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拍電影而不是拍電視劇…兩者之間一大區別就在于,前者的劇本是會隨時變動的。
錢淵也沒想到,李默這老頭雖然性情發生這么大的變化,但有的地方一點都沒變。
徐渭紅著臉高聲道“本朝以翰林儲才,展才之才,何以難入翰林?”
“嘉靖三十五年,徐海入寇,嘉興、湖州糜爛不堪,是錢展才親身上陣,率殘兵敗將兩度敗倭,力挽狂瀾!”
“嘉靖三十六年初,數千倭寇攻山陰會稽,岌岌可危之際,展才率軍奔馳數十里來援,力保城池不失。”
“如此英杰,卻難入翰林,只能去六部嗎?”
李默毫不動容,只答了句,“正適合兵部職方司郎中。”
如果是新科進士,不能入翰林院,不能入六科,那入六部是最好的選擇,但三年之后,人家外放的都能回京入六科都察院了,這時候把錢淵丟到六部去…而且還是簡在帝心,而且還是立下諸多功勛的年輕官員。
站在角落處的陸炳不敢發一言,心里卻覺得古怪,類似的事情別說見過,聽都沒聽過啊!
論天下對錢淵履歷最熟悉的人,非錦衣衛指揮使陸炳不可,他在心里回想。
嘉定、崇德、臨平山、華亭四戰四捷,立下大功,但當年錢淵還是個秀才,沒有入仕,陛下最后只能令吏部考功司記錄在案。
三年前,錢淵被選為庶吉士,李默大力反對,別人就是拿之前考功司的記錄做由頭的。
再之后,錢淵轉都察院南下,力挽狂瀾,幾度立功,更因輸稅銀入京更得陛下寵信,如此大功,實在難賞。
如果是個資歷夠的官員,如此大功,就算才三十出頭,很可能就升任浙江巡撫了,如若回京六部侍郎都夠格…但錢淵入仕三年,年不滿三十,實在是大功難賞。
嘉靖帝皺眉苦思…雖然錢淵名滿天下,但畢竟是微末之身,如何安置的確是個問題,而且嘉靖帝想的更深一點,他是準備把錢淵留給下一任皇帝用的。
原本嘉靖帝是想讓錢淵回翰林院,一方面在于翰林之清貴,另一方面在于翰林在仕途上更大的可能性。
但如今,李默一力拒絕錢淵重回翰林院。
欽點倒是簡單了,但嘉靖帝心里遲疑不定,錢淵這種大鬧天宮的人物放在翰林院真的好嗎?
這貨無論在哪兒都能惹出偌大風波…是個閑不住的家伙!
這時候,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笑嘻嘻道“展才其人,有實干之才,非埋頭書牘之輩,才學稍遜,難襯翰林,書法被斥為蒙童涂鴉,諸君深以為恥,若重歸翰林,只恐同僚難堪,翰林蒙羞。”
李默莫名其妙的聽著這段話,聽到最后也發現了,黃錦這是復述他人之語。
而徐渭的面容漸漸扭曲起來!
“皇爺,還記得這段話?”
嘉靖帝捂著肚子忍笑,“虧你這個老貨記得這么清楚!”
“文長,當日之貶,今日之贊,天差地別,何以如此?”
在徐階決定和錢淵決裂之前,他曾經有過一次示好…自以為是示好,那是上虞大捷之后,徐階請調錢淵回京,重入翰林院,而徐渭在嘉靖帝面前大肆批駁錢淵才學難襯翰林…
“再說吧,再說吧。”嘉靖帝揮手斥退眾人。
等臣子都退出去,嘉靖帝擼著小黑笑道“斷了展才入閣之路,也不知道他會如何想。”
“皇爺過慮了。”黃錦快手快腳換了杯熱茶,輕聲道“展才其人,若意在內閣,當日就不會棄庶吉士南下。”
“總不能真讓他去兵部、戶部吧。”嘉靖帝突然住了嘴,轉頭問“展才入京月余,可去過裕王府?”
黃錦眨眨眼,“老奴不知…”
“去問問。”
片刻后,黃錦快步回來,“正巧陸指揮使還沒走遠…展才只以諸大綬攜禮拜會裕王殿下。”
“諸大綬?”嘉靖帝想了會兒,“隨園的人?”
陸炳對履歷倒背如流,“嘉靖三十五年狀元,隨園士子,紹興府山陰人氏,與文長、展才均是至交,三年前得高新鄭舉薦為日講官,同年末丁憂歸鄉,今年初起復。”
“今年初起復?”嘉靖帝噗嗤笑了,“展才還真是四面樹敵啊!”
嘉靖帝這種聰明人一眼就看穿了,當年是高拱舉薦諸大綬為日講官,結果今年初高拱卻舉薦張居正、林燫、張四維入裕王府為講官。
不用猜了,錢淵肯定和高拱起隙。
琢磨了會兒,嘉靖帝又問“展才未親身拜會?”
陸炳搖搖頭,“決計沒有。”
嘉靖帝嘆了口氣,他覺得有點看不透那個年輕臣子,兩邊門路都沒走,難道真的不想回翰林院?
同樣的疑惑在李默腦海中盤旋,因為在陸炳被黃錦叫回去之后,李默和徐渭一同走到西苑門口,好長一段路啊,徐渭一句話都沒有說。
通過林庭機和幾個姻親故舊,李默很清楚,如果錢淵不在場,能代表隨園的只有徐渭,就連其叔父錢錚也不行。
難道錢淵真的不想回翰林院?
外人不知道,但李默心里是有數的,自己得以起復,主要是來自于嘉靖帝的欽點,但錢淵在背后是起到一定作用的。
所以在入京的途中,李默一直在考慮如何和錢淵相處。
忍讓?
退縮?
合作?
甚至聯盟?
哎,李默想的有點多,如果錢淵知道,只會對他說…本色演出就好了,反正陛下讓你起復,就是去懟徐階的。
李默是真的認為錢淵實干之才,在六部或地方上能發揮更大的作用…他開始有點愧疚,有點臉紅。
說起來,自己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嘖嘖,李默是不是小人不好說,但錢淵肯定算不上君子…人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錢淵報仇,從早到晚。
這次李默赴京,除了兩個老仆之外,誰都沒帶,老妻去年逝世,四子七孫都在老家,幾乎是孤身赴任。
李默先去禮部亮了個相,之前暫署理禮部的是左侍郎林庭機,右侍郎李春芳常年輪值西苑為嘉靖帝撰寫青詞,基本上是不露面的。
“知曉時言兄習慣,只在西城租了棟宅子。”林庭機輕聲道“覲見陛下,如何?”
“陛下委以重任,唯有肝腦涂地以報。”李默淡然道“這兩年利仁辛苦了。”
“勉力支撐而已,陛下信重多也是看在時言兄面子上。”林庭機笑著伸手,“今日時言兄重歸朝堂,就不大張旗鼓了,私設小宴,為時言兄接風。”
不管從履歷上來看,還是在朝堂其他勢力眼里,甚至在嘉靖帝眼里,林庭機只能是其舉主李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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