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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6、擱起來吧

  廿廿將那小匣子打開,湊近鼻息靜靜地聞了一會兒,便將那匣子重又關上,撂下了,只吩咐道,“擱起來吧。”

  廿廿的神色,并無半點變化。

  箭亭前,一眾皇子和宗親子弟,以及皇子們的諳達們和哈哈珠子們,剛結束了三輪的較射。

  二阿哥毫無意外地又贏了三阿哥去。

  綿寧兜著馬走開,禧恩遠遠迎上來,含笑道,“恭喜二阿哥。”

  綿寧自己卻不大高興。他再遠遠看一眼那箭靶子。

  他射出的箭,十支中有七八支能中大靶心處,而綿愷的,則是幾乎十支箭都一溜兒齊地擠在靶心圈外的第三圈兒上。

  從成績上來說,當然是綿寧優勝;可是但凡射箭的人卻也都明白,綿愷這種射法兒,雖然成績不高,但是放在實際的沙場上,那也是個高手。

  綿寧便不愿再聊這事兒,只瞇眼望向遠處,“惠恩那邊怎么樣,安排得可還明白?”

  禧恩心下一凜,明白二阿哥這是要問莊妃的藥飲那邊的事。惠恩如今掌管御茶房,莊妃宮里不少的茶與藥,都是從御茶房這邊煎制了送過去的。

  禧恩小心道,“二阿哥放心,一切早就安排妥當了。再說莊妃娘娘那藥,原本就是不入太醫院和御藥房的,故此她都沒叫送到御茶房來,而是她們自己宮里煎制了出來的,賴不上御茶房。”

  綿寧雖然也知道情形如此,更能相信禧恩是個謹慎上絕不亞于他的人,交給禧恩的事自然能辦得妥妥當當,但是…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微微瞇起眼來,“莊妃娘娘從病重,到薨逝,下葬,小額娘都陪伴在側…可是整個過程里,小額娘一滴眼淚都沒掉過。”

  禧恩便也是微微一驚。

  禧恩雖說比不上綿寧對皇后娘娘的了解,但是禧恩也畢竟在皇后娘娘身邊跟從伺候過幾年,故此皇后娘娘性子中的堅硬之處,他們都是心知肚明的。

  ——皇后娘娘不肯掉淚,那是因為,還沒到掉淚的時候兒。

  也就是說皇后娘娘心下早已對莊妃娘娘的薨逝,起了懷疑。故此她要等到拿住這個人,叫這個人付出了代價之后,她重新祭莊妃娘娘,到那個時候兒,才是她掉淚的時候。

  禧恩輕輕吸一口氣,仿佛連這呼吸的聲音也怕叫人聽見了似的,“…按說,并無紕漏。只是二阿哥前兒說過,如妃娘娘翻動了莊妃娘娘寢宮里的物件兒。二阿哥看,如妃娘娘是否已經發現了什么?”

  綿寧眸光變深,“如妃也是聰明的,她既給我送了信兒來,必定是發現了什么。”

  禧恩的心倏然揪緊,“那…如妃娘娘可會向皇后主子說什么去?”

  綿寧緩緩搖了搖頭,“按說不會。畢竟現在如妃與小額娘也是勢同水火。她知道她在宮中,唯有仰仗我,故此即便她知道了什么,她也不會將自己最后的倚仗給賣出去的。否則,對她自己又能有什么好處去?”

  綿寧自己說著,卻也隨即皺了皺眉頭,這話說得并不十分踏實。

  禧恩便察覺到了,事也關己,這便趕忙低聲問,“可還有什么不妥當?還求二阿哥明示。”

  綿寧皺了皺眉,“是九公主的緣故。汗阿瑪將九公主從如妃身邊帶走,送到小額娘宮里撫養…如妃沒了主意,來求我幫忙。”

  “原來如此…”禧恩眉頭便攢得更緊,“那二阿哥可應承了如妃娘娘去?”

  綿寧盯了禧恩一眼。

  禧恩的心便跟著一沉,“我失言了,二阿哥勿怪…那是皇上的御命,二阿哥是皇子,怎會違拗皇上的旨意去?”

  綿寧點點頭,別開目光,“我后頭會給他兄弟尋個差事。”

  禧恩微微閉了閉眼。“只是這便叫人不由得擔心,如妃娘娘會不會情急之下,反倒將這事兒去向皇后主子捅開了?”

  “畢竟這會子如妃娘娘知道,便是向皇上求情,可是九公主既已經送到了皇后主子宮中,便是皇上,又如何還能更改的?如妃娘娘此時也便唯有去向皇后主子求情了…為了九公主,她必定要向皇后主子獻上一份兒‘大禮’才成。”

  “你說得對。”綿寧又瞇了瞇眼,“九公主是如妃最大的底限,為了九公主,如妃這個當額娘的,什么都肯舍得出來。你擔心此事,我也同樣放心不下。”

  “不過這事兒如妃也未必就能當真捏準了什么去。那藥,本身又不是毒藥,小額娘自己也曾親自服用過的;至于那藥更是由小額娘親自送給莊妃娘娘的…話又說回來,若不是小額娘如此將藥給了莊妃娘娘去,莊妃娘娘自然什么事也沒有。”

  “更何況,這藥更是睿親王福晉、我那位三姨兒送進宮來的呢?這事便是揪著不放,追查到底,說到底牽連的也只是睿親王福晉和小額娘自己啊…”

  綿寧說這番話,自是收操勝券,他能辦得出的事,他自然早已經前后推演過多少回,確定了即便鬧起來也能叫他自己全身而退、萬無一失,他才會付諸實施的。

  可是…又不知為什么,他說這樣一番穩操勝券的話的時候,沒有說這話之人該有的志得意滿,反倒是滿心的蕭索。

  即便是這事兒辦得堪稱天衣無縫,他卻也尋不到半點的快樂。

  只因為,對手是她…

  “如妃可能會去向小額娘求情,也可能會獻上‘大禮’去,那這事兒便也可以成為一塊試金石,通過這事兒可以看清如妃的心思去。她若肯踏踏實實歸心于我,那她在這事兒上便會拿穩了分寸,給她自己留足了余地,更不至于會牽連到咱們去。”

  “而倘若小額娘那邊開始追查那藥了,就也足以證明如妃這人不可用,更不足信…”

  “能用這樣一件事去探清楚如妃的心思,那這點子風險,咱們還是值得冒一冒的。”

  禧恩聽二阿哥已然如此說,便也唯有微笑以對,“…況且二阿哥您方才也說了,這事兒皇后主子便是為了若若,終究也是不可能當真掀開了追查的。對于二阿哥來說,這事兒不過是有驚無險。”

  綿寧不由得皺眉,盯了禧恩一眼,“…睿親王福晉是你弟妹,你們便是情分再深,也不合適你這般親近地稱呼吧?”

  禧恩登時窘住。一時只懸心眼前的事兒了,嘴上竟忘了留把門兒的,這便不小心叫了出來。

  禧恩剛想行禮謝罪,卻被綿寧大笑著扶住,“…你這心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自然會替你守口如瓶。不僅如此,等來日,我自會助你心想事成。”

  出于對如妃態度的觀望,綿寧實則早早就在如妃寢宮周圍添了眼線去。如妃前腳給廿廿送來這藥草的碎渣兒,后腳綿寧實則就已經知道了。

  他心下縱然也有些跳得加快,可是他已然悠閑地坐看情勢的發展。

  沒過幾日,如妃宮里便又傳回了消息來。

  “…今兒個皇后主子又去如妃娘娘宮里發了脾氣。守在那邊兒的人來報說,皇后主子先是責罵如妃竟然還想要回九公主來。皇后主子說了,當年如妃娘娘誕育了八公主,不是未曾交給如妃娘娘自己養著的,可是后來養成什么樣兒了呢?還不是早殤了?!”

  “故此皇后主子明說了,如妃娘娘想要將九公主給要回來的心,可以死了。皇后主子會親自撫養九公主,直到她來日擇定了額駙,下降出宮的那一日…”

  “皇后主子甚至還說,若如妃娘娘再這么不知好歹,便別說只是九公主,便是將來即便如妃娘娘再有生養,皇后主子也一并都收了走,一個兒孩子都不叫如妃娘娘親自養育。”

  五州望著綿寧,嘿嘿地笑,“他們都說,沒見過皇后主子那么陰森的模樣…皇后主子指著如妃娘娘的鼻子,冷笑著質問:‘你該不會是當真忘了,八公主是怎么早殤的吧?’”

  “皇后主子質問出這句話來之后,如妃娘娘就癱倒在地了,只會哭,再也不敢回嘴。奴才瞧著,八成是當年八公主早殤的事兒里頭,如妃娘娘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皇后主子手里頭,被皇后主子給拿捏住了。”

  綿寧淡淡勾了勾唇角,雖然沒說話,可那眼中的神情,倒是贊同五州的說法兒的。

  五州緩緩道,“…皇后主子甚至還說,今年這年景當真有些古怪啊。正月里九公主降生,然后三公主和四公主就連著腳地一個三月、一個五月地都薨逝了。皇后主子說,莫非是九公主這個當妹妹的,命太硬,這便她一落地兒,就將三公主和四公主這兩位姐姐都給擠走了?”

  “如妃娘娘一聽這話,當時就急了,哭著向皇后主子爭辯。皇后主子卻只是冷笑說,這話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又不是她自己一個人這么說的,而是前朝后宮,乃至整個天下都能看得見。”

  “命這么硬的九公主,若是放在如妃娘娘一個小小妃位的身邊兒養育著,怕如妃娘娘自己都消受不起。這后宮之中,若論福澤深厚,又有誰能比得上中宮呢?故此九公主被接到皇后主子跟前養育,這是九公主的造化,如妃娘娘不但不該再不知好歹,還應該對皇上和皇后主子叩頭謝恩才是。”

  “皇后主子這些話說完,如妃娘娘饒也是個伶牙俐齒的,卻再說不出什么有分量的話來。到最后,只能哭倒在地,看著人家皇后主子凌然其上。”

  綿寧微微蹙眉,隨即便也是嘆息一哂,“…小額娘將四公主的薨逝也歸結到九公主身上,這話實則也是在說給我聽的。我雖然不在場,可是小額娘這話卻可以磕打如妃娘娘,讓她知道,她即便是為了九公主的事兒來求我幫忙,我也是不會幫她的。”

  “畢竟四公主是是我的本生親妹妹,無論是九公主,還是如妃本人,在我心中又如何比得上四公主要緊去?”

  五州悄悄兒看了綿寧一眼。

  如此說來,阿哥爺不肯幫如妃,未必與這個就沒干系。

  綿寧仰天淡淡笑了笑,“…四妹妹她,是額涅留給我在這人間,唯一的親人了。”

  五州便嘆了口氣,“這樣一回之后,如妃娘娘與皇后主子怕是越發要生分了。”

  綿寧沉默了一會子,“…這原本也是她們兩個掙不脫的宿命。”

  五州又尋思了一下兒,緩緩道,“奴才方才聽著那傳話人的意思,皇后主子臨去之時,意有所指,仿佛是說莊妃娘娘的薨逝,有些古怪。而皇后主子前后兩回將如妃娘娘擱在莊妃娘娘宮里,叫她隨莊妃娘娘一起居住;而莊妃娘娘的性子又清冷,便是對如妃娘娘,素日里也一向都不客氣,故此如妃娘娘心下對莊妃娘娘早就生了恨意的。”

  “皇后主子雖然沒有明說,卻也仿佛是懷疑莊妃娘娘的薨逝,與如妃娘娘脫不開干系…皇后主子還說,如今莊妃娘娘不在了,她的寂寞正好兒由九公主填補上。皇后主子還說,得失之間,孰重孰輕,都唯有當事中人,午夜夢回之際,自己才能掂量得清楚。”

  綿寧也不由得微微一揚眉。

  如此說來,小額娘更是情愿認定了莊妃的薨逝,是如妃報復的結果?

  “我知道了。叫他們繼續守著,看看如妃那邊接下來還會有什么動靜。”綿寧緩緩吩咐。

  九公主由廿廿撫養的事兒,已成定局,無人再能更改。如妃那邊再也無計可施,便也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廿廿去看望諴貴妃。

  自從三公主薨逝之后,諴貴妃有些心灰意懶,不愿再管后宮諸事,卻也因此一旦躺下,病便跟著來了。

  “前兒我見了三額駙,將咱們的意思也委婉與三額駙說了。”廿廿拉著諴貴妃的手,緩緩道,“可是三額駙當即就跪倒,說無法辜負公主。”

  諴貴妃眼中一酸,“…又何苦呢?額駙們并非沒有續弦的,而且只要他愿意,皇上還會再續指宗室格格,叫他額駙的身份不改變的。”

  廿廿也是嘆息一聲,“既然三額駙并不想續弦,咱們唯有換一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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