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自然是要的。”
點額從鏡子里瞟了侯佳氏一眼,沒再多說旁的。
可是侯佳氏卻也聽明白了。
侯佳氏雖是辛者庫的出身,是皂衣旗的,看似身份低微,可是他們家卻也是世家了。
辛者庫人,世世代代為皇家的家奴,難不準科舉,只能為皇家做“家務事”。這樣的人家兒卻也因此,反倒對皇家秘辛更為了解。
在大清的歷史上,可不是說你是皇子的嫡福晉,你將來就一定是大清的皇后。
有些嫡福晉只能得到一個“元妃”的稱號,卻要眼睜睜看著皇后的尊號給了后來的女人。
例如太祖皇帝努爾哈赤的元配為佟佳氏,努爾哈赤甚至曾入贅在佟家。可是后世追封,佟佳氏只為“太祖元妃”;而皇后則是孟古哲哲。
再如太宗皇帝皇太極,元配為鈕祜祿氏,也正是額亦都的女兒,與廿廿同門。死后卻也只得“元妃”稱號,而皇后卻是后來進門的哲哲和布木布泰。
甚至,就連“元妃”的稱號,她都沒能獨自享有,皇太極還將元妃的稱號給了死后的海蘭珠…
“元妃”二字,雖然占了一個“元”字,但是重點卻永遠在后面的“妃”字上。
再是元配,也終究永遠是妃,不是后啊。
雖說這樣的事情都是發生在大清入關之前,在大清入關之后,越發受中原文化的影響,這樣的事情沒再發生過。
可是中原文化是“影響”,而太祖、太宗皇帝的做法卻是“祖宗規矩”,個中輕重,自有分別。
所謂“祖宗規矩不可變”,便若是哪位皇上不顧中原文化的影響,而執意只遵循祖宗規矩呢?那誰也挑不出個理來不是?
故此侯佳氏聽出來了,點額說的是“那自然是要的”,而不是“那是自然的”。
一個“要”字,便含著太多的主動之意,點明了爭取之心,以及勢在必得之意。
“既如此,那咱們側福晉就算是皇上親賜的‘皇子側福晉’,卻也未必是名正言順的‘親王側福晉’嘍?”侯佳氏笑意盈盈,從鏡子里看著點額。
點額挑了挑眉,輕垂眼簾,“按規矩來說,是的。如果沒有朝廷的正式冊封,那即便是皇上親賜的皇子側福晉,也未必就是‘親王側福晉’。”
侯佳氏長出一口氣,掩飾不住笑意,“如此說來,咱們阿哥爺封王,可是對側福晉來說,卻倒未必全是好事兒!”
點額沒有抬頭,只淡淡道,“如果不計那個虛名,只關起門兒來的話,就算沒有朝廷的冊封,可是該是側福晉就還是側福晉,一應的吃穿用度都差不了的。”
“可如果非要去爭那個名分的話…那倒真的就不一定了。一切都要看皇上和阿哥爺的心思。若是皇上和阿哥爺想給,便如慧賢皇貴妃一般,使女都能超拔了;可若是這二位主子不想給,那元配都只能是妃。”
侯佳氏深吸一口氣,從鏡子里盯著點額,“按說,生育過的,便是使女,也理應得超拔的?”
點額緩緩抬頭,“嗯。如劉佳氏,她誕育了大阿哥和三格格,兒女雙全,又是長子生母,她便必定是個福分大的。初封的位分,甚至不會低于側福晉。”
“只可惜,你誕育的是個格格,我倒勸你,不必跟劉佳氏比。”
侯佳氏便笑了,“奴才心下自然明白。劉姐姐不僅誕育了大阿哥和三格格,劉姐姐畢竟還是阿哥爺身邊兒的老人兒…”
侯佳氏目光里閃過一絲精芒,直直盯住侯佳氏,“福晉早就教導奴才,便是要爭,也跟新人爭,沒的跟老人兒們去爭…”
“奴才不但不跟劉姐姐爭,同樣只產女的沈姐姐,奴才一樣兒不爭!”
點額終于緩緩抬眸,定定看了侯佳氏一眼,“嗯,難為你將我說過的話,都記得如此牢靠。”
侯佳氏道,“從奴才進所兒,嫡福晉的每一句教導,甚至每一字,奴才都絕不敢忘,全都記得真真兒的。”
“嫡福晉吩咐奴才練字,奴才起初也沒想好要寫什么字,既然奴才腦子里記得的全都是嫡福晉所教導的一字一句,故此…”
侯佳氏說到這里,微微一頓;
點額卻倏然凝眸,目光疾閃。
侯佳氏抿嘴一笑,“奴才也就將福晉主子曾經對奴才吩咐的一字一句全都記下來了!如今也累成了厚厚一本,奴才年節伏臘的,還都要焚香凈手,捧出來再讀一讀的!”
點額倒吸一口氣。
緩緩垂下頭去,點額緩緩道,“何止你都還記著,我自己何嘗就曾忘了?從前與你說過的那些話,我心下都是有數兒的。”
“你放心就是,等時機到了,我那些話終究都會實現的。”
因這一番皇子親藩,乾隆爺的諸位皇子,無論在世的,還是已經薨逝的,已經都有了爵位。
就連最能鬧騰的幼子十七阿哥永璘,都得了貝勒去。
只除了一位,那就是曾經唯一的嫡皇子——十二阿哥永璂。
乾隆爺就如同忘了他一般,生前什么都沒封過;死后十多年了,在這樣眾位皇子都得封的時候兒,還是連個追封都沒有。
綿偲心下的壓抑和凄苦,可想而知。
乾隆爺頒下錫授親藩的旨意之后,又為了明年的八旬慶典,皇子公主們皆要有使銀子的地方兒,故此乾隆爺又賞給皇子、公主、皇孫們銀兩。
皇子們與十公主,各得五千兩。
便是綿字輩的皇孫里,綿恩也獨得五千兩賞銀;其余綿億、綿惠、綿懿幾位也都得了賞銀二千兩。
這幾位皇孫得了賞銀,自都是因為父親或者嗣父已經不在,他們各自襲爵,支撐起了門戶來,所以按著各自的襲爵得了賞銀去。
而綿偲自己呢,明明也是承襲了十二阿哥永璂的門戶,且今年已是到了成婚的年紀,可算成年…皇上卻如同壓根兒忘了十二阿哥這一脈似的。
沒有他嗣父的追封爵位,也沒有他這個承嗣子的賞銀。
皇上對十二這一房有多絕情,當真是幾乎達到了再不想提起,寧愿從未出生過的地步去。
許是綿偲的絕望終究上達天聽,感動了上天。三日后,終于傳來諭旨,乾隆爺為綿偲指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