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鐫刻回憶的波板糖
少年14歲時在縣城讀書，因此一直寄住在舅舅家。不過舅舅家離中學學校很遠，舅舅舅媽工作又很忙，沒辦法顧到少年的接送，少年想省下來坐公交的錢，就用經過媽媽、姐姐兩代之手的自行車騎車上學。
這臺自行車在少年家服役超過了快十年的歷史，除了車骨架之外幾乎什么零件都有更換過的記錄，看上去土氣得不能再土氣了，每當少年騎車騎到學校的時候，大家都會被少年的自行車發出的吱吱呀呀的聲音吸引。
當時少年的媽媽去世不久，舅舅舅媽心疼少年這孩子的堅強，也是覺得少年在自家住沒怎么照顧好他，就帶著他買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
這次要講的故事，就跟這輛自行車有關。
那是一個映照著燦爛晚霞的傍晚，少年放學騎車回家，從攢動的人群里鉆了出去。
這時的他只有十四五歲的年紀，他披著一件大了兩碼的校服，騎著新買的紅色山地自行車，滑行在長長的坡道上。
有點…太快了。
果然還是很難適應過來啊。
因為太好騎了所以反而有些控制不住力度。
明天是周末，今天又提前放了學，舅舅舅媽估計還沒有回來，難得有這個機會…去商場的九華書城逛逛吧？
九華書城是少年最喜歡的商場店鋪，因為可以站著白看書以及蹭空調。只要學習壓力不大的話，少年可以把整個放假時間都花在泡書店上。
由于經常干這種事，少年也熟悉了一條從學校到書城的近路，唯一的缺點是上坡比較多，少年一般會把自行車放在學校，然后走著去抄近路。
但現在有了新車，爬坡這種問題肯定是小事一樁啊！
于是，少年決定繞小路去九華書城。
這條巷子…以前有這么繞的嗎？
好像…周圍有很多新建起來的房子啊…
這條路竟然堵了？
那這樣的話…
少年繞著繞著，忽然在前方聽到了幽泣的聲音。
是一個看上去只有六七歲年紀的小女孩。
她扎著雙羊角辮，蹲坐在一旁的石階上，臉埋在膝蓋里，一直啜泣個不停。
怎么就一個小孩在這種地方啊？
按理說，這個年紀的孩子，身邊應該有大人照顧的啊。
少年騎著車從小女孩身邊悠悠經過，然后轉了個彎。
過了一小會兒，少年又騎著自行車轉了回來，把車停在旁邊，蹲下身子詢問小女孩。
“小朋友，你…這是迷路了嗎？”
小蘿莉搖了搖頭，不過臉還是埋在膝蓋里的。
“沒有迷路啊…那你爸爸媽媽去哪里了？”
這一問倒是把小女孩給觸動了，她哭的更大聲了。
然后，過了好一會兒，小女孩才昂起頭，像是訴苦一般地告訴少年，“爸爸他…不要我了。”
這小女孩…看上去好可愛。
就像電視里出現的童星一樣 不過，看她話里的意思，是因為家庭不睦的緣故吧？
少年從小到大都生活在爭吵不斷的家庭里，所以對這些磕磕絆絆倒也是深有體會。
“那，你媽媽在哪里呢？我帶你去找你媽媽好不好？”
小女孩搖了搖頭，“媽媽不讓我去找爸爸，我要去把爸爸帶回來。”
她似乎想起了自己的使命，背起放在一旁的小書包，抹了抹眼淚就往前走。
“哎哎…小妹妹，你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把爸爸帶回來嗎？”
小女孩停下了腳步。
“火…火車站。”
“火車站走著去的話要走很遠的。”
“這樣啊…”
小女孩盯上了少年的自行車。
“你，可以帶我去嗎？”
“啊…我？”
少年想了想反正自己也要去書城，記得書城旁邊就有個P出所，干脆直接把小女孩帶到派出所那里讓J察處理會比較合適。
“我可以順路捎你一段。”
“嗯，謝謝大哥哥。”
小女孩畢恭畢敬地向少年鞠了一躬，那一臉認真的表情讓少年有些哭笑不得。
讓一個六歲的孩子坐自行車其實是很危險的，因為孩子容易手抓不穩而摔倒；當然更多的危險來自于車輪，孩子們容易把腳伸進車輪里然后受傷，所以一般接送孩子的后座都是會改裝的。
于是，小女孩意識到少年的自行車沒有后座。
“我…坐不了這個。”
“太高了嗎？我抱你上去。”
說著少年就要抱起小女孩，被小女孩抗拒地推開了。
“不可以！電視上說…那樣很危險。”
“啊？還有這種事啊…”少年第一次聽說。
“那就，你坐在車上，我推著你走？”
小女孩也搖了搖頭，“沒事…大哥哥你只要把我帶出去就好。我身上有錢，可以坐出租車去…”
“所以你說到底就是迷路了吧！”
少年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才沒有。”
小女孩說著就拉起了少年的衣角。
“走、走吧。”
“嗯，我帶你出去。”
于是少年步行推車，小女孩則跟在少年的身后。
攥著少年的衣角。
“大哥哥，你應該不是誘G犯吧？”
“喂喂！干嘛突然這么說我啊？”少年莫名其妙。
“你要是真的誘G犯就好了，”小女孩抹了抹眼淚，“要是我被拐跑的話，爸爸媽媽肯定會為了尋找我的下落再重新和好的。”
“不要想這么危險的事情，你這是離家出走吧？你媽媽應該很擔心你才對。”
“沒關系。我給媽媽留了字條，讓她不用擔心。”
“這樣會更擔心的好不好！你身上有沒有家里的聯系方式，我幫你聯系你媽媽。”
“我才不要告訴你，我們又不是很熟。”小女孩嘟嚷道。
“這倒是…”
“而且！要是輕易把聯系方式給你的話，你說不定會向我媽媽訛錢。”
“小小年紀，你懂的騙術還真不少啊你…”
“所以我說，我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
“哪有六歲的成熟的大人…”
“那我可以是小大人啊。”
小女孩比一開始見面的時候開朗了許多，也不在那里哭哭啼啼了，或許這才是她原本的模樣。
這時少年和小女孩經過了一座小小的石碑。
“嗯…這個石碑好奇怪呢，坐在烏龜上面。”
“這種石碑在古代很常見的吧，玄武碑嘛…”
“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說那么高深的話，這樣會顯得很幼稚的！”小女孩強調。
“啊？竟然還有這種事嗎…”
少年莫名其妙地被小蘿莉給教訓了，感覺怪怪的…
“呀，是小賣部！”
石碑后面的街道開著一家小賣部，小賣部看著店面不大，里面的東西也不多，看上去有點鬼屋的意思，畢竟周圍的房子都是關著門的。
在這里開小賣部的話，真的會有人來買東西嗎？
但是小女孩卻顯得很興奮，根本沒有在乎周圍的氛圍，少年擔心出意外，就跟著小女孩一起進到了小賣部里面。
“你好——有人在嗎？”
“你好？”
小女孩試著喊了喊小賣部老板，但沒有人迎出來。
“沒有人在嗎…”
“可能店主有事不在，你有想買的東西嗎？”
小女孩點點頭，“我肚肚餓了，想吃糖。”
“這樣啊…”少年看了看小賣部的零食，上面都有明碼標價，“如果你真的肚子很餓的話，那就買點吃的，把錢留下來吧。”
“嗯嗯…”
小女孩點了點頭，而后便挑選起了想要的零食。
“每一個看著好像都很好吃…選哪一個呢——”
話說——我怎么突然帶起小孩來了？
就在少年一臉懵逼的時候，小女孩已經挑選好了她想要的零食。
一只大大的彩虹波板糖。
波板糖就是圓餅狀的漩渦棒棒糖，在知名電影《功夫》里經常出現，不僅僅是美味的零食，同時也是賣萌的神器。
“好了，選好了就付錢吧。”
小女孩可憐巴巴地凝視著少年，少年眉頭微蹙，“你不是說自己打出租車嗎？不會連買零食的錢都沒有吧？”
“我剛才突然想起來，我忘記帶錢包出來了…”
“…好吧。”
指望一個六歲的小女孩身上帶錢，我也是有點異想天開。
“這么一根波板糖，竟然要十塊錢啊…”
“畢竟，很好看，而且也很好吃。”
少年掏出錢包，取了一張十元的鈔票，放在收銀臺的位置上。
“好了…你怎么不拆包裝啊。”
“要大哥哥你付完錢我才可以吃，這是商店買東西的規矩。”
“噢噢。”
少年看著小女孩吃力地撕著包裝紙。
“算了，我來吧。”
“嗯…”
小女孩眼巴巴地望著少年，少年很輕松就把包裝袋給拆開了。
“來，給你——”
“謝謝大哥哥！”
小女孩迫不及待地在波板糖上舔了一口，津津有味地享用了起來。
“說起來，大哥哥對我可真好呢，明明我們之前都不認識…”小女孩突然驚覺，“我知道了…大哥哥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你這丫頭，真的只有六歲的年紀嗎…”少年長嘆了一口氣，“而且，你長得這么可愛，應該有很多人喜歡你吧！”
“是…這樣嗎？”小女孩愣了愣，“我只知道媽媽喜歡我，爸爸以前是喜歡我的，現在就…”
舔著舔著，小女孩手里的波板糖忽然就不甜了，她的眼眶里閃爍著晶瑩的淚花，少年嚇了一跳，趕緊安慰她道，“你爸爸肯定也還是喜歡你的，只是…”
“只是？”
“現在可能有什么原因，讓他沒辦法和你在一起表達對你的喜歡吧…總而言之，只要繼續過下去，總有機會和解的，不要等到再也沒機會…”
“大哥哥，你也有什么心事嗎？”
小女孩舔著波板糖，“說出來的話，說不定會好過一些噢。”
“不至于讓一個小女孩來安慰吧。”
“我可是成熟的小大人，跟我說說，我也可以開導你的噢…”
“真是個小妖精…”少年拍了拍小女孩的腦袋，“不說這個了，我帶你去找媽媽吧。”
“啊，不是帶我去火車站追爸爸嗎？”
“額——”一不小心把真心話說出來了…
小女孩忽然噗嗤笑了，“沒事的…我說去找爸爸，其實也只是說說氣話…想要一個人去找爸爸，肯定還是很困難的。”
這丫頭…怎么會這么懂事的啊？
“所以，我得找到一個很可靠的大人作為依靠，才能去實施找爸爸的計劃。”
小女孩望著少年。
“你說的那個可靠的大人…不會是我吧？”少年流汗道，“我現在也還是個孩子啊。”
“但是大哥哥你會比我早很多變成大人，”小女孩掰著手指頭算道，“也就是說，只要你到時候成為了可靠的大人，我就可以借助你立刻施行追回爸爸的計劃了…”
“不要把這么艱巨的任務隨隨便便安排在一個今天剛剛認識的陌生人身上啊…”
“我們現在已經這么聊了這么多了，應該不算是陌生人了吧？”
小女孩微笑道，“就是說…我們現在是朋友了。”
“不，就算你讓我和你做朋友，我們也——”
“我的名字叫做夏林萌…你可以叫我萌萌。”名叫夏林萌的小女孩微笑著望著少年，“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不是…一定要跟你說名字嗎？總覺得有些異樣的羞恥。”
“我把名字告訴你了！作為交換，你應該現在把名字告訴給我才對——告訴我嘛，告訴我嘛——請你吃糖！”
夏林萌把波板糖往陳帆嘴里塞。
“不要把你舔過的東西往我嘴里塞啊…黏乎乎的，臟死了——說，我說就是了！”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面對著充滿期待的夏林萌的目光。
“陳…陳帆。”名叫陳帆的少年答道。
“陳帆哥哥。”
夏林萌笑瞇瞇地凝視著陳帆。
“不要用這么奇怪的稱呼…”陳帆紅了臉，有些刻意地別過頭去。
“陳帆哥哥。”
因為感覺很有意思，夏林萌又繞到陳帆面前喊了一聲。
“陳帆哥哥…”
“帆哥！”
陳帆被夏林萌從睡夢中喊醒過來。
“太陽都曬屁股了，你怎么睡這么晚還不起床！”
“…”陳帆轉過身去繼續發蒙，“我，我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夢到我們在很小的時候，好像見過面。”
“我們小的時候本來就見過面啊。”夏林萌微笑道，“帆哥你不會都忘了吧？”
“不不不，怎么想也不可能…”
陳帆是猝死后重生轉世過來的，除非夏林萌見到的是以前的那個陳帆。
但14歲的陳帆和6歲的夏林萌，就算男生14歲樣貌輪廓變化不大，但6歲的孩子又能記得住什么？
不過——似乎確實有過那輛自行車，那是念書的時候唯一騎過的一輛山地車，但完全不記得是怎么弄丟的了…
“我們真的見過面呀帆哥！”夏林萌坐在陳帆身上碾來碾去，“我很小的時候有一回在巷子里哭，你很溫柔地安撫了我，然后請我吃了很美味的，一種叫做波板糖的糖果——你之前騎著車，我們從小賣部的店里出來，你就再也找不到你的山地車了。”
“誒，還真有這事嗎？”
如果波板糖在這個世界不存在的話，也許那是煉金工坊的前主人開的店？和夏林萌相識的那個陳帆，就是原來的那個我，我現在只是記憶覺醒而已咯？
呼…感覺好復雜。
但是，總覺得那是在舊世界發生的事情——
或者說，這是個一一對應的平行時空，在舊世界里，我在很小的時候和萌萌見過面的記憶…嗎？
都TM怪煉金工坊！
“好啦，帆哥——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了，雖說你昨晚的表現相當令我滿意，但這可不是你今天睡懶覺的理由哦？煉金工坊需要的是一個能給孩子們帶來歡笑和快樂的老板，你可不能一直這樣懶懶散散的，我作為煉金工坊的老板娘，可不能對你坐視不管——”
“昨晚咱們只是在一起打游戲好吧！不要描述地這么奇怪好不好！”
“玩完游戲就滾床單了不是嘛。”
“那是物理意義上的滾床單！”
“不要這么容易害羞嘛。”
“是你總是在說讓人誤會的話！”
就在陳帆和夏林萌爭吵地不可開交的同時，一張不同于花之都花幣幣種的，皺巴巴的十元RMB，靜靜地躺在柜子里的角落。
仿佛…度過了幾個世紀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