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努力收斂嘴角的笑容,再度擺出一副端莊的模樣,這對于她來說…難度稍微有點大,事實上今天已經夠倒霉了。
葉氏入后院的時候,小妹正急著將亂跑的小二黑給逮起來關到屋子里去,完全看不到現在端莊的影子。
畢竟在錢淵的縱容下,她一直是放養的,即使是錢銳,錢鴻歸來也因為心有愧歉而縱容,當然了,這也少不了小七這位嫂子的傳身教。
葉氏這把年紀了,其他的沒有,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眼角余光一掃,小妹從緊張期盼到一臉喜色的變化盡收眼底。
抿嘴一笑,葉氏低頭品嘗這碗長壽面,清亮的面湯里漂著幾片番茄,紅艷艷的頗為喜慶,面下還有個荷包蛋。
其實葉氏更中意小妹的活潑開朗,都說閩縣林氏名門望族,詩書傳家,但規矩太重,林烴是葉氏老來子,最是心疼,并不想給他尋個端莊守禮的妻子。
相敬如賓,舉案齊眉,說起來外人羨慕,但家里卻沒什么鮮活氣味。
這時候,外面腳步聲響起,仆婦通報后,譚綸終于到了,此次他是算準了日子,一來巡視鎮海,寧海兩地,二來找錢淵掏討一筆舊賬。
不過,譚綸到了,面也分完了,錢淵可沒心思再去做一份長壽面。
還好譚綸也有自知之明,寒暄幾句后拉著錢淵走到角落處,“李超人呢?”
“江西吧,要么宜黃,要么跟著戚繼美在臨江府。”錢淵有點納悶,“小舅尋他有事?”sm..s..
譚綸氣不打一處來,悶聲道:“葛浩,張元勛都被你拐走了,李超得還回來!”
看錢淵一臉茫然,譚綸神色狐疑,“李超來信,可能會被留在江西…升任游擊!”
錢淵這下無語了,李超是被譚綸親手提拔起來的勇將,古田,宜黃兩戰均有杰出表現,去年八月初,戚繼美率軍入閩,從各軍中抽調人手,當時在溫州督戰的譚綸慨然推薦李超。
但李超名義上是浙江指揮使司下的把總,這下好了,表現太好被俞大猷,戚繼美看上了。
“這事兒交給你。”譚綸陰險一笑,“不然回京途徑杭州,可能船上要多帶兩個人。”
拿那事來威脅我?
以為我真的會怕?
還真以為小七是母老虎啊?
錢淵不屑一笑,正色道:“放心,必然完璧歸趙!”
這時候丫鬟來報,楊文和梁生求見。
“讓他們進來。”錢淵雙手負于身后,踱步到正廳中間位置,看著兩人進門。
微微點頭,錢淵轉身拱手道:“母親,孩兒自嘉靖三十二年組建護衛,赴杭為父兄復仇,多賴其力。”
“后東南倭亂,嘉定,華亭,崇德,臨平山四戰四捷,始傳錢家護衛之名。”
“嘉靖三十五年,孩兒兩度南下,嘉興府力挽狂瀾,紹興府先后山陰、上虞兩場大捷,每戰必以錢家護衛為先鋒,全軍銳氣所在,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如今何人不知錢家護衛精銳甲于東南?!”
錢淵朗聲道:“雖入我門下,但錢家護衛入浙殺倭,南下于閩贛擊賊,于國有功,亦于錢某有恩。”
“錢某從不將護衛視為奴仆之流,皆為袍澤弟兄,今日,楊文,梁生愿代兩百護衛為母親賀壽。”
屋內一時寂靜,如譚氏這般身份,普通人都沒賀壽的資格,這三年來,錢淵連連立功,因入仕不久難以升遷,但譚氏得以升為五品宜人。
五品宜人,面見賀壽的人都是身份相當的,如楊文,梁生這等被外人視為奴仆之流的也想面見賀壽,在這個時代是很難被接受的。
譚綸踱步而出,贊道:“展才真有豪氣。”
一旁的葉氏第一眼就認出了梁生,輕輕的推了一把譚氏,后者起身道:“這些年來,多賴諸位護衛襄助,淵兒每每上陣…”
說到這,前些年在家中苦苦熬等的歲月涌上心頭,譚氏一時哽咽。
“母親,大好日子,何故落淚?”錢淵笑著扶著譚氏坐下,“母親安坐就是。”
楊文,梁生上前兩步,珍重其實的磕頭,高聲賀壽。
錢淵左手拉起楊文,“楊文,字筠江,臺州人,嘉靖三十二年相投,腹有韜略,不弱戚繼美,后投軍入伍,為游擊將軍,護衛鎮海,功勛累累。”
譚綸點頭道:“嘉靖三十五年,嘉興府,楊文親率義烏兵布陣,方有長水鎮、桐鄉兩場大捷,挽狂瀾于既倒。”
“不僅如此,嘉靖三十四年,錢某被倭寇所擄,楊文率軍千里追擊,數度敗倭。”
錢淵右手拉起梁生,“梁生,臺州人,恨倭寇荼毒鄉里,嘉靖三十五年來投,嘉興府大戰殺倭最著,后倭寇猛攻山陰,城幾不能保,錢某與戚繼美率軍急行近百里,最先出戰相援的就是梁生,一戰大挫倭寇銳氣,戚繼美、楊文繼之敗倭,方力保山陰不失。”
葉氏和張家的劉氏都起身相謝,前者的性命就是梁生救下的,后者的丈夫張時徹當日就在山陰城內。
幾位山陰會稽的婦人也跟著起身致謝,不論心里如何想,人家錢龍泉都做到這個地步了,自己就算做樣子也要做做。
譚綸笑道:“展才,楊文,周澤,張三盡皆投軍,為何留梁生不放?”
不等錢淵回答,譚綸徑直看向梁生,“浙西參將湯克寬缺兵少將,去做個把總,明年可升游擊。”
錢淵都懶得說話了,挖我的墻角,挖得走算你本事!
梁生躬身行禮,“謝中丞大人賞識,入軍的錢家護衛無論何職,皆有意待戰后再歸少爺門下。”
一旁的楊文輕聲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葉氏用激贊的眼神打量著錢淵,這真是個不同尋常的人物,處處標新立異,卻有讓人嘆服的魅力。
雖然知道錢淵不太受李默待見,但葉氏難免心想,有如此人物,與錢家聯姻,丈夫應該不會反對吧?烴兒是不是太多慮了?
但這一幕落在譚綸眼里,卻有著不同的感觸。
在譚綸看來,自己這個外甥心深如淵,深謀遠慮,更兼手段了得,花樣百出。
對什么樣的人,用什么樣的態度,給予對方什么…這點錢淵非常擅長。
譚綸想起走進錢宅看到的那些熟悉的面孔,有因錢淵設市通商而得利的商賈,有因錢淵平倭而來的世家,有因得錢淵尊重而留守東南的田州狼兵。
對于身邊這些護衛,錢淵給予衣食,授予器械,不以奴仆視之,有并肩袍澤之誼,譚綸心里感慨良多,還有已然名揚天下的隨園士子,遍布東南的人脈…
不論其他,論聚人之能,天下尚有何人能出其右?showbyjs('臉譜下的大明downbyjsleft;downbyj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