話就是我的話,懂嗎?”
“懂!”
“很好。”郭永坤笑著點頭。
他自然不會虧待這幫小兔崽子,或是說不會虧待任何給自己辦事的人。
已經讓王子強跟他們講過,以后按月發工資,目前暫定工資二十塊,另外每收到一件真物件,都有獎勵,視珍貴程度而定,這個標準則由四爺來拿捏。
當然,要是持續不出貨的那種,擺明的就是沒用心,那他也不會伺候,卷鋪蓋走人,愛咋的咋的。
他是有心將這幫小兔崽子往正道上引,但如果他們自己非要破罐子破摔,那就怨不得別人。
一個禮拜后,當郭永坤再次來到這里時,明顯感覺有些不一樣,似乎深吸一口氣都有種歷史的韻味。
進屋一看…
原來沒那么神乎其神,只是四爺閑來無事,創作了一大批書法,整個堂屋都快掛滿了,有些墨還沒干。
“來了。”
羅四聽到動靜,從房間里走出。
“對呀,四爺,成果咋樣?”郭永坤搓著手問,迫不及待的意思。
“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側頭示意了一下,郭永坤趕緊小跑進去。
只見原本整理出來專門做收藏室的一間房里,已然不那么空曠,靠墻的一排拼湊起來、高矮不平的桌面上,多了幾十樣造型各異的古樸物件。
如此說來,自己沒嗅錯?
郭永坤瞬間眼前一亮。
快步走近,小心翼翼打量起來,能有三十幾件東西,大小都有,最大的是一只繪有青色草枝紋理的花瓶。
“青花瓷呀!四爺,唐宋元哪朝的?”
“想得美!”羅四白眼一翻。
“…那是啥朝代的?”
“民國隴山安口窯的一件防景德鎮青花瓷,行當里稱‘土青花’。”
那特么也是青花啊!
郭永坤心想。
民國就民國吧,是真家伙就行。
主要之前那只宋代鈞窯的窯變碗先入為主,搞得他總有種這年頭好物件多如毛的感覺。
“四爺,這么說這三十幾件,都是真家伙?”
“假的我能放進來?”
“哈哈…”
郭永坤大笑,既高興,又激動,“四爺霸氣!”
“我說你小子也別高興太早,要我看來這些樣雖然都是真的,但收藏價值并不高,而且你要知道我扔了多少,估計會哭。”
扔掉的,無疑就是假的。
郭永坤心頭一凜,有點為自己的荷包捉急,問,“你…扔了多少?”
“大概七八十件吧,都是國營廠的工藝品,賬本上有具體數目。”
狗日的王子強,眼睛糊大糞了,都說了收老物件收老物件,這年頭又沒什么假貨,還收這么多工藝品回來干鳥?
略微有些上火。
也就那小子不在,出去開工了,否則肯定要找過來臭罵一頓。
不罵不成器啊!
“那四爺,這些東西不會都是民國的吧,就沒有一件稍微老點的?”郭永坤蹙眉問。
“民國的有19件,清末民初的8件,清代的有6件,還是一件是元代的。”
“元代!”
郭永坤氣血翻涌,眼神重新煥發光彩,忙問,“哪件?”
“最不起眼的那件。”
得,老爺子還賣起關子。
郭永坤俯身打量起來,目光率先落在最小的一個物件上。
是一枚壽章,拿起看了看,底下刻有幾個什么鬼字,他不認識,但材質不錯,摸在手里很溫潤,顯然是一塊好玉。
于是又放下,再瞅向其他東西,最終視線定格在一件半臂來長的瓶子上。
這東西器型挺大,能排前幾,而且品相也算完整,只是黑里嘛秋的,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質做的。
“這件?”
羅四笑了笑,點頭道:“元代黑陶模印螭龍紋貫耳瓶。”
果然!
郭永坤心里頓時樂開花兒,小心翼翼將瓶子拿起,抱在懷里端詳起來。
他心想夠了呀!
這才一個禮拜,就收獲一件元代古董,還想咋的?
做人要知足嘛。
四爺這種家伙,也就是好東西見多了。
但他不會知道,即便是民國的東西,現在收過來一樣一本萬利。
“你小子如果能猜中它是干嘛用的,中午可以留下來吃飯。”
聽他這么一說,郭永坤倒有點緊張,趕緊將瓶口挪開。
可仔細瞅了瞅后,似乎又不像夜壺。
“裝酒的?”
羅四搖頭。
“裝水的?”
“有區別嗎?”
“插花的?”
羅四還是搖頭。
那郭永坤就真不知道了,在他看來,瓶子不就這幾種功能嗎?
唉,想吃頓四爺的飯,也真心不容易。
沒辦法,只能求教了。
他總得知道手上的寶貝疙瘩是個什么玩意兒吧?
不然以后都不好跟人家嘚瑟。
“四爺,給道道?”
“我提醒一下。我國古代對于仕子的要求很高,必須精通六藝,也就是御射書數禮樂。其中的射,指的是射箭,但靶場不是天天都能去的…”
“哦~我知道了!”
郭永坤眼神大亮,忙道:“是不是玩游戲用的?就是把這個瓶子放在身前,然后拿箭往里面投?”
“書上看的?”
電視上看的。
當然,這話肯定不能講出來,點點頭,算作默認。
郭永坤這時就在想啊,要有時間的話,真想在這邊住一陣兒,或是每個禮拜多來兩天也行,因為感覺能學到不少東西。
奈何現在是一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說不得,只能回去找科長陳智勇談談人生了。
等看完貨后,郭永坤又從四爺手中接過賬本,打量起來。
倒不是為了查什么,主要他得知道自己這一個禮拜支出了多少,四爺剛才的話讓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天知道那幫小兔崽子怎么禍害他的錢?
“咦~也不算多嘛!”
等看完賬本后,郭永坤長出口氣。
因為即便收了百來樣東西,但支出的費用,也就三百多塊。
平均每件才三塊錢,卻收回三十三件真古董,正兒八經的撿漏!
不過想想也不算奇怪,畢竟這年頭普通老百姓根本沒有古董的概念。
而大多家庭生活又比較拮據,所以如果能拿一件放家里都壓了灰的東西,換二十幾斤大米,不也挺好的嗎?
但是,他依然想將成本進一步壓縮。
于是就纏上了四爺,想讓他給一幫小兔崽子補補課,哪怕上幾堂也行,畢竟節約的可都是錢呀!
倘若身上有一大坨子也就無所謂了,主要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