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九看著曹挾,沉默一會兒,接道:“吶,確實。”
曹挾回道:“吶,天色也好。”
陳九接道:“吶,確實。”
兩兩沉默一會兒。
曹挾發聲,“吶…”他看向陳九。
陳九也“吶。”
曹挾覺得有些不對,自己是上來干啥來著?
他思索一會兒,記起了,拿出兩枚丑牛幣,遞給陳九。
陳九看著他,面色疑惑,不知何意。
曹挾老老實實說道:“陳道友,這是我的保護費,等會兒要是打架了,麻煩道友照看我一二。”
陳九怔了一下,沒要錢幣,對著曹挾說道:“你就坐到我身旁吧。”
曹挾面色陰晴不定。
陳道友這是何意,為何不要我的錢幣,為何要我在他邊上,為何要坐?
他站著原地,仔細思考,想罷之后,掏出三枚丑牛幣,遞給陳九,忍痛割愛道:“陳道友,你看這些可行嗎?”
陳九搖頭道:“不用了,你坐我旁邊就行。”
曹挾面色猶豫,拿出身上五枚,一起遞給陳九,委屈道:“真的一點都沒了。”
五枚丑牛錢算是全給陳九了,就指望著陳九照看一下他,回程之時再拿女子的另外五枚報酬了。
陳九也是無語,將他遞過來的錢幣婉拒,叫他坐著就行。
曹挾將信將疑,坐在一旁,不時瞅陳九一眼,挪挪屁股,提防暗招,是坐立不安。
女子那邊,進了小屋之中,只見其中長椅上坐著一位瘦長身影。
女子上前,朝著瘦長身影恭聲道:“見過仙長。”
瘦長身影轉身,是猩紅臉龐,漆黑鹿角,狹小眼睛,卻有著溫醇嗓音,反問道:“我也可以算仙長?”
女子點頭,“是的。”
瘦長身影一笑,“可我連妖都算不上。”
女子回道:“仍是。”
只要能幫她,那就是。
瘦長身影直直看著她,那雙狹小眼睛瞇起,像是最能殺人的利刃,“你知道我的來歷。”
女子點頭,她當然知道,不然怎可能來這。
這些大小宗門數十年來的訪仙,訪的到底是什么,其實每個來訪仙的修士心中都有數。
這孤鶩山中從來都沒有什么仙,只有山水志異鬼神卷中的窮欲。
窮欲,一種上古鬼神,相傳會在各地出沒,行蹤不定,一旦被殺,又會在其它大州出現,根本不絕。
其之所以如此被修士追捧,只在于它的本命神通極為怪異,是替人實現愿望,亦或者說是欲望。
不過每次實現欲望都是等價交換,需要用其他事物來彌補。
窮欲看著女子,問道:“那你想要什么呢?”
女子扯開面紗,露出那張極其蒼老皺皮的臉頰,低聲道:“我要永遠的年輕美貌。”
窮欲點頭,“很合理的要求,也確實是大多女子都想要得。”
它雙手放在膝上,“只是…你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嗎?”
女子頷首,“無怨無悔。”
窮欲笑道:“好吧,那你取一滴附帶自身靈氣的眉間血給我。”
女子照做,將眉間血放在窮欲那雙似蹄的大手之中。
眉間血融入其手。
天地驟然黑白,唯女子和窮欲尚能動,剎那之間,所有黑白又向女子凝去,猛然一顫。
女子摸向自己臉龐時,已然是光滑如玉石,她喜極而泣,低聲嗚咽。
她朝著窮欲深深作揖,出了屋子。
其外矮小領事看見了,面色一怔,顫聲道:“小姐,您…變回來了。”
女子點頭,不停揉著通紅眼睛,“老朱,你說我現在變回來了,他是不是就該喜歡我了,不會再嫌棄我了吧?”
矮小領事帶著哭腔點頭,“姑爺會的,會的。”
他突然抬頭,猛然轉身一拳,打退突然襲來的孫云甫。
孫云甫面色陰沉,是真沒想到,這一直對他們卑躬屈膝的矮小領事,竟然是一位六境體修!
蓑衣老人緩緩走來。
矮小領事看向他們,冷笑一聲,“你們兩人當真以為我不知道?”
那日的隔墻之耳,便是他!
蓑衣老人眉頭一皺,覺得不妙,就要速戰速決。
矮小領事突然朝天彈指,不知射出什么法寶,猛然炸裂,一簇華光浮現。
蓑衣老人面色一變,暗道不好。
陳九已然起身,在曹挾疑惑面容中,一腳踏碎船桿,朝海上直射而去。
蓑衣老者面容陰翳,身影一晃,便要瞬殺女子,然后遁逃。
孫云甫持法寶與矮小領事對換一下,攔住了他。
蓑衣老者已至女子身前,要打碎其神魂。
千鈞一發之際。
海面一道金光直接射來,砸在女子身前,蕩起大片灰塵。
金光人影撩開煙塵,單腳踩著那蓑衣老者的頭顱。
一位七境修士,差點被他瞬殺,是老者自己大意,也是陳九戰力太強。
真要放開手腳,捉對廝殺,老者也活不過百息。
因為一個不要命,一個要命。
孫云甫面容驚駭,看著那已經算是半死的老者,走頭無路之下,一把撞開小木屋,看著那窮欲,嘶吼道。
“我要許愿,我要成天人,我要殺了他們!”
窮欲看著他,“給我心頭血。”
孫云甫當真給它,天地一靜,再轉瞬時,孫云甫身上已經是壓制不住的磅礴靈氣,直接震碎木屋。
他嘴角有猖狂笑意,只是才剛剛露出來,便戛然而止,身軀化為縷縷飛灰。
他是得到了天人修為,但得到了多久呢?
一秒,還是半秒?
都不重要了,因為他已經死了,連神魂都不復存在了。
窮欲一直笑著。
這就是等價交換,很公平吧。
陳九沒殺那蓑衣老者,又轉身回了渡船,只是這蓑衣老者估計也活不了,注定會死的,雖然不是死于陳九之手,但也相差不多了。
曹挾看著他一去一返,面色驚疑,但也不敢多問,自個在想。
陳道友去干嘛呢,為什么要飛,為什么又飛回來,為什么有金光?
吶,這是為啥呢,有人能告訴俺嗎?
曹挾百思不得其解。
矮小領事和女子隔了半響,回了渡船。
破碎小木屋中,有一位少年恭敬站在窮欲身前,俯身而拜,“求仙師賜我仙法!”
窮欲笑了一下,“你并沒有修行的資質。”
少年咬牙,“那就請仙師大人賜我修行的資質!”
窮欲瞇眼。
這般小人物,就算實現了他的欲望,所得的因果之力也不過小小一點,不過它剛才得了不少因果之力,心情好,就勉為其難幫幫他吧。
窮欲大手一把抓起少年,在其驚駭面容之中直接洞穿其胸膛,挖出大把心頭血,融于手中。
等它將少年甩下時,少年胸口已經愈合,馬上驚駭起身,喘著粗氣,冷靜下來后,只感覺身軀輕盈有力,神清氣爽。
少年大喜,笑意再也憋不住,朝著窮欲磕頭一拜,謝過之后,急匆匆返回了渡船。
渡船停泊一天后,又行駛了起來,朝著最近的一處渡口行去。
約莫是過了一天時間。
天色極暗,還有悶雷,這是淮水中時有的天氣,是暴風雨的前兆。
陳九坐在甲板之上,看著翻騰的水面,似在咆哮。
矮小領事突然找到他,二話不說,直接跪下,不停當啷磕頭,哭喊道:“大人,求求您救救小姐!”
他身后跟著一位極美的年輕女子。
女子面容癡呆,雙眼無神,嘴角淌著口水,發絲凌亂。
永遠年輕美貌的代價,是變成癡呆的傻子,很公平的等價交換…
對嗎?
陳九呆呆看著女子,他神色突然一變,轉瞬之間到達渡船底層,看著陰影處的一位少年身影。
少年轉身,暴露在燈光之中,他身上已經長出鱗片,面目猙獰可怖。
陳九認得這副模樣,是鮫人。
少年呆滯的摸了摸自己臉龐,看著陳九,顫聲問道:“仙師大人,能救救…我嗎?”
他怔怔的,一下下的拔出自己身上鱗片,翻起鮮血。
天幕大雨驟然之間,傾盆而下。
有響雷轟隆一聲,不時點亮陰沉天幕。
陳九轉身。
今日淮水海面,有一道金光人影蕩開大浪與雨水,直去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