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津門港碼頭區。
這碼頭區也分兩片區域,一片區域給貨船停泊,那地方到處都是搬運貨物的苦力,還聚集著大量談吐粗俗的水手,街邊賣些吃食的小攤隨處可見,體面人一般是不去的;另一片則是給客船停泊,這里來往的人穿著就體面的多。
只見這片供客船停泊的水域中,十幾艘或大或小、或豪華或樸素的客船停泊于此,它們的船體用油漆刷成各種顏色,粗大的煙囪高高豎起,不時有船只的煙囪噴出烏黑的濃煙,船體發出“嘟嘟嘟”的巨大汽笛聲。
岸上街道上人來人往,人潮中一名身著棕色大衣,戴著圓頂帽,約莫四十多歲的矮胖夏族男子左手拉著一個中年婦女,右手拎著一個手提箱快步往前走著,這中年婦女右手牽著自己丈夫的手,左手牽著自己的兒子,疑惑的問道:
“遠慶,我們這是要去哪?你今天不去巡捕局上班嗎?”
矮胖中年男子正是張遠慶,他回頭看了眼女人,笑著說道:
“我請了假。孩子他娘,你不是一直出去看看嗎,這回咱們家就好好出去玩玩。”
張遠慶轉過腦袋,看著自己十幾歲大的兒子笑道:
“阿哲,你說好不好?”
張遠慶之子張哲雖然只有十幾歲,但比同齡人更成熟,他此時左手提著一個手提箱,右手拉著自己的母親。
聽了這話,張哲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只是冷靜的環顧四周,看著周遭穿著體面的人群,看著或金發碧眼的西大陸人、或黑發黑瞳的諸夏人快速走過的身影。
早熟的少年低頭看了眼爹娘還有自己身上體面的衣物,這是一早父親拿出來的,都是新衣,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他和父親對視一眼,回道:“太好了,爹。”
然后又對自己的母親勸說道:
“娘,別問了,我們跟著爹就是了。”
張遠慶聽了兒子這話,欣慰的點點頭。
聽了這話,張母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不再多說,跟著丈夫兒子順著人潮向一艘豪華的白色輪船走去。
蒸汽巨輪前用鐵質欄桿圍出一片空地,留出的進出口只夠三人并排走過,進出口前有幾名金發碧眼的檢票員正在檢票。
此時這巨輪的檢票口前已經排了不少人,他們排成一條長長的隊伍,等著檢票員檢票后依次登船。
張遠慶拉著妻兒排到隊伍最末,等了好一會兒,終于到了檢票口,一名西大陸出身的年輕檢票員立刻說出字正腔圓的諸夏語:
“先生,請出示您和您家人的船票。”
“給,三張。”
張遠慶遞過三張船票,檢票員接過后核對無誤,將船票遞回,立刻放行。
“祝客人旅途順利。”
身后傳來檢票員公式化的祝詞,三人踩著船梯登上了這艘巨輪。
登上了巨輪,眼前景象瞬間開闊起來,遠方海天一色,海面連接著天空不分彼此;不少穿著體面的船客們悠閑的在甲板上走著,有的人還端著飲品,時不時就喝上一口;油漆刷的雪白的船室外墻反射著陽光,看起來簡潔中透著一股低調的奢華。
張遠慶緊繃的內心瞬間放松下來。
看著腳下干凈的甲板和遠處的海景,張遠慶深呼吸一口氣,拿出船票看了下上面的文字,隨即對妻兒笑道:“先找到我們的房間,把行李放好。”
三人一路往前走著,這矮胖中年男子一時找不到他們的房間所在,隨即停下腳步,四下張望了下,見一時沒有船員在附近,只有不遠處一個一身黑衣的少年手拄著一根造型簡單的手杖,正在眺望著遠方的海平面。
張遠慶快步走到這穿著時髦的黑發少年身旁問道:“這位小哥,問下,3601號房在哪啊?”
身著黑色風衣黑色長褲,肩披棕色皮制護肩,束棕色皮制腰帶,腳穿黑色長靴的少年轉過身來,露出一張白皙清俊的面孔,他接過張遠慶遞來的船票看了眼,然后指了個方向說道:
“一直往前走,走到這船的中段,你們的房間就在那一片,到那里再問船員。”
“好嘞,謝謝小哥!”
目送著遠去的三人,荊子棘隨即走進不遠處的船室中,來到一扇木質門扉前,“咚咚咚”敲了幾下門。
沒多久,門就打開了,露出葉清顏窈窕的身姿。
少女此時身著鵝黃色的女裝,粉面略施粉黛,烏黑的長發束在身后,看起來麗色動人。
她看著眼前少年展顏一笑:
“阿棘,我就知道是你,快進來吧。”
“葉姊,打擾了。”
荊子棘看著眼前絕色,自然的笑著回道。
“哪的話。”
葉清顏嗔怒道。
“是是是…”
笑著討饒的荊子棘走進了客房,就聽到葉云升溫和的聲音說道:“阿棘來了,快坐。”
葉云升此時坐在房間角落的椅子上,他將手中的報紙放在桌上,笑著招呼道。
荊子棘快步走到桌前問道:“葉叔,裴姨呢?”
“她去和她的閨蜜們聚會了。”
葉云升笑著回答,然后看了眼跟著走了過來的葉清顏,促狹的說道:
“本來你裴姨還想帶著清顏去給她閨蜜看看,清顏死活不愿意去。”
荊子棘聽了這話一怔,回頭望了眼葉清顏,少女聽了父親的打趣,清冷的容顏上漫起醉人的嫣紅。
見少女的反應,荊子棘臉頰微微一紅,心跳也快了少許,他自然的起身,伸手牽著葉清顏的手,笑到:
“葉姊,還是你坐吧。”
“嗯。”
少女喉嚨里發出細弱蚊蠅的聲音,然后牽著少年的手坐到了椅子上。
荊子棘覺得喉嚨有些干渴,他干笑將手松開,轉移話題道:
“葉叔,我本來以為我們要坐的是新漢的船,沒想到韓大使安排的客船竟然是新勒瑞聯邦國的。”
葉云升笑了笑,順著少年的話題回道:
“我最初也有點意外,但仔細想想這也是情理之中。現在世界各國都開海通商,貿易往來很尋常。但是這大崇的情況你也知道。”
說到這,穿著深色大衣的中年人嘲諷的笑了笑:
“狼蠻子恨不得把夏族人的財富全收到自己手里,把每一個行業都握在手心,民間多少夏族人因此家破人亡?而對我們這種將名下產業變現成金銀投奔新漢的行為,狼蠻子是絕不會容忍的。”
他停頓了下,喝了口茶繼續說道:
“夏族人都想投奔新漢,狼蠻子也知道,所以這大崇對來往新漢的客船監控的很嚴密,動輒就會有巡捕局海外司的人來檢查,大使把我們安排在新勒瑞的客船上,是更安全的選擇。”
“畢竟海外司對西大陸國家的船的檢查,歷來都寬松些,這船上還有相當多的金發碧眼的西大陸船客在,更便于我們隱藏。更何況經營這船的可不是尋常商會,而是一個巫師學社,叫機械先驅會。這學社在新勒瑞背景也不小,官府的人也要注意點影響。”
聽到機械先驅會這個名字,荊子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問道:
“新漢和新勒瑞的關系應該不錯吧。”
“那當然。這船的航線終點是新勒瑞,我們會在中途一處補給物資的海島下船,新漢會派船來接我們。”
葉云升笑著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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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區的一處偏僻的角落,這里沒什么來往行人,只有十幾個人聚在一塊兒,不知在做些什么。
這些人各個都身著深色外套,所有人都閉著嘴注視著其中一人。
這人閉著眼睛,臉對著郵輪的方向,兩手掌心相對置于胸前,嘴中念念有詞,發出些古怪的聲音。
良久,他睜開了雙眼,兩手分開,露出手中夾著的一枚白色骨片。
他喘了口粗氣,開口道:“我找到張遠慶那個反賊了!”
聞言,一個身著黑色大衣的男子立刻開口稱贊道:
“金司副法術果然精妙!任那張遠慶奸猾似鬼,也難逃法網恢恢!”
金文自得一笑,對黑衣男子回道:
“王捕司謬贊。張遠慶定然知道法術追蹤的原理,此賊確實奸猾,跑的也快,首尾處理的也干凈,他竟然把巡捕局還有他家里所有的貼身事物全都處理掉了。”
王友善聽了這話,連忙點頭符合:“不錯,我們去他家拿人,沒想到他家是人去樓空,什么東西都沒找到。”
金文聽了這話,嘲笑的說:
“這人確實聰明,但是我這法術不需要貼身事物就能定位。此人在巡捕局干了這么多年,眾人對他的印象和記憶就是我的施法媒介,他跑不掉!我剛剛施法看過了,那王友善上的船是白色那艘,王捕司可知道那艘巨輪的底細?”
王友善一聽這話,不用他吩咐,他身旁一個海外司的便衣巡捕立刻走到一邊遠遠望去,片刻后就鎖定了目標,仔細打量后,快步回到王友善身旁低聲說道:
“回兩位大人,那船是新勒瑞的機械先驅會名下的,叫天秤星號。”
一聽這話,王友善就皺起了眉頭:“機械先驅會的船?”
他轉念間已經想明白了張遠慶為什么會在那艘船上,他冰涼一笑:
“呵,新漢為了這個吃里扒外的狗賊還真是煞費苦心了。”
金文聽了這話,微微一笑,說道:
“張遠慶這反賊別想跑掉,但所謂家丑不可外揚,這事也不能讓海外人知道。王大人,就讓我上去把張遠慶還有他家人帶回來吧。”
王友善立刻點點頭,贊同道:
“既然如此,就有勞金司副了。務必要把那張遠慶和他家人全部帶下來,押至官府,按大崇律法處置!”
“這是自然!”
金文斬釘截鐵的答道。
過了一刻鐘,金文孤身一人出現在了這天秤星郵輪的檢票口,手里拿著剛剛王友善手下去買的船票。
檢票員檢查無誤后立刻放行,金文踩著船梯登上甲板,看到眼前諸多來往的船客,有金發碧眼的西方人長相的,也有些諸夏人長相的,微微一怔,本能覺得有點不對勁。
但是一時之間也發現不了不對的地方,金文暗暗想著:
“大概是前面施展血占術傷了元氣,有點疲憊了吧。”
隨即暗施法術,鎖定張遠慶的方向后,抬腳往前走去。
隨著法術顯示他離張遠慶的所在越來越近,他腳步加快了幾分。他也想快點把張遠慶連其全家抓捕歸案后回去休息,他此前的法術對身體氣血和法力的消耗都不小。
這時迎面走來一對少年男女。
兩人都是黑發黑眼的夏族人長相。少年一身黑衣,容顏清俊,看著頗為時髦,少女一身鵝黃女裝,素雅的容顏很是動人。
金文瞥了這對相貌出眾的男女也不在意,以他的身份,什么樣的美人沒嘗過?
只是默運法術,繼續往張遠慶的位置走去。
但是沒走幾步路,他猛的停下了腳步,背上冷汗淋漓。
“不對…這艘船是開往新勒瑞聯邦國的,按照以往海外司傳給官府的資料,這種船的船客至少九成都是西大陸人才對,上面的船客怎么有這么多都是諸夏面孔…難道新漢不僅僅把張遠慶安放在這艘船上,還把民間想著逃離大崇的叛逆也全放在了這船上?”
“很有可能!立刻去聯系巡捕局海外司眾人!如果屬實,我這可是大功一件!”
一念即此,這人立刻掉頭下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