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四年六月,浙西和江東制置使張伯英,在臨安留兵兩千,牽制建州方面的叛賊楊勍,在安吉留精兵一萬坐鎮江南,拱衛臨安行在,其余的五萬精銳主力都在他的親自率領下,從鎮江一帶渡江北上。
張伯英是陛下信得過的武臣,兵精糧足,駐地都是最好的,連他都動了,自然會有不同一般的影響。
因為陛下多日不朝,本來有些靜氣的臨安,一下子變的活躍起來。
開鋪面的生意人比平時起的都早,天交五鼓,他們便看到各部衙門的人已騎馬上街了,這是要去屬衙公干,氣候真是變了。
有的官員就在臨街的店鋪里點一份鴨血粉絲,匆匆吃完了就走。
生意突然就好了!
大街小巷,三教九流都在悄悄議論:張伯英是最能繃的住勁兒的人,沒有陛下的命令,他從來不可能下這么大的血本兒。
我皇陛下在大內一聲不吭,這是又在憋黃天蕩那樣的大招呢。
很快,江北傳來振奮人心的消息,張伯英的大軍兩天平定泰州。
泰州方面對金軍來說算是最前沿,卻因為太靠前了,又成了一塊死地,少了許多騰挪的空間,金軍也不可能留下多少人。
張伯英初戰面臨的主要抵抗不是金軍,而是金軍打過來時,被迫倒換過門庭的州縣、和他們所屬的公職。
王師一至,又是人心所向,簡直如風卷殘云。
張伯英兵不血刃,但收效頗豐,大片的失地畢竟又光明正大拿回來了。
大軍腳底如飛,過高郵(韓世忠在高郵呢)直進楚州,沿途州縣夾道相迎,張伯英不停腳,如果不后來居上,陛下是不會看到他的。
幾日后,張伯英收復楚州,得知劉平叔已在毫州大捷,還干掉了鐵浮圖和金國五太子完顏繩果。
這可真是邪乎了!
杜公美決開黃河的時候,造成它向南一支沖入了淮河,但河水一經分流力道也就減了,仍有一支按著原來的河道入的海。
不過,此時張伯英到了楚州,要說他已飲馬黃河邊,也沒人反駁。
手下問大軍下一步的方向,張伯英說,“你們說呢?連江淮制置使劉平叔都收復了毫州,我們卻只給楚、泰兩州各縣換了塊牌子,這不成!”
東部唯一的一塊硬骨頭便是彭城,不拿下彭城不好意思說過江,張伯英的戰略意圖十分堅定,打彭城!
五萬大軍沿著河陰一路猛進,直逼彭城,此時張伯英才有硬仗可打。
彭城也不是孤零零的,失陷前屬于武寧軍節度,靖康前的人口達十五萬多,彭縣、沛縣、蕭縣、滕縣、豐縣五縣,都是絲織和農事大縣,還是冶鐵制銅業發達的地區,金軍不可能不設兵把守。
或許毫州激戰時,彭城一是以為完顏繩果不必出援,一是本身駐防的地界放不下的東西太多,因而才未動。
也正因此,彭城金軍的軍力,在張伯英抵達前絲毫未損。
但張伯英也有個便利條件——金軍在蕭縣、沛縣、豐縣的人馬要想支援彭城,首先得渡河南來。
打彭城必須又狠又快,不能給金軍喘息的時機。
主將以及友軍的行動都會給普通小卒以潛移默化的影響,人人都像換了副胎骨,跑的也快,膽氣一上來,劈刀都劈的帶著股狠勁兒,步軍的進軍速度不讓馬軍,連軍需都跟不上。
一下子,張伯英將彭城圍了。
高郵一帶還有韓世忠的人馬呢,張伯英一到,兩支大軍扎了堆兒,梁紅玉同韓世忠道,“老爺,探馬說劉平叔扔下毫州奔著郾城去了。”
張伯英忙的像搶肉骨頭,韓世忠知道不能跟他搶,不然自己這里剛有黃天蕩大勝,再不讓一讓,同僚關系都不好維護了。
正好毫州一帶空出來了,那里又是汴梁攻淮的要沖,他和梁紅玉這次帶的人少,就去毫州補位吧。
但韓世忠也嘀咕,劉平叔這是咋了?知恥而后勇?如果再攻克了郾城,那可真要對他刮目相看了。
毫州城外只多出了遍地的荒丘,大軍在這里激戰的痕跡僅限于此,而大地上被馬蹄踐踏過的烙印只須兩日,便被雨后瘋長的草給遮蓋了。
劉平叔在毫州留了兩千人,韓世忠一到毫州,江淮制置使司下屬的兩千人立刻撤了防務,去郾城追劉大帥去了。
韓世忠和梁紅玉入城安民,毫州是劉平叔打下來的,他們只算趕上來幫差,可夫婦二人不在乎。
黃天蕩大戰之后,陛下連三萬兩銀子都賞了,他們又是陛下和吳娘子去韓州的知情者,這點覺悟應該有。
但是他們不知道劉平叔的覺悟是哪兒來的。
有韓世忠和梁紅玉在毫州一扎,又攜著黃天蕩的余威,剛剛失了主帥完顏繩果的汴梁金軍居然多日不敢輕動。
經過仔細探聽,韓世忠知道汴梁方向的金軍既沒有出援彭城的跡象,也沒有出援郾城的跡象。
深諳兵法的韓世忠也不大懂了,陛下拋開一堆爛攤子,和吳娘子帶著雜七雜八的拼湊,男男女女幾百人只身去了韓州,除了聽說臨安大內太后病了,別的可都是好消息。
張伯英對彭城,哪怕損失些人也勢在必得。
如果劉平叔再走了好運,真的把郾城再拿下來,那么他們三路大軍便可直指汴梁了。
一下子,從商洛一帶深入到金州、唐州、鄧州的金軍則有失根之患。
如果金軍不從速由漢水流域撤出來,那他們可就要孤軍作戰了,劉平叔大軍無形中便威脅了許昌一帶的金軍糧道。
金軍不可能翻越秦嶺從崤山撤退,哪怕他們龜縮在襄陽自守,對于在陜州苦戰的張德遠來說,都將是一種解脫,至少來自背后的壓力一定會頓然減輕。
季節等于天時,不得不說天時對宋軍極為有利,各地百姓對大軍的支持熱情空前的高漲,人和也具備,眼下的汴梁城仿佛被逼入死角的一個人,左膀右臂自身難顧,身后便是黃河,宋軍地利居然也有。
這么一場亙古未有之大變局,什么樣的人才能把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