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娘!!放學以后外面別逗留啊,早點回家,聽見沒?”
顧長鳳系著圍裙摟著老女兒元元出門,送到大門叨叨的叮囑著,“上課認真聽課,家里條件不寬裕,爸媽為了供你也挺難的你說是不是老兒子?”
譚元元:“媽,我腦子笨…”
顧長鳳推元元的頭,“瞎說,笨什么笨,我老兒子聰明著呢,媽這么說不是想給你壓力,你盡力學,學成什么樣就是什么樣爸媽不會怪你,別有壓力,哪行不出狀元啊,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
“我知道了。”
“那去吧,路上當心啊。”
望著,望著譚元元走沒影兒了顧長鳳才往屋兒回,一開門進來,丈夫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
“有什么屁就放。”
譚宗慶擺手:“沒有。”動動嘴,小聲叨叨:“我有什么話敢說啊,說完你不罵我啊。”
“有話說!”
“那孩子現在正是最累的時候,天天折騰來折騰去坐火車上學,你還總叨叨她,家里困難她不知道啊?你要是怕她不學好你就別寬慰,這邊兒說家里多窮多窮,那邊又說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什么話都讓你說了。”
他就瞧不慣妻子的做法,覺得不對。
對孩子可以玩套路,但你這套路說了和沒說有什么區別?
“還有那學,早八百年我就說在本地怎么就讀不了書啊?你說跑那么老遠,每天坐車就得花一個小時的時間,有那時間干什么不好。”
老娘們想問題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不說這個上學問題譚宗慶還沒什么意見,一提起來他就想說道說道,那大樓大美哪個沒在本市讀書?哪個讀的不好了?
顧長鳳摘下圍裙,瞥了丈夫一眼,開始用圍裙拍打自己的褲腿子,仿佛那褲子上有灰一樣。
深呼吸一口氣,扯著笑臉兒:“我倒是想讓她不浪費時間了,那高鐵過去的快啊,不到半小時就到了,可誰讓孩子她爸爸沒本事了,沒本事就不說了欠了那一屁股的債,這些年我是省吃儉用一個人當十個人用,什么活兒我沒干活?工地里我是沒扛過沙子還是沒推過磚?”
四目相對,譚宗慶想說的話又重新憋回了肚子里。
說什么啊。
誰讓自己是個廢物了呢,當年還不如早點死了呢。
硬生生吞下了氣,轉身出了屋兒門,吧唧吧唧嘴,那口氣也都消化了。
他是沒有牛的本錢啊。
這個家里里外外都靠顧長鳳,欠的那些債依著他就不還了,可顧長鳳都給還上了,嫁給自己她是挺倒霉的。
老口子就是那么回事兒,非要掙個高低,那日子就沒法兒過了。
見丈夫沒了影子,顧長鳳臉上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住,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呱嗒一聲掉在地上。
“老是嫌棄我沒遠見…那本地人說話都什么樣兒了,我不是怕二美普通話講不好將來上了大學叫人笑話嘛…”小聲叨叨。
哪里可能沒有任何的原因就讓孩子跑那么老遠去念書,這二美上初中開始,她就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的把老二的戶口掛到別人家上,為的什么?還不是為的所謂的學區,能讓孩子上個好學校,將來有個好前程,她不知道家里那倆都在本市念的啊?可那倆腦子靈光,這老二沒有兩老大聰明勁兒。
二美在火車站等車,她每天坐的都是這一班通勤車。
車票最便宜,開的也是最慢,叫個站就停,你也不清楚怎么還有那么多沒聽說的站。
廣播響起來,二美拿著書包排隊進站。
這一大早兒的,車上也沒幾個人,加上現在高鐵出來了,又舒服又省時間誰還愛坐這種老綠皮兒啊。
車上反正也沒什么人,找了個比較清靜的地方落座,掏出來書本開始啃。
愁啊!
她這學習成績也就那樣,根本不存在超常發揮的概率。
火車一路咣當當的,列車員到站拎著鑰匙出現,車開他們再回來,來來去去的,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終點站到了,二美也就到了。
反正這車也是有點好處的,那就是她永遠不會坐過站,終點嘛。
日復一日。
晚上十點鐘二美剛剛抵達火車站。
從長橋一側的地下通道上來,見周遭圍了一圈人。
“這是怎么了?賣鴨子啊?”怎么火車站還有賣鴨子的?
“不知道哪里跑來的小鴨子,掉井里頭了,這鴨子可能是下面鴨子的媽…”
有人好奇發聲兒問,自然有人解答。
“我還以為是什么呢。”問話的人不太感興趣,那鴨子死了就死了吧,介冷的天兒還管什么鴨子不鴨子的,攏攏自己大衣的衣領趕緊往火車站奔。
“看著怪可憐的,那小鴨崽兒在挺會兒能凍死不?”
“姑娘你干什么啊?”
二美鉆進人群里。
書包往路邊放一放,摳開井蓋觀察了一下,跳進去了。
那是口死井,里面沒什么水,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反正半人多高的坑,正常腿腳靈活的想上來不費勁,但對小鴨子來說那太難了。
二美把鴨子遞上去,上面的大姐還笑呵呵開玩笑呢。
“姑娘啊,你說你費這事干嘛,早晚它們還不是被吃。”
二美笑笑,也不說旁的,遞上去,自己準備上來了,可…
比想象中的有點難。
車站開始廣播,她坐的那車要檢票了。
額頭的汗有點多。
她以為自己能輕輕松松爬上來,可好像穿太多了,身體發笨。
雜弄?
視線轉了一圈,微微一頓。
“那哥,你拉我一下行嗎?”
二美一開口,大家視線自然隨著她轉。
這什么時候站這么一個人?
對方似乎也沒料到會被點名,他只是經過這附近而已,既然小姑娘已經開了口,點了點頭。
伸出手。
“你自己多用力,我可能拉不動你。”
干干凈凈的聲音。
譚元元一臉懵逼,她是有多沉啊?
“大家幫個忙…”
有一個大叔嚷嚷了一聲,附近的人都在幫忙,兩把三把就把二美給拽了上來。
“謝謝。”擺出八顆牙的標準微笑姿態。
小時候她媽就告訴她,愛笑的姑娘家里運氣肯定不會差,她家的話,她笑了也沒感覺出來家里運氣好到哪里去了。
顧長鳳總說,我們家大美啊,父母都不好看可姑娘竟取優點長了,那張小臉蛋別說外人,她當親媽的瞧了都覺得除了好看沒辦法形容,二美啊,各方面平平淡淡的,雖說模樣上不是太出色,但笑起來也好看啊,一看就是一張有福氣的臉。
二美就是這么被她媽忽悠長大的。
“姑娘啊,下次可別管這些個爛事兒,能掉進去肯定有人養,你操那心干啥…”
二美繼續擺出最有福氣最漂亮的微笑。
“是是是,大姨你說的是。”
哎呦,壞了!
她的車啊。
二美一陣風似的往火車站里沖。
今兒運氣實在不太好,車是趕上了,可座位不太妙。
她就坐在第一排。
完蛋了!
買車票也是個運氣活兒,車廂中截最暖,那身上的大衣都穿不住的暖,每節車廂的頭兒和尾最冷。
裹好圍巾,戴好帽子,拉拉口罩。
果然車開了沒多久,這冷風就開始從車門的位置往里刮,那風越刮越冽,腿上的厚棉褲已經被敵風擊敗,要知道她穿的棉褲可是相當之厚的,不然她能從那么深一點的井里跳不起來嘛。
看會兒書?
實在是身心疲憊,不想看啊。
講實話,她覺得看了也沒用。
天知道人家是不學,所以成績才不好,她上初中開始,每天矜矜業業的學習做功課上課認真聽講,她成績還這樣穩如泰山,一動不肯動。
“這里是5嗎?”
二美正打算做個結束語,人不聰明多努力也沒用,猛地聽見又是那干干凈凈的聲音。
“對對對,這里是5。”
今天也不是全然的那么倒霉嘛。
雖然他說拉不上來她,這讓她挺生氣的,不過倒霉的時候就得自己給自己找快樂。
火車上都是人,她又被夾在座位中間,整個人動彈不得。
風那個刮啊。
前面穿的很時髦的姑娘掃了這5號好幾眼,然后拉起羽絨服的帽子趴在桌子上就睡了。
“這車坐的…早知道坐高鐵了,怎么那么冷呢?”
旁邊有人叨叨叨。
二美是早就習慣這車的溫度了,那哪能回回走運買到好位置的票呢。
火車開了能有四十分鐘,坐在前面幾排的人也要被凍僵了。
二美:“…”
都不冷是嗎?
門為啥不關上呢?
外面一個跟一個的出去抽煙,煙味兒往里面刮,她把口罩繼續往上拽,封住口鼻。
棉褲已經不起作用了。
二美:“…”
真不冷是嗎?
火車開了一個多小時。
她實在是扛不住了,自己和5號招呼一聲。
“我能出去一下嗎?”
病秧子!!
二美揚揚下巴,還是擠出最標準的笑容臉。
拉不動我啥?
早知道求站旁邊那大娘幫忙了。
旁邊的人動了動,讓腿啦。
二美心想,腿長的這長,坐在這里也是一種折磨吧,哈,可誰讓你說拉不動我了,折磨也是活該!
白長那么高的個子!
走到門前,用力把門拉上。
輕出口氣。
舒坦了!
再也沒有煙味兒了,再也不煙霧繚繞了。
活過來了!
轉過身。
擺出標準的微笑臉。
全車的人似乎都很淡定,但很明顯門被關上的那一瞬間,繃臉和咬牙的人都松懈了下來,坐在對面的一個戴著黑色眼鏡的女乘客臉上淡定,但心里想著,還能這樣呢?
這原來有道門?
門一拉上就行了?
那剛剛為什么沒人去關門呢?
干嘛要憑白凍一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