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為人三分惡,劍修三分殺

　　“請。”燕青鋒敬聲道。

　　在生前，他的修為比陸青山高。

　　但在劍修的道上，他不如陸青山堅定。

　　所以這份敬意，出于本心。

　　陸青山拱手以示謝意，邁步接著向前。

　　旋即意識再度轟鳴，周圍所有景象斗轉星移。

　　應該是最后一次了。

　　陸青山看了眼已經近在咫尺的山巔，心中想道。

　　燕青鋒的身影，在陸青山過后，頓時淡去。

　　在中年儒士身邊，燕青鋒再度出現。

　　“獄主閣下，李道友。”燕青鋒拱手道。

　　兩人點頭示意。

　　燕青鋒看著山道上再度陷入問心境之中的陸青山，心中有些好奇，“不知柳寒道友所留問心境，問的是何心？”

　　他與李趙，皆是心中有憾，劍心凝澀。

　　所以他們二人留于岱山之上，還未轉世，既是為了黃泉獄主所托，幫忙遴選合適之劍修，也是為了尋找這個困惑自己許久之問題的答案。

　　這個答案，陸青山如今已經給了他們。

　　但柳寒道友不同。

　　他本身即是劍心通明之劍修，心中無憾。

　　故雖同樣受黃泉獄主所托，助黃泉獄主遴選合適劍修，但在留下問心境之后，柳寒便是轉世而去。

　　柳寒所設問心境到底是何情況，他們都是不得而知。

　　黃泉獄主眼中深邃，含有神光，“能通過你們二人的問心境，他對劍道的赤誠之心毋庸置疑。

　　但是過直易折，過誠易死，柳寒問的是他之惡心與殺心。

　　劍乃殺器，劍修手中有劍不夠，必須心中還要有劍，才能駕馭得了這柄大殺器。”

　　陸青山再睜眼時，發現自己已然身處一個全新的環境。

　　此地，以十二大宗門為首的人族與三大妖王為首的妖族，已經是持續爭斗了數千年。

　　這場人妖大戰，起起伏伏不斷。

　　曾有百年，人族這邊頂端戰力，由于壽元關系接連逝世，青黃不接的人族近乎是到了潰不成軍的地步。

　　還好是西山劍廬當代宗主柳寒橫空出世，一劍橫擋三大妖王。

　　數千年人妖大戰，生靈涂炭，已然是要到了最后的決戰時刻。

　　人族修士聯軍，以柳寒為首。

　　風聲獵獵。

　　陸青山眺望遠方。

　　蒼茫大地。

　　空氣中，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彌漫。

　　和前面兩個幻境的背景詳細不一樣，這一次，前置劇情幾乎沒有，開門見山，直入主題。

　　他的心中，突然跳出一道信息。

　　“帶領人族修士，戰勝妖族。”

　　這便是此次幻境的過關之法了。

　　陸青山低頭，手中劍身鎏金，絲絲磅礴之意滲出。

　　此乃無上神劍，有斬妖之力。

　　皆空劍。

　　一劍即出，萬物皆空。

　　陸青山微微揮劍，無窮的力量生出，空間在他的一劍之下，出現寂滅、破碎。

　　“好強的力量”陸青山喃喃自語。

　　登岱山，這是他經歷的第三個幻境，實力也一境比一境強。

　　李趙之時，他只是凡俗劍客。

　　燕青鋒時，他已是青云門煉虛宗主。

　　如今柳寒之軀，他擁有的是無窮神力。

　　這時，整齊低沉的震動聲傳來。

　　陸青山朝遠處望去。

　　是妖族，妖族正在召喚集合妖獸，擬對人族修士防線發動最后總攻。

　　當然，人族這邊也不甘落后，早在一天之前，修士們就已經是蓄勢待發。

　　“宗主，”突然劍廬副宗主形色匆匆，走了上來，對著陸青山恭敬稟報道：“玄陰宗修士與風刀門、利劍閣修士發生了爭執。”

　　“爭執起因是為何？”陸青山眉頭一皺，不解問道：“決戰一觸即發，他們怎還有心思內斗。”

　　副宗主有些為難，躊躇道：“情況復雜，可能需要宗主親自去看看。”

　　陸青山點頭，不再猶豫，縱身而起，往玄陰宗駐地所在的方向趕去。

　　同時，陸青山心頭閃過此三宗的消息。

　　玄陰宗，與西山劍廬同為十二大宗門，是人妖大戰之中的主力宗門，而風刀門與利劍閣，則是實力稍弱的小宗門。

　　玄陰宗修行功法偏向邪修，各種術法都需要生魂才能修行。

　　雖無限制必須得是人族生魂，且玄陰宗表露在外的，也是所謂的以獸魂祭煉術法。

　　但修真界之人也都心知肚明，在私底下，玄陰宗必有齷蹉，所以玄陰宗素來不受大眾修士正眼相待。

　　不過人妖大戰起后，玄陰宗轉而以妖族魂魄修行術法，也就漸漸轉正，甚至是成為了十二大宗門。

　　但玄陰宗修士那股陰險狡詐的邪修本性卻是難以消除。

　　十二大宗門高高在上。

　　這種情況下，若非特殊情況，風刀門與利劍閣修士應當沒有理由，敢與玄陰宗修士起爭執的。

　　陸青山加快速度。

　　當他趕到之時，發現玄陰宗主與風刀門主、利劍閣主正在對峙，火藥味濃烈無比。

　　“柳宗主，”風刀門主與利劍閣主見陸青山到來，恭敬道：“請為我等做主。”

　　“怎么回事？”陸青山問道。

　　風刀門主拿出一塊令牌，上面三個字，“第一軍”。

　　風刀門主開口控訴道：“柳宗主，玄陰宗主枉顧各大宗之決議，將本該屬于他們玄陰宗修士負責的，迎對妖族第一波沖鋒的責任，交給了我們。”

　　決戰一將打響，第一波碰撞將是最為兇猛。

　　所以他們十二大宗宗主，在昨日的會前決議之中，已經敲定由修為最為高深的十二大宗弟子，做這第一批陷陣之修士，以盡量減少損失。

　　陸青山目光森寒，看向面容陰戾的玄陰宗主，語氣之中隱隱有幾分怒意，“玄陰宗主對于此事怎么說？”

　　“說這件事啊，”玄陰宗主不慌不忙地解釋道：“我玄陰宗弟子實力強勁，就這樣折損于最開始的交鋒中，實在是大材小用。

　　若是能保留性命，在之后的戰斗中，所能發揮的作用，不比這些小宗修士高出數倍？”

　　玄陰宗主看向風刀門主與利劍閣主的目光中滿是不屑，“柳宗主，你說對吧。”

　　“出陣隊列是昨日我們一起定下的。”陸青山寒聲道。

　　“我覺得這個出陣隊列有問題，憑什么要讓我們十二大宗的弟子，替這些庸才去迎戰最兇險的第一波交鋒？

　　昨日戰前大會之上，我就不同意此決議。

　　是你們非要如此定的，你們這般想不關我的事，反正我玄陰宗不答應。”玄陰宗主強硬道。

　　他心中有恃無恐。

　　決戰一觸即發，這種時候每一份戰力都舉足輕重，更別說他們玄陰宗還是十二大宗門之一。

　　他諒柳寒就算再憤怒，在大局為重的情況，也絕對不敢把他如何。

　　“我現在已經沒有太多耐心，玄陰宗主不要自誤。”陸青山眼中閃著危險的光芒，在玄陰宗主身上掃視。

　　玄陰宗主依然不肯服軟，“你們做的決定，你們自己去執行，我是不會讓本宗弟子這般送死的。”

　　陸青山什么也沒有再說，一劍斬出。

　　萬籟俱寂。

　　玄陰宗主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反應，無數的陰魂生出，兇煞的向前撲去，想要攔下這一劍。

　　但全都是徒勞無功。

　　一瞬間，萬物皆空。

　　所有的陰魂全部化為飛灰。

　　皆空劍接著往下，直接是將玄陰宗主一劍斬飛。

　　“拿來！”陸青山看著爬起身的玄陰宗主，緩緩道，語氣平靜。

　　玄陰宗主渾身顫抖地看著陸青山。

　　柳寒無愧人族第一人，一旦鋒芒畢露，無人能抗。

　　他在柳寒的威壓之下，無奈是將代表第二軍的令牌交了出去，只是眼中卻是閃過一道極為隱匿的陰翳。

　　玄陰宗主此時在心中做了一個極為瘋狂的決定。

　　陸青山將第二軍的令牌扔給風刀門主與利劍閣主，同時從他們的手中拿過第一軍令牌。

　　看著臉色陰沉的玄陰宗主，陸青山忽然一笑。

　　“玄陰宗主，你心胸狹隘，自私自利之名，眾所周知，我本以為在人族生死存亡的關頭時，你會有所改變，”陸青山頓了頓，冷聲道：“江山不改，本性難移，像你如此自利之人，今日懷恨在心，留著你早晚是禍患，到時麻煩就大了。”

　　“攘外必須安內，”陸青山握緊手中皆空之劍，“為了徹底避免這種事情發生，今日我就先鏟除內憂吧。”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后，隨之而來的是風云突變的皆空一劍。

　　玄陰宗主臉色突變。

　　他萬萬沒想到陸青山會是如此果斷，手段會是如此狠辣。

　　轟轟轟！

　　陸青山整個人綻放出如山似淵的氣勢。

　　天地皆空，滿目生白。

　　比月光更亮的雪白。

　　那是劍光。

　　玄陰宗主竭盡全力抵擋。

　　但陸青山可一劍橫檔三大妖王。

　　這樣的人，這樣的劍，玄陰宗主又怎么擋得住。

　　玄陰宗主化空，虛無，消失。

　　“到時由你攜玄陰宗修士對敵，不從者，斬！”陸青山將第一軍令牌拋給身后的西山劍廬副宗主，平靜道。

　　玄陰宗修士心中生寒，兩股戰戰，不敢反對。

　　陸青山轉身離去。

　　低沉但又雄渾的號角聲響起。

　　人妖決戰終于是爆發。

　　陸青山遙望那漫天遍野的人族修士與妖族。

　　術法交織，光彩交相輝映。

　　沒有猶豫，陸青山持劍入場，猶如游龍，沖向那妖族三大妖王。

　　與三大妖王這一戰，持續了整整三天三夜。

　　斗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當陸青山揮出最后一劍，斬下妖王的腦袋，近乎精疲力盡之時。

　　他聽到了無數的歡呼聲。

　　環顧四周。

　　原來，在他這邊取得勝利之時，也擊潰了妖族聯軍的士氣，實力的天平迅速傾斜，人族修士聯軍這邊也同樣是取得了勝利。

　　妖族的殘兵敗將，選擇了投降。

　　陸青山懸空而立，看著那數以萬計俯首的妖獸。

　　“柳宗主，如何處置這些妖獸？”其他大宗的宗主，渾身浴血，用滿是敬意的眼神看著陸青山。

　　陸青山一人斬殺三大妖王的戰績，折服了所有修士。

　　他們在等待陸青山的決定。

　　陸青山微微閉目，一息過后，睜眼。

　　他一揮皆空劍。

　　劍尖所向。

　　妖族聯軍！

　　“殺！”

　　“我們都投降了，為何要趕盡殺絕？！”妖族慌亂，憤怒，不滿。

　　“千年交戰，染血無數，積仇難消，如今你們形勢不如人，選擇投降，”陸青山聲音之中滿含殺氣，“可一旦哪日你們妖族積蓄足夠力量，必將卷土重來，到時又將是腥風血雨。”

　　“所以，斬草除根，以絕后患！”陸青山冷冷道。

　　人族修士謹遵陸青山之令，蜂擁而上。

　　在紛亂之中，萬物陡然皆空，所有聲音消失，所有修士與妖族也如泡沫般瓦解。

　　這是一片空白的世界。

　　一個人影浮現。

　　一襲黑衣，劍眉星目，氣息內斂。

　　正是柳寒。

　　陸青山怔了片刻，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拱手道：“見過柳宗主。”

　　“不用多禮，只是一道殘影余留罷了，”柳寒淡淡道：“我留此殘影只為告知你兩件事。”

　　“愿聞其詳。”陸青山道。

　　“一，妖族實際上在暗中早已是聯系過玄陰宗主，開出人族之主的條件，欲要玄陰宗主背叛人族，幫助妖族打贏這一戰。

　　玄陰宗主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

　　若是當初不對他下殺手，懷恨在心的玄陰宗主必然背叛人族，有這變數在，那一戰勝負卻也是未知之數了。

　　這一殺，該殺，也必殺。

　　二，妖族投降之后，我同樣選擇了斬草除根，因此多造成了人族整整數千修士的傷亡，怨聲不小。

　　若是選擇接受妖族投降，最后結果會不會比這個結果好，我也不得而知。

　　這一殺，該不該殺，我不確定，但我仍是必殺。”

　　“最后送你一句話：劍修無懼殺戮，即使罪業加身，也不過是一劍斬之，無愧于心即可。”

　　陸青山敬聲道：“受教。”

　　柳寒溫和一笑，殘影逐漸化為點點微小粒子，散去。

　　山巔之上。

　　李趙、燕青鋒同樣是看著柳寒的殘影散去，若有所思。

　　柳寒與陸青山的對話，他們同樣是聽在耳中。

　　“為人三分惡，劍修三分殺。

　　若為劍修，心頭需養三分殺氣。

　　太少精氣神不足，銳意不顯，難成大器。

　　太多則走入歧途，必遭嗜殺之反噬。

　　這么多年，岱山來去無數劍修，就他陸青山是不多不少，剛好養足這三分殺氣。”黃泉獄主評語道。

　　李趙、燕青鋒兩人對視一眼，皆點頭稱是。

　　陸青山雖是岱山第一個活人，但絕對不是第一個登山者。

　　這無數歲月下來，岱山來去劍修生魂無數，終究沒有一個是能讓黃泉獄主滿意的。

　　卻沒想，一個誤入黃泉的人間劍修，會是成為這唯一登山成功之人。

　　“獄主閣下多年煩惱終于是可以解決了。”李趙與燕青鋒恭喜道。

　　黃泉獄主微微搖頭，“通過諸位的考驗這還不夠，他還需要通過我的最后一關。”

　　“最后一關？”李趙與燕青鋒兩人不解。

　　黃泉獄主可不是劍修。

　　作為外行之人，要如何考察一個劍修？

　　“劍修之心與品性，這小子已然合格，”黃泉獄主緩緩道：“但是，劍道一途，天賦才情同樣至關重要，無天賦者難以成道。

　　所以，我這最后一關，考驗的將是他的劍道天賦！”

　　空白的世界，逐漸五光十色。

　　周圍景物紛紛現形，岱山那狹長的山道緩緩出現在陸青山腳下。

　　他舉目一看。

　　原先看不到頂的山巔，已經僅剩這最后一步。

　　沒有絲毫遲疑，陸青山大步邁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