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子雖然如今將顧家的一切都交給了顧輕衍,但不是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他自從王蘭馨嘴里知道了安華錦知曉了當年之事,心里一直憂心忡忡。
但他不想強求顧輕衍與安華錦斷了,的確是怕毀了祖孫情。
如今王岸知攛掇陛下下這樣的賜婚旨意,他雖然反對,但王岸知那一句話算是戮中了他的心坎,“您難道有朝一日想看到她主動拋棄七表弟轉而投入崔灼懷抱,讓七表弟被天下人恥笑嗎?”,他自然不想自己的孫子被人恥笑。
他支撐了顧家一輩子,漸漸地發現,他看重顧家沒錯,但更看重自己這個從小看到大的眼珠子一樣的孫子。
尤其是,他見顧輕衍日漸消瘦,心里也難受得緊。
本不是他的錯啊!
若真到了最壞的地步,那他的孫子才是真的毀了。他孫子雖然眾多,但獨獨這一個不能毀。
顧老爺子終究是不再強硬不同意,沉默許久,長嘆了一聲,“我老了,顧家早已交給了他,我也管不了了,既然你攛掇陛下非要這樣做,那你們就要做好承受他的怒火的準備。我的孫子我清楚,他不喜歡四丫頭,怕是一封圣旨也沒用。”
“只要顧爺爺跟我一起住在宮里,我自有辦法讓他不敢動手。”王岸知勾唇一笑,“所以,顧爺爺,你答應不答應同意不同意都沒用,我今日讓陛下將您請進宮里,為著就是沒打算讓您出宮,不過,自然是您同意最好,畢竟,我也不想對長輩動手,你也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不是嗎?”
顧老爺子已看出來了,他不了解別人,豈能不了解自己的孫子和與自己的孫子從小斗到大的王岸知?他們因為劫張宰輔,真刀真劍地動手,倆人誰也沒得了好,重傷了一個多月,如今再出格的事情做出來,他也不意外。
皇帝見王岸知強留了顧老爺子在宮里,大為高興,當即命人安排就住在他帝寢殿旁的偏殿,與他同食同寢,同時,派人去了顧家和王家傳旨。為了讓顧輕衍無反對的余地,皇帝又命人張貼告示,通告天下。
本來只有太子大婚才能享受這個通告天下的待遇,如今顧王兩家聯姻,顧輕衍王蘭馨被賜婚破例享受到了。
兩大世家聯姻不稀奇,但因顧輕衍與安華錦婚事兒在前,如今和王蘭馨綁在一起,且依舊是圣旨賜婚,那就是一件轟動天下的大事兒。
在王岸知的配合下,圣旨還沒到顧家和王家,皇帝的告示已悄無聲息地送出了京城外。王岸知掌管著王老爺子在京城外的勢力,一下子傾巢出動,層層幫著將皇帝的圣旨告示張貼傳遞了下去。
顧輕衍得到消息時不晚,但因為有王岸知,他第一時間得知消息后命人去攔,卻已經不管用了。畢竟,王老爺子當初把京中的勢力給了他,京外的勢力給了王岸知。
這一道賜婚圣旨,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顧輕衍沉著臉砸了手里的琉璃盞,忽然后悔那一日他沒殺了王岸知。
他從來鮮少有什么后悔之事,三年前冷血地喂安華錦百殺傘是其一,那一日沒殺王岸知是其二。
暗焰看著破碎在地的琉璃盞,聲音也帶了一絲急迫,“公子,如今攔截不住了,必須要趕緊想辦法,否則幾日后南陽就會得到消息了。您是不是得進宮去讓陛下收回圣旨?”
畢竟,京中是公子的勢力。
顧輕衍臉色青黑地站了片刻,忽然緩緩地慢慢地坐下身,搖頭,“爺爺在宮里。陛下和王岸知雖不敢殺了爺爺,但我去,等于以身入甕,王岸知大約就等著我入宮呢。”
不得不說,王岸知這一連環計,用的真是好。
攛掇陛下下圣旨在前,請爺爺入京在后,然后,肯定還有一個后招,有什么后招能牽制住他?顧家不怕陛下,不怕朝臣,雖在京中勢大,但從不涉兵權。
而王岸知,他可不是不涉兵權,他從回京后,任職兵部尚書。
雖然如今兵權掌控在當今太后母族義勇伯府手里,而顧墨蘭訂下的婚事兒正是義勇伯府,但王岸知既然敢這樣做,那么,他恐怕早已暗中掌控了京麓兵馬大營的兵馬,雖然虎符在陛下手里,但如今,大約等同于在他手里。
他既然敢做,就一定不怕他動手。
所以,他即便憤怒至極,能輕易動手嗎?
不能!
暗焰白了臉,“那公子您…”
顧輕衍閉上眼睛,靜默了許久,才吐出一句話,“什么都不做。”
暗焰睜大眼睛,脫口驚問,“公子?那您…”
他想問,難道您真的要任由這圣旨賜婚滿天下嗎?難道您真要娶王四小姐嗎?難道你要放棄安小郡主了?難道就真的什么也不做,任由事態發展嗎?
“我最想要的,是她而已,如今王岸知的人已經搶先了一步,無論我做什么,都攔不住消息傳到南陽去,既然如此,還做什么?”顧輕衍眉眼昏暗,“她若不想要我…”
他閉了閉眼,腦中不斷回想著那一日楚硯的話。
“顧輕衍,你先放手吧!你若是放手,她便有理由放手了,她選擇了崔灼,便不會如此難受了,她明明憤怒至極,卻壓制著自己…她本不該陷入掙扎困頓之局,你不拉她一把,是打算想要困死她在這一局里嗎?”
若是他什么也不做,她是不是真有理由放手去選擇崔灼了?
顧輕衍捂住臉,啞聲說,“將賜婚圣旨擋在門外,不接,從今日起,顧家閉門謝客,我也不上朝了,誰也不見。”
暗焰一怔。
顧輕衍又道,“你沒聽錯,什么也不做,出去吧!”
暗焰緊緊地抿著嘴角,忽然說,“公子,當年其實,您…”
“出去!”
暗焰閉了嘴,乖乖地走了出去。
早上還是晴朗冬日,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天空便灰蒙蒙一片,飄起了雪花。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暗焰站在屋檐下,吹著房檐的冷風,想起了半年前。
那一年,沒人過的好。
太子府,楚硯也已得到了消息,他自然比顧輕衍晚了一步,也沒有料到他的父皇竟然下了這么一封賜婚圣旨。
他得到的消息是,王岸知入宮,不久后,請了顧老爺子入宮,然后,陛下的賜婚圣旨便下了,且沒等傳旨的太監將圣旨送到王家和顧家,他的好父皇發布的昭告天下的告示就已派人送出了京城,動作十分迅速。
就連他也措手不及。
他不覺得他的好父皇還有如此執行力,大體都是王岸知的功勞。
王家果然是王家,王岸知倒也的確是厲害。
竹影站在楚硯身后,見楚硯半晌沒說話,詢問,“殿下?”
楚硯問,“顧輕衍有什么動靜?”
顧輕衍應該比他得到的消息早。
竹影搖頭,“顧大人沒動靜,只吩咐人將圣旨擋在了門外,顧家從今日起閉門謝客,誰也不見。他也不上朝了。”
楚硯蹙眉。
他站起身,站在窗前,見窗外飄了雪,他靜心琢磨片刻,似有了悟,“本來我以為他聽不進我的話,原來還是聽進去了。”
竹影看著楚硯后背,“殿下指的是?”
“那日我去顧家,讓他對表妹放手,他不答應。”楚硯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如今顧輕衍什么也不做,他卻并不樂觀。
也許,他真該讓他的好父皇一直病著,若是一直病著,也許會更好,免得醒來,被王岸知利用。
“殿下,顧大人什么都不做,那…您是否給安小郡主送去一封信?”竹影試探地問。
楚硯搖搖頭,“我的信未必有王岸知的動作快,不送也罷。”
竹影不再言語,見楚硯也沒什么動作和想法,默默地退了出去。
書房靜了下來,楚硯立在窗前,看著窗外雪花大片而落,想著這個冬天不止南陽,就連京城,都冷的很。
最多三日,南陽一定會得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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