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三六,三七,三八…”
隨著余文鋼毫不停頓地一個接一個地做著標準俯臥撐,同學們計數的聲音越來越興奮,越來越大聲,把周邊其他軍訓生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咋一聽,他們還以為通一班這邊是在進行俯臥撐表演。
可余國智臉上的表情卻逐漸僵硬了下來。
這計數聲在他聽來實在是有點刺耳。
他沒想到,通一班的同學竟然會如此齊聲地用如此委婉的一種方式,來表達對余文鋼的支持,對他的抗議。
其實這是正常的。
余文鋼之所以能得到大家的支持,遠不止之前在教室里被榜樣化那么簡單。
大家之所以能在這次站軍姿中堅持那么久,對相當一部分同學來說,余文鋼在早餐時所建議的姨媽巾可是發揮了關鍵作用,它的存在,起碼讓不少同學多堅持了上十分鐘。
有受益就會有感激。
還有,大家都知道,余文鋼之所以主動跳出來接受懲罰,真正的原因并非體力不支,而是為了解脫大家。
因此在大家看來,這是一種替大家出頭,向不平說不的英雄行為。
在這種情況下,大家不支持他才怪。
只是這樣卻弄得余國智騎虎難下。
任何事情都是有兩面性的,就以他的這記下馬威來說,如果余文鋼輸了,那他就成了,可若是余文鋼堅持下來了,威信掃地的就變成了他。
看余文鋼現在極其連貫的起伏勁,像是堅持不了五十個俯臥撐的樣子嗎?
余國智開始后悔硬來這記下馬威了。
可事情的走向已經由不得他了。
“四七,四八,四九,五~十!”
隨著同學們最后一記拖得長長的計數聲,余文鋼從地上一躍而起,帶著微微喘息聲說道:“報告教官,懲罰完畢。”
他的語氣還是很平靜,眼神里也沒有絲毫挑釁的意味。
可余國智卻感到非常難堪。
被打臉了!
而且打臉者并沒有趾高氣揚,而是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態,這給了他一種被無視的感覺。
他根本就沒把我的下馬威和懲罰放在眼里?
余國智現在竟然有這樣一種感覺。
這就尷尬了。
更尷尬的還在后面。
在短暫的休息后,訓練繼續。
當訓練重新開始時,余國智開始了蹲起動作的教學與訓練,這一次,他沒有再為難大家,再來一招蹲下不起立的玩法,而是按照正常的流程來進行示范和訓練。
他能感覺到,所有的學員都在很認真地學習,動作也在盡量向規范看齊,可他也能明顯感覺到,大家臉上的表情都是木然的,沒人和他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他們還是在用一種特別的方式向他抗議著。
他被疏遠了!
這種感覺讓余國智非常的難受。
好在很快就是午餐時間了。
按照軍訓指揮部的安排,軍訓是在信息學部的一食堂就餐,午餐就餐時間統一為中午十一點半,比食堂的正常午餐時間大概提前二十分鐘,各新生連隊虛列隊前往食堂,然后在指定區域就餐。
將隊伍帶到食堂門口后,余國智下達了解散的命令。
這讓他暫時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被疏遠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可他很快卻發現,已解散的同學竟然自發地圍到了余文鋼的身邊,簇擁著他前去窗口打飯,然后又在通一班的就餐位置坐了下來,開始邊就餐邊竊竊私語。
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他們在討論的一定是之前所發生的事。
按照規定,軍訓教官在就餐之前,是得先去本班就餐位巡視一圈,以表示關懷并拉近和學員之間的距離的,可余國智現在卻沒有了靠近的勇氣。
若是一靠近,就聽到他們在議論自己,豈不是很尷尬?
唉,失敗啊!
余國智立即有了一種無力感。
因為缺乏經驗,在碰到這種事情時,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去處理。
一直到有點食不知味地吃著午餐時,余國智才有了主意。
必須得找余文鋼單獨談談!
解鈴還須系鈴人,他知道,要想化解這種被疏遠的尷尬境地,還是得從余文鋼這里入手。
快速扒拉了幾口飯后,他立即趕到了通一班就餐區,叫住了正準備跟同學一起回宿舍午休的余文鋼:“余文鋼,你等等,我們單獨聊幾句。”
他竟然要跟我單獨聊聊?
談什么?
其實余國智想談什么,余文鋼大致清楚。
對于余國智這個人,余文鋼前世對他的印象還算是不錯的,總體來說,這還算是一個比較厚道的軍人。
可前世的好印象,并不意味著他在這一世會對余國智有過多的包容。
任何成年人,都是必須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的,既然余國智在通一班無刺頭的情況下,還想從雞蛋里挑骨頭來針對他立威,那他也不介意給予適當的反擊。
說真心話,他從沒想過要當刺頭。
再說真心話,他也從未想過要利用反懲罰來挫余國智的威風,因此當大家在午餐時為他憤憤不平時,他還在極力安撫大家的情緒。
事情原本可以就這么過了的。
不過既然余國智想談,那就談談吧。
“你們先回去吧。”
他先跟葛中杰等人招呼了一聲,然后跟余國智一起出了食堂。
“你家里是部隊的嗎?”
發起話題的當然是余國智。
要求單獨談話的是他,話題當然也得由他發起來,不過為了緩和氣氛,他開啟的是拉家常模式。
“算是吧,我家是軍工廠的。”
余文鋼含含糊糊地回道。
他明白余國智這么問的意思。
他的軍訓動作如此標準,體能又如此充沛,自然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他是出自于軍人世家。
他這么回答也不算是說謊騙人。
農機廠原本就是軍工廠,一直到八十年代末才軍轉民,廠里的很多人之前都是軍人身份,因此他確實比一般人要熟悉部隊的情況。
“哦,難怪。”
余國智感慨了一句。
他為余文鋼的表現找到了合理的答案。
緊接著,他直接問道:“你對上午受懲罰的事怎么看?”
正題終于來了。
軍人就是軍人,余國智原本就是沖著化解問題來的,因此他沒打算把話說得太委婉。
這倒符合余文鋼的心意。
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就是得直接了當一點,這樣才有可能真正把話給說開。
“想聽實話嗎?”
他先問了一句。
既然余國智想談,那他就好好談談,看看能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