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高頭,鳥語花香。
那處宅邸洞窟自從符箓爆開后,便盡數坍塌成了一處平地。
三位道人為陳九哀悼一番,立了一座衣冠冢,又靜養了一會兒傷勢,便在清晨起身向著那處位于大贏王朝南部,號稱風花秋月,女子勾欄的清風城趕去。
山野之中便又歸于平靜,偶有蟲鳴鳥啼。
正午時分,流螢鬼身死也正是符箓爆開的正中心處,那層層碎石中突然傳來響動,一只手掌探出,抓住石壁,向外挪動。
陳九在正午時分,從土里鉆了出來,身無寸褸,還好是在山野之中,四下無人,也就無傷大雅了。
他鉆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罵那道士兩句,竟然讓他去當人肉炸彈,屬實是個臭牛鼻子。
稍微發泄一會后,他又疑惑地看向周圍平地,再左右逛了兩圈,倒是看到了那處衣冠冢,上邊放著三個道士的那件書生衣物,用一塊木頭做碑,其上寫著幾個大字。
無名將士之墓。
氣得陳九一腳踢去,“臭道士,奶奶個腿,原來就是你們巴不得我死。”
他又往那墳上土包踢了兩腳,發泄后,便順手撿起那套書生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現在他是打死也不往深山里鉆了,誰知道里邊還有些啥玩意。
好在他之后遇見了一條河流,他便沿著下游徒步前行,還真讓他找到了一條人為開辟出的小道。
小道通人煙,是一個小村落,陳九也沒過去打招呼,怕又是什么妖邪,就繼續沿著小道在走。
路程不長,半日后他就上了真正的官道,期間人流眾多,有三三兩兩聚攏一起的行人,也有馬匹拉車的商隊,更有騎那高頭大馬,錦衣華服的富家子弟。
陳九便沿著寬大官道慢慢走著,期間渴了,還去路邊的驛站茶鋪要了一碗水喝。
驛站茶鋪開在路邊,酒水、茶水都要錢,就是這白水免費給人喝,算結個善緣,但也有限制,一人只能喝一碗,喝多了就當茶水的價錢算。
陳九端著一碗白水,和眾多行人蹲坐在茶鋪墻角,聽那些行人講一些山水故事。
其中講得最多的,便是這官道的盡頭,清風城處。
這清風城的奇異故事,當真是不少,聽得陳九連連稱奇,給那講故事的人拍手叫好。
如那最出名的勾欄花魁,長得閉月羞花,嫵媚動人,不遜色于山上仙子,聽聞二十年來,不僅不曾老去,反倒還更加靚麗,有仙師親自來看,只對那花魁說了一句話,天憐汝容,不允汝老。
講完后,這行人還感嘆一聲,“要是這輩子能看花魁一眼,死也值了!”
一起蹲坐在墻角的行人便紛紛出聲附和。
陳九喝了口白水,微微搖頭,覺得這些人是不是沒見過女人啊,看一眼就要死要活的,給你摸一下你不得直接爆炸?
清風城的大多故事,都是圍繞著這處勾欄來的,總離不開什么風花秋月,一擲千金博美人一笑。
陳九聽這些單身漢講得煩了,站起身抿了一口白水,覺得淡了,便朝著茶鋪里邊走,看能不能摸幾顆花生米吃。
茶鋪里邊坐著的,都是點了茶水和酒水的客人,像陳九這樣只喝一碗白水的便只能在外邊蹲著。
那些客人聽見有人走進,也都微微撇了一眼,眼見是一個端著白水的窮酸書生,便又不屑的轉回目光。
掌柜的是一位老瞎子,粗布衣衫,邊上放著一根粗制的棍棒,算是拐杖,老瞎子負責收錢,每次收錢時,不管多少,都要用那雙粗糙的手掌挨著銅錢,一個一個的仔細摩擦,再慢慢放進箱子里,叫伙計去給客人拿東西。
陳九端著白水走到簡陋柜臺前,想著有求于人,嘴巴肯定要放甜點,于是試探問道:“帥哥,能給幾顆花生米吃不?”
老瞎子愣了一下,不知道陳九在叫誰。
陳九便又解釋,“你這白水太淡了。”
老人無語,這才知曉緣由,嘆了口氣,“年輕人,求人不是這樣的。”
陳九一愣,那還能咋樣嘛,他腦袋急轉,突然靈光一現,又試探問道:“靚仔?”
老人憋了半響,從身后儲物柜里掏出一把花生米,遞給陳九,問道:“年輕人,你可是要去往那清風城?”
陳九接過花生米,“嗯,聽說那人挺多,去逛逛。”
“那你別去了。”
陳九疑惑,“為啥?”
老人語重心長道:“你這缺心眼的樣子,去了那,活不長。”
陳九將一顆花生米拋進嘴里,笑道:“沒事,我不怕死。”
一語罷,他端著白水轉身就走。
老人不再言語,又用手一個個的摩擦起了柜臺上的銅錢。
旁邊的伙計突然跑過來,指了指陳九離去的方向,“掌柜的,那人…”
老瞎子擺了擺手,“不就一把花生米嘛,隨他去吧。”
伙計面色焦急,忙道:“他把咱們碗也拿著跑了。”
老人一愣,滿是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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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去往清風城的路途不長,陳九又行了一日,在一處驛站外歇了一宿,于第二天正午時,到了城門之前。
清風城人流極大,外邊有一條護城河,聽聞是淮水分支,許多船只便是走的這條水路進城。
陳九混在人群中,一起徒步進了城內,城內與城外便是兩番景象。
寬廣的青石大道,商販眾多,其中還有街邊表演的戲子,好不熱鬧。
陳九步行兩日,哪怕有著體修一境的體魄,但尚不能辟谷,肚子自然會餓,也要吃飯。
于是本著臉皮厚,能吃肉的原則,他徑直走到一處包子鋪處,看著那五大三粗的老板,張嘴就問:“帥哥,能給幾個包子吃不?”
那老板只說一個“滾”字。
陳九不死心,“咱們可以打賒賬嘛,以后有錢了就還你。”
老板無言,只是將剁肉的菜刀高高舉起,直直看著陳九。
陳九悻悻跑遠,心里直搖頭,這老板忒不近人情了,難怪生意這么差。
又兜兜轉轉一番,陳九算是稍微熟悉了一點,可沒找到吃的,肚子餓著也是真難受。
他便找了處墻角坐著,打算從長計議,忽然看見不遠處有一群人圍在一起。
陳九本就是喜歡瞎湊熱鬧的,更閑不住,好奇之下也跟著湊了過去。
人群當中,是一個缺了顆門牙,樣貌瘦小猥瑣的中年男子,正拿著一張寫滿筆墨的薄紙,對著底下人群不停念叨。
陳九挨了挨身旁漢子,好奇道:“帥哥,這是在干啥?”
那漢子本來被無緣無故挨了一下,還有些不高興,聽到陳九這個稱呼,立馬笑了起來,解釋道。
“兄弟,這是黃管事在招人了,哪個地方需要哪些人,都是他負責來招,兄弟們也是在這謀份賺錢的差事。”
兩人正在言語,周圍突然安靜下來。
那相貌猥瑣的黃管事叫道:“那邊的窮酸書生,有份差事你做不做?”
周圍目光皆向兩人看來。
陳九茫然的指了指自己,“我?”
黃管事大叫,“除了你,還有誰像是窮酸書生?”
陳九疑惑問道:“去干啥?”
黃管事一拍他那薄紙,笑出缺了一顆的門牙,“當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