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車七彎八繞,從城東開到城南,在一片祖安城的貧民窟前,把羅松溪等人放了下來,然后貨車又頭也不回地開走了。
但有接應的人,快速地帶領著羅松溪他們,穿過一片片低矮的屋棚,向貧民窟深處走去。
祖安城破當天,卡頓率軍血洗祖安城,屠了十萬祖安軍民。現在這座聯邦昔日的東境大都市,如今處處殘破,反而是貧民窟,變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卡頓要殺人立威,殺的都是祖安城有頭有臉的人物,貧民窟自然看不上。
所以原本就逼仄擁擠的貧民窟,現在變得更為擁擠了。
羅松溪一行人被帶進了一座三層爛尾樓里——這是這座貧民窟里為數不多的多層建筑。
底樓和二樓的一間間已經隔好的房間,早已被這里的原住民占滿。接應他們的人帶著他們沿著沒有扶手的樓梯上了三樓。
三樓已經封頂,但沒有隔房間,而且只開了很少數量的窗戶,一片開闊而昏暗的區域。羅松溪他們還沒適應驟然變暗的光線,就聽到一聲:
“敬禮!”
接觸到軍人之后,羅松溪發現他們真的很喜歡敬禮。
表達敬意時熱血沸騰地敬個禮,表達服從時面色莊重地敬個禮,表達無奈時辛酸沉默地敬個禮。
他第一次感受到這個簡單動作的力量,是他還只有青銅階的時候,憑一己之力拯救了整座塔爾塔鎮,趕來增援的西十六師師長、圣域階大魔法師凱文·索爾斯克亞,率領全體師部成員,向他一起敬了個禮。
這整齊而有力的動作,當真是充滿了軍人獨有的血性啊。
而此時,雖然光線昏暗,雖然他還不知道這些人是誰,但從這一個禮中,所投入的真誠和情感,他已經完全把這些人當成了自己人。
“東三十八師師長托拉米斯·賽博斯坦,率同僚感謝你們為柯尼卡將軍報仇,為祖安十數萬軍民報仇。”
羅松溪環視周圍,這一樓沒有隔房間里的大平層里,齊刷刷地站著百余人。他們都穿著便裝,但身上軍人的鐵血氣息卻遮掩不住。
此外,沿著墻角,還躺著幾十個傷員。卻無一例外地在破敗灰暗的房間里,朝著他們五指并攏,抵向額角。
有光從狹小的窗戶里照進來,光柱里灰塵在密集地飛舞。但這畢竟是令人心生希望的光。光線照亮之下,可以看到墻上掛著一個相框,相框里卻是一份皺巴巴的《聯邦郵報》。報紙上用激動的語言報道了聯邦在雙駝嶺峽谷,取得了一場不可思議的勝利。
“卡頓授首!”報道標題異常簡短,卻占據了16開報紙將近一半的巨大版面。
羅松溪有些欣慰,自己的努力,終究是在鼓舞聯邦更多的人。而且組建抵抗軍本來就是他的愿望,沒想到這么快就能遇到自己的同僚。
托拉米斯是東三十八師的師長,軍銜不是少將也起碼是準將,要比羅松溪高幾階。羅松溪連忙回敬了一個禮,客氣地道,“參見長官。”
托拉米斯卻不肯受這個禮,“敗軍之將,早已配不上肩上這枚肩章。之所以仍以師長自居,是想收攏一些殘部,繼續盡一名軍人的職責。”
“祖安大區駐軍總共三個師,陣亡率超過百分之七十。另外兩名師長,都已經殉國了。我想方設法能收攏到的士兵,也只有這么多。我們現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追隨在你身后,用你那神秘的武器,一起去炸帝國人!”
“愿追隨羅松溪少校!”周圍的軍人一齊道。他們不敢發出過高的聲音,但低沉的嗓音仍然整齊而充滿力量感。
羅松溪在這一剎那,感覺自己被徹底點燃,他禁不住脫口而出:
“好,我們一起去炸帝國人!生命不息,抵抗不止。”
抵抗軍最早的雛形,就是在這樣三言兩語中被定下來的。沒有轟轟烈烈的誓師大會,沒有充滿煽動的動員講話。對家國的共同熱愛和對敵人的共同仇恨,始終是人類最強大的凝聚力。
那些總是以心懷整個位面自居的種族,比如鴉人,比如精靈,他們可能始終不會明白,人類為什么會有如此樸素而熾烈的家國情懷。
唯一的儀式,是雙方一起吃了頓飯。
托拉米斯拿出他們的儲備干糧,羅松溪拿出當時從綠獅子幫采購的行軍罐頭。然后他看到托拉米斯手下的那些兵,眼睛頓時都綠了。
連一名下肢嚴重受傷,據說抬回來后再也沒爬起來過的傷兵,都顫巍巍地從擔架上支起身來,雙眼放光地看著行軍罐頭。
“他們已經十幾天沒有吃飽過了…”托拉米斯解釋道,“而且食物只有壓縮餅干,看到罐頭,他們這樣的表現,已經算很克制了…”
“為什么不去東月州?”羅松溪問,“那里的條件要比祖安好許多。”
“我們那么多人,還帶著傷員,這么遠的路,難走,”托拉米斯答道,“況且,我們都不愿意離開祖安。”
羅松溪沉默了一會兒,掏出空間盒里儲備的所有食物和藥品,給了托拉米斯身邊負責軍需的一名軍官。
“以后物資,就統一調配吧。”
托拉米斯卻把東西都推了回去。
“我們沒有空間盒,攜帶不方便,以后別分彼此,東西放誰身上都一樣…需要東西的時候,我不會和你客氣的。”
“其實我們現在最希望的,是你配給我們一些那種炸死卡頓的…叫炸藥?”
“炸藥的原料已經用完了,暫時制配不出來,”羅松溪對他說,“不過我和圣約翰堡那邊已經聯系上了,希望能為我們打通補給的通道。”
羅松溪看到托拉米斯的臉上露出一抹明顯的失望。
但旋即他就笑了笑道:“圣約翰堡的效率…等他們的補給到了,估計仗已經打完了。”
“不,不會這樣的,”他隨即糾正自己說,“等他們決定好,哪一天開會討論給我們送補給的問題,哦,這叫提上議事日程,估計仗已經打完了。”
羅松溪也笑了,但沒有告訴他們“自己充了VIP,只需要等待七到十天”這件事情。
“對了,你們是怎么找我們的?又是怎么知道帝國人會對我們發動抓捕行動的?”羅松溪問出了自從上車之后,一直以來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