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將這事兒與旻寧當面提了。
“自然,孩子們還小,你不用急著這么早就下旨…我只是先與你說下,叫你心下也有個數就是。”
皇家對子嗣的事兒一向敏感,故此便是皇子出繼什么的,都會直接影響到未來儲君挑選的格局…故此皇帝們一般都不會在自己還年輕的時候就太早地涉及這些事。
以免,儲君挑選的格局過于明顯,引得大臣們早早便分了陣營,各自投機、爭斗。
旻寧點點頭,“子臣記下了。”
廿廿靜靜看一眼旻寧。
這事兒旻寧心下有數,想必新皇后鈕祜祿氏便也該跟著心下有數了。
后宮爭斗她不管,廿廿介意的是——趕盡殺絕,禍及子女。
祥貴人已經落到了今天這步田地,有些人已經大獲全勝,也該有個勝利者的樣子,抬抬手,至少別讓祥貴人的孩子太過遭罪。
可是,她這幾年卻是親眼看見五公主和五阿哥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
單從這一事上來說,廿廿已然對這位新皇后的氣量頗覺失望。
如今便只想著,叫五阿哥的前程定了,叫鐘粹宮皇后知道祥貴人母子對她再沒什么威脅,叫她從此也可再別為難他們罷了。
既然已是皇太后作主,此事雖還未下明旨,然則宮中漸漸的便也已經心照不宣。
祥貴人便也教著五阿哥懂規矩,每日里早晚都去給皇太后磕個頭。
漸漸地等五阿哥來的時候,便時常帶了六阿哥奕一起來。
廿廿也聽五阿哥說過,在上書房的時候他雖然受了冷落,可是與六弟倒是相處得頗好的。
兩個孩子相處得好,廿廿自是高興。
況且畢竟血脈相連,五阿哥身上有綿愷的影子,六阿哥奕的身上也同樣有叔叔輩們的身影啊。
其實就連月桂她們都瞧出來了,卻都不敢在主子面前挑破,就是怕惹主子再傷心一場。
說來也是血脈的神奇吧,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這三位皇子身上,竟然各自對應了旻寧、綿愷和綿忻這三兄弟的性子去。
就連六阿哥奕的名字,與四王爺綿忻的名字,也是頗為相似去。主子每每叫起來,都要微微地愣怔一下去。
故此廿廿對這位六阿哥奕也頗為疼惜起來,每次有了什么好吃的,都是等他們小哥倆來了,一起賞下去。
更為難得的,是六阿哥奕得了皇太后的寵眷后,他額娘靜貴妃也是個懂禮的,便也時常叫奕給皇太后送來些她自己親手做的吃食。
要說起來,這位靜貴妃也是出身名族,更是跟廿廿有所淵源。
靜貴妃是博爾濟吉特氏,血脈上是蒙古人,而且是黃金家族的血脈,但她們家卻不是蒙古八旗,而是八旗滿洲的——因為她們家的身份,所以入旗入得早。
靜貴妃的祖上,便是明時草原上著名的“中興之主”達延汗。
因為這高貴的血統,故此即便靜貴妃的父祖官職都不算高,她阿瑪只是個侍郎的職銜,卻也被選為了額駙,迎娶了世襲罔替王家的格格。
這就要說到靜貴妃的母親了——她母親乃是肅親王永錫之女。
當年肅親王永錫頗為孝敬廿廿,且廿廿的二妹便嫁入肅親王家,是肅親王家的二兒媳婦。
這么算來,靜貴妃與廿廿也是沾著點兒姻親的。
故此這樣說起來,靜貴妃的家世比鐘粹宮皇后鈕祜祿氏要高多了。
況且這位靜貴妃別看進宮晚,年紀不大,但是卻的確是個有福之人。她自進宮開始,便連續誕育皇子,打破了旻寧多年來膝下唯有一個大阿哥奕緯的尷尬去。
且她骨子里終究是成吉思汗的血脈,故此性子也要更爽朗些。
對于這樣的人,廿廿是不討厭的。
盡管當日祥貴人還沒心死的時候,也曾經在廿廿面前抱怨過靜貴妃不少,可是廿廿卻從未為了祥貴人而對靜貴妃有什么成見去。
如今更是因為兩個孩子的緣故,叫靜貴妃與壽康宮之間的聯系親近了些兒去。
這原本也都是因緣巧合的事,可是落在了鐘粹宮皇后的眼里,卻終究還是起了漣漪。
此時祥貴人已經一敗涂地,故此眼下叫她介意的已然不是壽康宮對于祥貴人和五阿哥的態度,反而是皇太后對六阿哥奕的寵眷去。
鐘粹宮皇后她自己雖占著個鈕祜祿氏,卻跟皇太后連個邊兒都挨不上;倒是這個靜貴妃,明明是蒙古人,卻繞來繞去的,反倒跟皇太后有些姻親。
這便叫她心里的那根警惕的弦,又繃緊了。
她如此,也是迫不得已,并非她一定要防備著壽康宮和靜貴妃,而是她自己眼下的處境已經由不得她不這樣風聲鶴唳、各處防備。
因為——從她正式冊封皇后之日起,不知怎地,她已然隱隱感覺到皇上再看向她的目光,變了。
從前的那些愛憐,不知何時已經點點散去;甚至,偶然抬頭望過去時,她仿佛能從皇上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
失望。
皇上對她失望?她想不通,皇上究竟失望在何處?
難道是她統御后宮的手腕,還比不上孝慎皇后?
她自己倒不覺如此。
可是,一切就是這樣悄然無聲地發生了,她盡管已經開始小心,可竟然還是拉不住頹勢。
道光十四年十月,她才行完皇后的冊封禮;她怎么也沒想到,道光十五年二月,不過三個月后,皇上便對她發了大火。
道光十五年二月十五日,總管郝進喜、王常清、張福喜接奉朱筆一件,著郝進喜、王常清傳諭貴妃以至常在,并傳諭乾清宮、內殿、圓明園、壽康宮、升平署總管等知之:
“朕因劉宮女子一事,甚怪皇后奏遲,昨晚當面將皇后申飭,宮中事物豈容片刻耽延。再,如今內外不免仍有朦弊(蒙蔽)之惡習,可恨可惡之至。無論何人一有事端,眾人必向應管之人懇求不奏,只知朦弊(蒙蔽)在上一人,此即奸邪小人,張口則云恐煩勞上心,怕招上怒,其中弊病豈可勝言。是其欲以三歲嬰兒待朕,安心作弊,論其人直同叛逆也!”
皇上當面申飭之后,還將此事傳諭貴妃至常在,以及各宮總管太監,包括太后的壽康宮總管…實在是沒給她這個新皇后留一丁點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