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時,王東發現自己被掛在洞壁上,結結實實地被蛛網纏繞起來,而在周圍,還有像他一樣的被蛛網纏繞起來的不明生物十數個,粘連在洞壁的巖石和蛛網上面。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身上的之前鱗片被扯下的撕裂痛已經變成了隱約的瘙癢,身體大概已經在恢復了。
這里是哪?
他來回掃視,雛龍的夜視能力比大部分生物更強,此地也看不太遠。不知道哪里透進來的火光時隱時現,才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
這里大概還是在黑石山之下,因為氣溫很高。
滾燙的巖石造成周圍的空氣極不穩定,看什么都像是隔了一層流質。
洞穴很深,但并不寬敞,左右大概十幾碼不到二十碼的寬度,兩邊的洞壁直上直下,洞底在濕氣的籠罩之下一片混沌。
王東試著撕咬了一會兒捆綁在身上得蛛絲,卻發現其無比堅韌,撕咬了半天也只咬開了幾根,要把整片纏繞自己的繭體扯開,根本就是不可能。
這時,就在他的旁邊,一個被蛛網裹住的家伙好像感覺到旁邊的動靜似的發出嗚嗚的聲音作為回應,一邊來回搖晃著蟲蛹一般的身體。
“你是誰?”王東問道。
對方的聲音根本無法分辨出是什么語言,或者什么生物。
王東努力從胃中擠出最后幾滴酸液,噴吐到四五碼距離外的蛛網包裹物體之上,隨著呲呲啦啦的酸蝕聲和冒出來的白氣,一只類人生物的黑色胳膊從中掙脫鉆了出來。
那個黑鐵矮人?
“安克魯?”
雛龍發出的矮人姓名蹩腳又難聽,就像是連續吐出口水。他扯著嗓子喊了幾聲,對方好像也明白了什么。
“嗚嗚嗚嗚嗚!”
黑色胳膊先是在空中來回擺了擺,然后在蛹狀蜘蛛繭的最低端來回抓撓,終于撥開了蓋在頭頂上的蛛絲,一個黑色的臉從口子中擠出一點。
現在他看起來好像個倒懸的不倒翁似的,只是赤紅色的雙瞳在這漆黑的洞室里顯得甚是嚇人,沒有那么好笑。
“你竟然還活著,惡龍。”安克魯低聲說著。
“我也很驚訝你還活著,你之前不是要用手雷把自己炸死嗎?”
王東在被蛛網捆住的最后一刻聽到了安克魯的吼叫,他本來以為這個矮人已經與那一大群小蜘蛛同歸于盡了。
“那顆手雷有質量問題,小家伙。”安克魯咕噥著說:“我只不過把它在褲子里藏了兩個月而已,它就受潮不能用了。”
“暗爐城制造這樣機關器械的技術比不上侏儒和地精,真是可惜,我們的工匠們很偉大,但也不是萬能的。”
雛龍聽到這個黑鐵矮人褲襠里藏了兩個月的雷頓時反胃的不行,干嘔的幾聲卻引得安克魯發聲大笑。
“嘔吐者名副其實。”他笑到發顫:“將來你的名聲肯定能響遍整個黑石山!”
“如果我們出去了,你褲襠里藏雷的事也會跟著出名的…畢竟能讓一頭龍惡心到吐,你也是邋遢到了傳奇水準。”
聽到這句話,矮人的笑容冷卻下來,嘆了口氣道:“不可能了,我們出不去的,我們兩個的英雄事跡走不出這個洞穴。”
“看到那些蜘蛛網做成的繭了嗎?”他抬起手指向旁邊掛著的白色繭說:“這里面有獸人,有矮人,也有雛龍和穴居人,他們不比我們弱。”
“但這些家伙跟我們一樣,很快就要變成蛛母的食物,在暗爐城我從來沒聽說過被蜘蛛抓走還能活著回來的矮人。”
“那你聽說過跟龍并肩作戰的矮人?”雛龍問道。
“這倒是也沒有。”
安克魯沉默了一會兒,說:“快,再吐幾口你那肚子里的酸水到我身上,說不定能慢慢把這些蛛網給燒干凈。”
“沒了。”雛龍試著再次干嘔了幾下,無奈地說:“一滴都沒有了。”
不一會兒,洞穴下面傳來一陣窸窣,王東只覺得一股濃郁的臭氣自洞底涌出,他往洞底看去,卻什么都瞧不見。
安克魯察覺到雛龍的異樣,問:“你感覺到了什么?”
但很快,他也聞到了那股臭味,只得用自己唯一能活動的手扣在口鼻上。
就在兩個家伙快要被越來越濃的味道熏的翻了白眼時,洞壁開始出現有規律的震顫,什么東西正在接近…
“媽呀!”
安克魯大吼了一聲,身子開始像受驚的蛆蟲一般扭動,在不清不楚的巖壁之下,一只比他整個人還要粗的蟲肢伸了上來。
王東也被嚇得不輕,他試著撐起肉翼想要用蠻力掙開蜘蛛繭,但來回掙扎了幾個動作也只是白費力氣。
藍色的蟲肢深深扣進洞壁上的蛛網,抓牢后用力一撐,又是兩個蟲肢伸到了高處更接近蜘蛛繭的地方,這回暗藏洞底的巨怪才顯露出來。
其黑色寶石般的眼睛像是裝在一顆顆巨大藍色鉆石上的點綴,渾身上下無比光滑,只有頭頂水晶刺一般的螯肢在四處探掃,剩下的身體結構就像石雕一般穩穩地停留在原處,再也沒有多余的動作,而它的后半身仍然埋在陰影中。
一只無比龐大的蜘蛛!
“啊…該死的。”安克魯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我從小到大就一直做這樣的噩夢,某天外出時被煙網蜘蛛抓到,然后在這樣的情況下與鬼故事中才會出現的蜘蛛老母對視。”
“我不是怕死,我只是無法想象自己變成晚餐!”
“我也想不到,先閉上嘴!”
矮人的大吼大叫讓王東完全無法思考,但此時他也慌到了極點…
——未經觸碰的靈魂?
陌生的聲音從心底深處傳來,像是一記錘擊一般遏制了王東慌張的掙扎。
王東悄悄動了動眼睛,想要尋找聲音的來源,卻一無所獲。
旁邊的黑鐵矮人已經徹底放下了自己勇猛斗士的人設大哭了起來,他馬上就要死了,如果到死時還要壓抑,那么人生便失去了最后的痛快。
很明顯,那一句奇怪又沉穩的話不可能是矮人說出來的。
王東往洞底看去,那個蜘蛛之母停下了所有的動作,連螯肢都不再顫動。
——愿意活下來瑪?
聽到這句話,王東確定了這并非是自己大腦在絕境下所出現的妄想,這確實是現實世界所存在的聲音。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系統?
王東皺了皺眉,他不是沒看過網絡小說,系統這種東西太常見了,既然穿越都發生了,那來個系統開個掛什么的也不是什么過分的事吧…
“我…我愿意。”
他順著剛才的問題回答下來,想要看看這到底是什么。
更不用說自己很可能就要成為盤中餐,抱緊這可能的救命稻草也沒有什么錯可言,畢竟另一邊就是徹底的死亡。
——好。
雛龍說不清他聽到的是一種什么語言,比起語言,這更像是一種密碼。
而在那個未知的存在與自己交流時,則是塞給了自己某種解碼手冊一般的東西,要理解那些話,仿佛需要在腦內轉十幾個圈,不停的輸入和輸出,解碼和讀碼,最終才能變成自己能夠明白的內容。
而他說出去的龍語,卻能被輕易的理解,對方是一種遠超過自己所知的存在。
“你是誰?”
問題出來后,先是一陣冗長的沉默,好像時間凝固了似的。
此時,矮人也注意到了雛龍的異狀,停下了哭泣。
——可憐人。
對方才回答道。
隨著承載這句話的聲音慢慢消散,蛛母巨大的身軀向后撤去,慢慢消失在蒸騰的水汽中。
安克魯已經看傻了眼,他呆滯了半晌,然后問:“怎么回事?你剛才在說什么?”
王東明白了矮人根本沒有聽到任何對方所說的語言,那些話是只說給自己聽的。
不一會兒,密密麻麻的小蜘蛛順著洞壁從上攀下,在矮人的尖叫和掙扎中用口中分泌的粘液融化了網繭,兩個人在失去了吊著它們的絲線的支撐后掉入深坑。
這個井洞并非完全垂直,兩個家伙沒多久便摔在一邊的洞壁上,從自由落體變成了混亂的翻滾。王東努力扇動肉翼返回到空中,一邊用后爪撈起矮人,這才免于在粗糙的洞壁摩擦滾動下雙雙被搓成肉團。
安克魯看著無底的深淵滿頭大汗,抬起頭來瞧著雛龍咽了口唾沫說:“我不知道你剛才嘟囔的什么,但我確信你一定是跟惡魔做了交易,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