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邊就有放羊的少年,拎著鞭子站在那里看他們,“好大的船呀!是越王的船!”對岸有騎驢趕路的老者,不知道看路,只顧扭著脖子往河心里看。
吳娘子對船工說,“也許很快,我們從這里經過的消息便會傳到他們縣里去了,我們還能不能再快些?”
船工說,“吳娘子你自管放心,已經不能再快了。”
吳娘子說,“悄悄知會各船的軍士們,都記住了我們是金軍,是越王殿下的特遣船隊,一要多多謹慎,別因小事露了底細,另外也不必縮手縮腳見不起人似的,那樣反而招疑了!”
從九哥上岸,一直到目前為止只有他的兩個騎兵回來過一趟。
吳芍藥雖然擔心岸上,但苦于自己這身行頭,不能拋頭露面,恐被后邊大船上的三位王妃們看到。
中午船隊到了一處,樹木比別的地方茂盛,渡口上空無一人,棧橋上也沒有船只,但吳芍藥感覺蔭翳林子后頭彌漫出一股肅殺之氣。
船駛近了才看到從岸上的樹叢后頭閃出來騎兵五人,朝著船上招手,吳芍藥看著前頭那艘樓船靠住了棧橋,馬統領親自登岸上去。
很快,馬統領再次上船,借助跳板到吳芍藥的船上來,神情極其嚴肅。
他告訴吳娘子,婁室拖后的那百十來人已被陛下一個不留地干掉了,人都埋在渡口后邊的林子里。
現在岸上有一百匹馬,十二架車,都是陛下留下來的,陛下手中沒那么多人,帶著它們沒法兒追趕婁室。
吳娘子聽到這個消息先是急著問,“陛下的人中有沒有傷亡?”
見馬統領很認真的搖了搖頭,吳芍藥覺著有點不可思議,但心已放下。
五人傳了陛下的話,陛下說這些東西不能長時間滯留在渡口上,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便會有生人來渡口,一個不留神可能就惹出麻煩。
馬統領的船上有御營司的步軍侍衛一百八十人,含著趙構和吳芍藥從臨安帶來的五十人,還有韋舅爺到海上尋找皇帝和吳娘子時帶過來的一百三十人,人人都穿著金軍服裝。
吳芍藥略一尋思,便決定船上留下八十人,馬統領率一百人上岸,繼續打起婁室的旗子,騎馬帶著車子緊隨陛下。
還有一件更大的事,就是那塊寫著字的白絹,吳芍藥接過來又驚又氣,對馬統領道,“你叫那五人轉告陛下放心,一個二王妃我說捆起她來就能捆起她來,再也不會給她任何機會!”
看著馬統領離船,帶著手下一百人十分迅速的下了船,再列隊馳走了一陣子,吳芍藥這才命令開船,她想盡量不讓后邊的王妃和婁室的夫人們看到岸上。
九哥干掉岸上一百人的消息只讓吳芍藥高興了一陣子,“內奸!”她一邊嘀咕了一句一邊想,其實人家也不算什么內奸。
果然九哥說的沒錯,最有心機的是這位二王妃。
那么接下來怎么對付這個二王妃?
九哥走之前沒留什么指示,不是因為走的急,就是認為事態還不算嚴重,認為吳芍藥能夠處理好這件事。
吳芍藥尋思,是把寫著字的白絹往二王妃的面前一扔直接揭穿她呢,還是故作沒有察覺,僅叫岳教頭在暗處牢牢的盯住她?
前一個方法解氣是解氣了,但本來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兒也就徹底挑明了,另外兩位王妃和六位夫人、十多個侍女還不得炸了窩?
她琢磨著,這些女子中大多數承受力也是有限的,以二王妃的狡猾來看,二王妃也不大可能將自己的發現公開宣揚,因為后邊倒數第二艘大船上一直安安靜靜的,并無喧嘩和哭鬧。
船雖然在河中安安靜靜地前進,吳娘子可沒閑著,拉著扈三娘和王妟商量對策,在到達韓州之前怎么和這位二王妃斗智斗狠。
兩位侍衛隊長都很驚訝,嘴半天都合不攏,一致說這個消息要盡快叫岳教頭知道,“再提醒岳教頭一聲,設法將二王妃手中的那把弓收回來,”扈三娘說。
王妟擔心這樣做的話無異于將事情挑明了,不好辦。
吳芍藥說,“我覺著王妟的話見些道理,先看看再說吧!只要二王妃不挑明,那我們也不挑明,叫岳教頭小心便是。”
很快岳云便從后船上悄然傳過話來,王妃沒什么異動,婁室夫人們也很穩當。
岳云說了他的看法,與吳芍藥她們商量的一樣,暫且不動二王妃。
看上去二王妃跟沒事人一樣,神色上也沒緊張,估計她認為自己沒暴露。
往岸上偷偷射過那一箭之后,估計二王妃也在暗暗地等待消息,婁室的人收不到她的信,她不大可能妄動,即便收到了信,在婁室未掌控住這些大船之前她也不大可能妄動,因為她們都在宋軍的手心里握著呢。
如此一來,岳云更不同意收回二王妃的弓箭,寧愿他自己多提防一些,岳教頭說,“反正連那些馬車都成了我們的,就讓二王妃枯等好了”。
一天的光陰就這么快溜過去了,還算平安無事。
黃昏時分,吳芍藥的船隊趕上了六十個流民的船,原來號稱遼陽府最大的船才這么大個兒,貼到樓船底下無論站到樓船的哪一層都看不見它。
吳芍藥又是一番好奇,不知道九哥在那樣短的功夫里使了什么法子,也沒人看著這些流民,他們就老老實實地劃著船、按他的意思順著遼河往上游走。
而且一邊駛船,還揀完整的三十三套金軍軍衣、洗去了上邊的血跡送上來,送上來時已經晾的僅有一點點潮了,說是蒲里衍吩咐他們的。
吳芍藥對兩個手下說,“總算聊勝于無,你們說呢?”
遼陽府的“大船”再是怎么拼著命的劃,也趕不上樓船的步調兒,御營司的頭船想了個辦法,拿纜繩將它掛到了船尾,拉著它一同走。
這條船夾在兩艘樓船的中間,流民們用不著再費力氣,初遭變故的驚駭也漸漸平復下來,話也多了。
吳娘子的人躲在廬室的攔板后面不必露頭,就能聽到他們的議論。
“兄弟,你能不能給我說句實話?金國四太子什么時候有過這樣的好心?誰不知道遷我們北上是金國狼主的旨意?他怎會再將我們送回河北去呢?”
“你問我我問誰,我也正奇怪呢!四太子膽子再大也不可能逆著金國皇帝的意思行事。”
“再說那個拿斧子的金軍頭目是什么官兒?他能不能做的了四太子的主?”
“這些人狠是狠,你沒覺出那個拿斧子的對我們很仁義?真拿我們當生人還敢叫我們拿刀?”
“唉…你沒聽他們說金兀術在黃天蕩損了四成人馬,這是拉我們去充軍的…那我也想回河北,我戀故土,他只要不賣我們到西夏去賺那二十幾錠銀子我們就該跟他回去。”
“回河北替金人打仗嗎?我寧愿開他的小差兒,去找找我爹和我妹子…”
“禍從口出!瞎嗶嗶什么,不過我倒覺得…你們看的都不準,看看我們坐的船,再往前后看看,這像是金國人開小作坊的架勢?一條破船撐一府的門面?但我可不亂往下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