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河笑。老太太說:“姑娘你別笑,我說真的,這家人都是晦氣。這家媳婦偷人,男人被她氣的掉河里自殺了,她又先后克死兩個老的,然后她就把這屋當賣肉的窩了。說起來都臊人,好人家的姑娘都不沾他家的門,臟死了。”
方星河笑著點點頭:“嗯,我隨便看看。”
她從院子里走出來,“我聽說她家人還收養了一個很漂亮的小男孩。”
“什么收養?就是帶過去當狗樣的,我家的看門狗吃的都比他好。那時候,我看他可憐,經常隔了墻給他吃的,那惡婆娘看到了就罵,還故意說什么孩子是個餓死鬼轉世,她都不給孩子吃,孩子能不餓嗎?簡直不是人,我就跟她說,你要是不想養,給我養,保準給他養的白白胖胖,結果那惡婆娘不給。我又不能硬搶,就是可憐了那孩子。多漂亮的一個男孩子,被她養成了叫花子,我就說了,得虧那孩子最后跑了,要是不跑,還不知道別她折磨成什么樣呢!”老太太還嘆了口氣:“那孩子太可憐了,剛被抱回來的時候,漂亮的像是年畫娃娃,就過了半年,那孩子就變了個樣,不給吃不給喝,想起來喂兩口,能長成什么樣…”
方星河安靜的聽著,她看著院子,似乎看到了小小的年伯同茫然無助哇哇大哭的樣子。那個女人要有多狠的心,才舍得對那么漂亮可愛的孩子下得了狠手啊?那時候那個小小的孩童,又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態生活在這個骯臟不堪的地方啊?
“那個女人毒著呢。”老太太繼續說:“后來年紀大了,沒生意了,實在活不起了,才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去哪了。”
方星河說:“大嬸,謝謝你當年給了那孩子點吃的,要不然,他可能都活不到現在。”
老太太一愣,“你認識那孩子?”
“認識。”她說:“他是我男朋友。”
老太太的眼睛頓時睜大:“真的?”
“嗯。”她說:“真的。他現在過的很好。”
老太太頓時雙手合十,“那就好,老天還是有眼的。這么多年過去了,那孩子一點消息都沒有,我還想會不會出了什么事,沒想到現在已經過的很好了。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啊!”
方星河站在老太太面前,面帶笑意:“我也覺得是呢。”
方星河拿出照片給她看:“他不喜歡拍照片,這是我偷拍的一張。”
那張是她在河邊偷拍的那張,他發現的時候,她已經拍完了。
老太太認真看了好半天:“這…就是電視里的那些演員啊!”
方星河笑著說:“他長得好,我拍得也好。”
“真好,總比蹉跎在這個小村子里好。”老太太說:“那個惡毒的老婆娘,肯定不得好死!”
方星河苦笑了,“你不說我倒想不起來,前幾天,有個老太太自稱我男朋友養母,去要錢了。我不認識她,讓她拿出她是養母的證據,她說要找記者,回莊子找證據呢。結果我被臨時安排來工作,昨晚上無意中跟我借住的大爺大嬸提起我男朋友,發現竟然就是這個村子的。我也是特地過來看看,想看看他小時候長大的地方,是什么樣子的。”
老太太看了方星河一眼,回身進院子拿了個掃把出來,“我帶你去看看。”
一邊走,老太太一邊說:“那個老巫婆要求你們不要,一毛錢都不要給,那種惡毒的婆娘慣會得寸進尺,不能讓她得逞了。你們現在年輕人,賺錢哪有那么容易?給她?給她還不如喂狗!”
老太太拿著掃把,一進那家院子就開始左掃右掃,說是把晦氣掃到兩邊,免得沾上身,走到屋門前,老太太拿掃把使勁一推,把直接把門推開,她在前面掃,方星河跟在后面。
進去之后,那股刺鼻的味道更濃了,老太太捂著鼻子,“沒太陽,味道難聞。”
方星河把東、西兩屋的房間都看了一遍,視線落衣柜里,她過去,伸開柜門,老太太說:“里面肯定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值錢的東西當初那個女人走的時候,都帶走了…”
話音剛落,方星河已經彎腰從最下面的柜子里角落,拿出一套孩童穿的衣裳,她拿給老太太看:“大嬸你看著個衣服!”
老太太走近了,拿到門邊借光認真看了看,“雖然顏色看著不一樣了,看起來也有點臟,但是這樣式看著就是那孩子剛來時候的衣裳啊。”
“時間過去太久,這衣服也沒保護,退了顏色也很正常。”方星河拍了拍衣服:“大嬸,這個我拿走了,放著最后也被老鼠啃了,我拿回去留個紀念。”
“你拿著吧,這屋里的東西,都是那老巫婆不要的。”老太太說:“那老巫婆嫁過來之前,在外的名聲就不好,也就這家人老實厚道,才被騙了,結果被害得家破人亡。拿走吧,本來就不屬于這的東西,拿走了好!”
方星河帶著那套發暗發黃的衣服,離開那個充滿骯臟氣息的屋子,回到了大爺家。
“小方回來了?我們剛剛還說呢,其他人都回來了,就你沒回來。”
方星河點點頭:“嗯,我出去轉了轉。”
老鄭的家,那天晚上,被砸爛的地方已經被重新修復過,老鄭一家因為突發事件,第二天才緩過來,家里人一時間都愁眉苦臉,老鄭的老父擔心以后日子沒法過,特地找了份清潔工,老鄭媳婦也打算重操舊業,租個店面開個發廊,給人做理發的生意。老鄭呢,跟其他那些老股東聯系,準備一起聯合打官司。
案是立案了,也在調查,可是哪有那么快?再加上孟道渠有關系有人,人家也不說不管,就是拖著,去問了就說還在查。
誰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誰都沒辦法。
老鄭自打出了事之后,一天二十四小時,初睡覺的時間,其他都在外頭跟人商量怎么辦。
這晚上剛回來沒一會,突然有人來敲門,老鄭媳婦過去把門一開,就看到有人站在門口:“你好,我是海洲孟家的法律顧問,有點事想跟你們聊聊。”
老鄭一聽海洲孟家,一下放下筷子,手里的凳子已經操了起來,“你們還敢來?”
法律顧問急忙說:“鄭先生,我是代表孟老過來跟您談股份的事的。”
“把東西搶了,還來談?”老鄭冷笑:“你當我們都是傻子嗎?”
對方頓時有點急了:“真是來談的。孟老的意思,頭期付的那是損失費,讓換套家具。這次來談的,才是折算錢!”
老鄭將信將疑:“孟道渠什么時候變的這么好心?”
“按章辦事,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孟老是真心想買,知道你們舍不得,所以,你們可以開個買斷價,再看看多少價位你能滿意。”
“買什么斷?老子的錢在那可以繼續生錢,買斷了老子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對于他們的反應也早就了如指掌,可以談價格,但是想要收回股份怕是沒那么容易,孟道渠把股份拿到手里,自然就沒打算還回去,所以,可以談價格,但是拿回股份絕不可能。
“鄭先生,我們是誠意來談,您要是提出超出我們能力的條件,那我們就無能為力了。”
老鄭跟媳婦對視一眼,他帶人去書房,“你們的說一聲,是要買我的股份?”
“自然。”
“年總,老鄭早上跟我聯系,說他已經去申請撤案了。”
年伯同點頭:“那說明孟道渠給他的價格讓他滿意,不打算繼續追究責任。可以,算孟道渠識相,再盯著點其他人,別讓他以為他還有后路可以退。”
他面前的桌子上攤著鋼筆的零部件,他試著往一塊拼,發現怎么拼都拼不起來,關鍵零部件破損,根本沒辦法修復。
商世看了一眼:“這個得換個零件了吧?樓下專柜有修鋼筆的,要不要我拿去問問?”
“我自己去。”年伯同把筆的零部件放到一起,“星河去了幾天?”
“這才兩天,還有三四天才回來呢,不用擔心她突然回來。”商世看年伯同一眼,哎?不是怕她突然回來啊?
“嗯。”年伯同摸著筆尖,“也沒給我電話,也不知道在那邊怎么樣。”
“年總,我覺得擔心誰都不用擔心她。”商世說:“她可知道怎么讓自己舒心了。再不濟你給她打個電話也行啊。”
年伯同搖搖頭:“我給她打了,她會分心。她忙完了,自然會給我打。”
商世:“就出個差,搞的生離死別似的。”
年伯同:“沒事出去,別在這礙眼。”
商世翻個白眼走了,年伯同順口問了句:“大楊他們這次是去哪里拍了?”
商世搖搖頭:“誰知道啊。聽攝影部幾個小姑娘說,好像叫什么水利村還是利水村的?反正也沒多遠兩個小時吧。”
年伯同抬頭:“利水村?”
“不知道是利水還是水利,反正差不多吧。”商世關門:“年總,我先忙了。”
年伯同點頭:“你去吧。”
他伸手拿著袋子握在手里,直接下樓去了。
樓下,專柜的旁邊設了一個鋼筆維修點,他把鋼筆放到維修人員面前,維修人拿起來看了看,“這個不是專柜的鋼筆啊。”
能出專柜的筆,自然都是很貴很好的筆,這個筆一看就是不是這邊的筆。
年伯同問:“能維修嗎?”
“可以,不過要付錢。”維修人說:“原本這是保修點。你不是在這里買的筆。”
年伯同點頭:“什么時候好?”
那人看了看筆,“一周吧。”
年伯同點點頭,“好。”
他拿了收條,打算上樓,無意中扭頭,看到精英大廈門口站著那個人。
他頓了頓,已經摁向電梯的手又縮了回來,他冷冷的看著那個畏畏縮縮哆哆嗦嗦的背影,孟道渠從她身上看不到價值,所以放棄了,她現在站在這里想干什么?
幾乎不需要多費腦子就能想到,她不過是想要錢而已。
那些被他刻意屏蔽的記憶,不知什么時候,一點一點的冒了出來。有些惡心,卻又沒那么惡心,有些厭惡,卻又沒那么厭惡,有些憎恨,卻又那么憎恨。
他突然想到了星河的話,星河說,她不愿意跟沈一瑋一樣,活在憎恨和憤怒中,直到母親死后,才匆匆露上一面,擺出心碎的姿態。她要的是自己真正的釋懷和快樂,而不是陷入其中難以自拔。
他做不到星河那樣,可他知道,朝前走一步,他再多擁有一點那些讓他變得寧靜的東西,他就會成為和星河一樣的人。
五天的拍攝結束,方星河回到海洲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曹茜茜,她把自己帶回來的那套衣服給她看,“這是老年當初穿的那套衣服,雖然舊了,顏色也暗了,但是很多人一看到,都能認出來這是他被人發現時穿的那件衣服。”
曹茜茜拿相機拍了下來,“還有什么重要資料?”
方星河把自己在利水村幾天打聽到的有關消息一一告訴她,讓曹茜茜補充信息。
“三十年左右,利水村那時候沒有公路,但是現在有公路的位置,是一條大路,雖然車少,但是偶爾也會有車經過。最關鍵的是,當時為了村人方便,所以在挨著馬路和天地的一個空地,建了個簡易公廁,那時候,經常會有路過的人用那個測試。”方星河說:“所以我懷疑,是不是老年的父母帶著老年從中州去海洲,或者是海洲去中州的時候,不小心把老年弄丟了。”
曹茜茜搖頭:“有這個可憐,但是常理來說,除非他爹媽故意不要這孩子,要不然怎么可能不在附近找?他們上廁所的時候在附近走失了孩子,難道不應該在周邊找一遍嗎?怎么可能拍拍屁股就走人?”
方星河擰眉:“除非…孩子不是他們帶的,別人帶著孩子,然后把孩子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