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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廓獨潛而專精兮,天漂漂而疾風

  玄元“嘿”然一笑,道:“貧道豈能忘了天縱奇才的姽門主,姽門主以上清宮法另立門戶,數十年來處處與我上清為難,如此恩將仇報,可謂難得。”

  姽婳面上不喜不怒,神情似笑非笑,依舊輕聲說道:“我差點忘了,真人都活了九十歲了,可不是老糊涂了。第一,我天玄門武功與你上清武功并無半分干系,第二,是你上清宮人負我在先,現在卻要來紅口白牙歸責于我,真是好不荒唐!”

  她越說聲音越大,說到最后簡直仿佛在耳邊炸響,一些武功弱的豪士甚至跌倒在地。

  江湖中人對于姽婳與上清李定國之間的愛恨糾葛都是知道的。

  群豪此刻盡皆心想,原來這天玄門此次這番興師動眾,竟是想在玄元掌教九十大壽這天來尋上清宮的晦氣。

  可就算找來了密宗這些番僧和朝鮮海云臺這一干人,卻不想上清宮樹大根深,英才濟濟,你天玄門崛起這才多少年?

  竟然妄想依仗人多勢眾扳倒上清,只怕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上清宮深知內情的人卻各自心下惴惴難安,心想本門掌教遇襲重傷,首座李風巖又已不在山門,此刻本門之中能與姽婳抗衡的恐怕只有玄徽真人一人。

  不過好在他們選在掌教真人大壽這天來興師問罪,正好有這許多與上清同氣連枝的武林同道,只怕他們討不了好。

  只見張風怡將茶杯一摔,霍然起身,朗聲對姽婳道:“今日,弊派掌教真人九十大壽,實乃眾弟子當前的頭等大事,本派不愿刀兵相見,姽門主今日若是來賀壽的,就請落座,本派必定好酒好菜招待,倘若門主不是來賀壽的,就請退下山去吧。”

  姽婳恍然大悟,故作驚訝道:“哎呀,今日是掌教真人大壽呀,你看我都忘了。既是如此,貧道也沒事先準備什么賀禮,這就以些許隨身之物奉上,謹祝掌教真人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一個“松”字還未出口,就見姽婳袖訣一拂,自袖口中向玄元射出三件東西。

  那三件東西本來并不小,可怎奈去勢太快,以眾人的目力,竟是無法看清究竟何物。

  玄徽素手在宴桌上一拍,身子便即騰空躍起。

  眾人仰首看去,只見玄徽身在半空,素手僅在劍鞘上一握,“嗤”的一聲響處,長劍在劍鞘中彈出。

  青光耀目,長劍徑向那暗器的必經之路飛去。

  只聽“錚錚錚”三聲響處,那射向玄元真人的三件“暗器”被長劍一一打落,墜落在地。

  而玄徽真人的長劍也勢盡墜落下來,眾人本以為她必定縱身去接,哪知她左手依舊握著劍鞘,緩緩向前走了三步,就像散步一樣。

  片刻后長劍落下,竟然“嗤”一聲又歸入鞘中,分毫不差。

  這一手悅目之極,群豪瞬間爆出震天介的歡呼聲。

  而在一些武功高強之人的眼中,卻心知那長劍歸入鞘中乃是雕蟲小技,不足為奇。

  但是她能于空中以內力逼出長劍,其內功之深,當真驚世駭俗。

  只是誰都不曾發現,玄徽真人此刻面上無比凝重,右手藏在袖中,劇烈顫抖。

  原來方才她甫一縱身起來,就察覺到體內真氣竟然空空蕩蕩,丹田枯窒。

  她心中大驚失色,因為她這一次出手,不僅關系到上清宮千年以來的威望,甚至還關系到掌教師兄的生死。

  現如今,大敵當前,她存心以絕世修為震懾當場,她不能失手。

  因此在她察覺到內力即將全失的時候,她兵行險著,強行以僅存的內力沖破丹田桎梏。

  雖然這樣會導致五臟六腑和丹田附近的經脈大受損傷,可卻能讓沖出桎梏的內力在體內運行一個大周天,從而達到震懾群雄的效果。

  只是,當內力在體內奇經八脈運行過一個大周天之后,返回時會因丹田附近的經脈受損而沖擊五臟六腑,就好比一個絕世高手用內力在傷害自己。

  所以玄徽不去接劍不是有意為之,而恰恰正是因為無能為力。

  歡呼過后,眾人這才想起去找地上的三枚暗器,一看之下,竟然是一件木魚,一件驚壇木,一件三清鈴,全是做法事用的。

  在上清掌教大壽之日奉上這幾件東西,實在大犯忌諱!

  上清弟子無不大怒,有那氣不過的十余名弟子甚至已經挺劍上前,口中大聲喝道:“上清宮豈容你在此撒野!”

  姽婳對著突然攻來的十余柄長劍視若無物,竟然避也不避。

  玄元暗道一聲不好,果然,就在長劍堪堪刺到姽婳之時,姽婳突然素指伸出,出手之間似慢實快,依次拂在攻來的十余柄長劍劍鋒之上,眾人只聽“叮叮叮”脆響不斷,緊接著十余名上清弟子無不慘呼倒跌在地。

  再看地上,十余柄長劍已然斷折。

  姽婳看也不看在地上慘呼的上清弟子,高聲道:“別走呀,玄徽真人,真人武功蓋世,令貧道好生仰慕!”

  眾人目光皆望向玄徽真人,向看玄徽如何答復,可只見她不發一言,背對群雄負手而立,群豪只能看見她的背影。

  姽婳見狀,冷笑一聲,道:“怎么了玄徽真人?身子不適嗎?”

  場中除了地上上清弟子的慘呼聲,竟然再無其他一絲聲響。

  過了好久,玄徽緩緩轉過身來,嘴角噙血,繼而仰面摔倒,群豪頓時大嘩。

  上清弟子和三大禪師,蒼平南,林鶴等大派掌門人、世家家主急忙搶上。

  張風怡忙取來“朝雪暮露丹”遞給林鶴,眾人都知道琴宗宗主林鶴精通醫術,因此眾人也不需問,自覺給林鶴騰出位置。

  林鶴在玄徽胸口點了兩處穴道,又倒出六粒“朝雪暮露丹”喂在她口中,可玄徽傷重,無法吞下,林鶴便手掌輕抬她下頜,強行給她服下。

  許久之后玄徽才悠悠轉醒,眾人都道:“真君,沒事吧真君?”

  玄徽強行露出一絲笑容,目光依次從青燈寺三大禪師,蒼平南,琴宗宗主等眾人臉上看過去,心下驚道:“到底是何人在我酒中下毒?”

  天玄門弟子與一眾番僧見雙方還沒打,上清宮先行折了好手,無不歡欣若狂,嗷嗷叫嚷。

  此時莫說上清眾人憤懣不平,就是一向與上清宮同氣連枝的幾大掌門也忍不住火起。

  蒼平南性子暴烈,聽見叫嚷不休,胸口劇烈起伏,終于忍不住起身,大聲喝道:“一群跳梁小丑…”

  哪知蒼平南一句話尚未說完,腳下一軟,差點踉蹌摔倒。

  多虧一旁的靈慧禪師見狀急忙扶住他,靈慧禪師誦了一句佛號,低聲道:“蒼閣主莫非不勝酒力?”

  蒼平南心下“咯噔”一下,也顧不得謝過禪師,急忙閉目運功,哪知他片刻后睜開眼來,滿面驚慌失措,他緩了好一會才對靈慧禪師道:“大師,我怎地內力全失?”

  一旁的玄徽聞言,心中悲戚,閉目不語。

  靈慧禪師把住蒼平南脈搏,沉聲道:“酒里有毒!”

  林鶴及一眾群豪聞言,莫不大驚失色,各自運功,片刻后竟然都發現,內力窒滯,皆已無法運功。

  林可音回到桌前,抓起一個酒杯將酒潑掉,然后將酒杯湊至鼻尖,眉頭一皺,道:“是渙神散,一個時辰內,于無形中內力全失,此毒無色無味,可是此毒中原沒有,只有雪域才有。”

  此言一出,群豪頓時又驚又怒。

  他們每個人上山之時興高采烈,甚至直到強敵攻上山來,他們依舊興致不減,心里只覺得上清宮雄視中原千年之久,底蘊深不可測,還有青燈寺三大禪師等一眾江湖頂尖高手在此,漫說今日來的是數千余人,就是再多一倍,他們也是不怕的。

  然而此刻見了天玄門主姽婳的身手,又想起眾人內力全失,這才開始覺得今日宴會實在兇險無比。只怕今日這壽宴上非得染滿鮮血,伏尸遍地不可。

  想到此處,群豪大都有了栗栗自危之感。

  “幸仰活佛神機妙算,在下才能不辱使命!”

  天玄門之中有一人越眾而出,對著寶帳遙遙拱手抱拳。

  此人身穿上清服飾,觀其相貌,赫然正是張風怡座下弟子趙入磬。

  一見此人,上清宮人大吃一驚。

  眾人此刻如何還能不知是此人在酒菜里做了手腳,致使眾人中毒。

  張風怡平日最是喜愛這個弟子,一直以來對他傾囊相授,照顧有加,直至此刻她尚存一絲僥幸,見狀茫然叫道:“入磬你在那里干什么?”

  趙入磬眉頭一皺,不敢面對師尊,只佯裝聽不見,張風怡又道:“入磬你給我過來。”

  趙入磬內心掙扎不已,想回頭又不敢,寶帳此刻心情大好,存心戲謔道:“趙公子,你恩師讓你過去呢。”

  群豪都道自己中毒乃是此人所為,斥罵不休,蒼平南大聲道:“好殺才,不忠不孝的逆賊。”

  趙入磬聞言,面色頓時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終于回身,大聲道:“明廷氣數已盡,危亡只在彈指,反觀關外八旗,兵強馬壯,攝政王雄才大略,大清乃天命所歸,我若再如你們這般執迷不悟,這千年上清就要毀于一旦,我也是為大局著想。”

  群豪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今日這一切乃是滿清韃子一手策劃的,準備在上清宮掌教真人九十大壽這一天將中原武林一網打盡。

  中原武林中人尤其是以上清宮青燈寺為首的幾大宗門,一直以來助朝廷抗清,他們大都武功高強,身負絕藝,近年來有很多八旗將領死在他們手里,而清廷偏偏又拿他們毫無辦法。

  中原武林早就成了多爾袞的心腹大患,時至今日,方有機會將中原武林一舉剪除。

  張風怡赫然而怒,憤然指著他道:“本門上下,從來沒將生死放在眼里,只求問心無愧,你這樣…你這樣對得起為師嗎?”

  趙入磬不敢直視張風怡的眼睛,雙眼只盯著地上,說道:“弟子一直以來,多承師尊教誨,亦從未將生死看的過重,只是…弟子早已將上清宮看作是自己的家,實在不忍它與朝廷一齊毀在八旗鐵蹄之下。”

  “你…”張風怡憤而拔劍,想親手除了這個叛徒,她方才沒有飲酒,筷子都沒有動一下,因此內力不失。

  只是她此刻心神恍惚,難以自抑,一來師尊傷重,二來宗門罹難,三來愛徒背叛,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痛苦不堪,此刻猛地運功,氣息紊亂差點摔倒。

  她內心頓時一陣心灰意懶,慘然一笑道:“不要叫我師尊,你既作了韃子的走狗,就是上清宮的叛徒,你我再無師徒名分,從此再不要說你是我的弟子。”

  遲風楠心里一疼,他素知師妹性情,猜測師妹此刻內心定然是痛苦不堪,若不是師尊傷重,需要他隨侍左右,此時早已奔到她的身邊。

  琴宗宗主林鶴見狀,大聲對著天玄門一行人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諸位若是與上清宮抑或是我等任何人有怨有仇,盡管劃出道來,我等接著便是,偷偷在人酒菜里下毒這等下作事實非君子所為。”

  姽婳一聲冷笑,拂塵輕揮上前一步,道:“君子?貧道是女子,并非君子。”

  她臻首一偏,又道:“我身后這兩位雖然武功蓋世,可卻皆非中原人士,更不明白林宗主所說的什么君子有所為那一套了。”

  寶帳一笑,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門主所言甚是,貧僧自幼只讀佛家典藏,從不翻閱四書五經,哈哈哈哈…”

  寶帳身后的一眾番僧也跟著大笑起來。

  再說綰綰這邊,自從被拓俊京帶上山來,就一直在人群中不斷尋找著一個人影,可此次來賀的賓客眾多,這一時之間哪里又尋得到。

  就聽遠處臺上一人朗聲說道:“今日家師大壽,承蒙拓宗主,西域神僧和姽門主厚愛,親臨敝觀,敝觀本該好酒好菜招待,只是三位來便來了,又要在人酒菜里下毒,遲某不才,倒要請問三位,到底居心何在?”

  張風怡聞言,轉目向臺上望去,見是師兄遲風楠,此時他目光如炬,吐氣沉穩,瞧起來傷勢已然大好,頓時心里淌過一絲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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