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儲大典順利落幕,一日忙碌后,楚硯脫了太子朝服,揉了揉眉心。
身邊伺候的人小心將太子冠冕擱在桌案上,回身剛要說什么,聽到外面的腳步聲,探頭向外一瞅,小聲說,“殿下,老王爺來了。”
楚硯點點頭,快步走出了里屋。
自從入冬,大楚的京城的雪便下的勤快,晴一日,陰兩日,下雪三日,前一日的雪未化,轉日又飄起了新雪,雖不如南陽的雪下的大,但也是連綿不斷起來。
老南陽王習慣了南陽的大雪,倒是不覺得什么,連傘都沒打,自己晃悠著來了楚硯的院子。
楚硯疾步走出房門,見老南陽王連傘都沒打,頓時皺眉,“外祖父,風雪這么大,您這么晚了,在屋中歇著,有什么事兒,派人來喊我就是了。”
老南陽王擺擺手,“你是太子了,豈能再隨意被我傳喚?不合規矩。”
楚硯無奈,“即便是太子,也是您的外孫。”
老南陽王哈哈大笑,“這倒是。”
二人進了屋,伺候的人連忙圍上前輕拍掉老南陽王身上的雪,端茶倒水好生地忙了一通。
老南陽王坐下身,喝了一口熱茶,看著擱置在一旁的太子袍服,感慨地對楚硯道,“我倒是不曾想到,來京一趟,還參加了你的立儲大典。也是幸事兒。”
楚硯笑笑。
老南陽王語重心長地道,“你如今既是儲君了,就再不同昔日的皇子身份了,你身上肩負著大楚天下萬千黎民百姓的責任,切不可懈怠,要勤政愛民,不可輕忽百姓,當選賢任能,切不可聽信讒言,也不可輕易生猜忌之心,更不能偏聽偏信…”
一番為君之道的忠言,字字句句,皆是老南陽王的給予厚望和勸告。
楚硯默默地聽著,在老南陽王說完后,慢慢地點了點頭,“外祖父放心。”
他自然不能告訴老南陽王,他雖然做了太子,但不會做未來的帝王,他這個身份,早晚有一日要放下交給楚賢,如今,他不過是在向著自己心中所想的方向而一步步安排罷了。
“我今日已向陛下請辭了,陛下準奏了。我明日就啟程離京,你以后的路長的很,不要讓擁護你的人失望。”老南陽王又道。
皇帝將老南陽王叫來京城,本來是打算借由安華錦殺花似玉之事扣住他,威脅安華錦,誰成想,他不但沒威脅成,還讓老南陽王出手幫著楚硯在五峰山清剿了四皇子、五皇子、楚瀾和他的大內侍衛,一下子讓楚硯再無對手了,連他這個父皇也得避其鋒芒退避三舍,認清形勢,不敢再有什么動作了。
皇帝心中嘔的慌,更不想看到老南陽王了,索性答應了讓他回南陽。
楚硯將早就想好的攔阻之話說了出來,“外祖父,您不如再等些日子,母后想家了,想回南陽看看,您若是一定要回去,讓母后與您一起可好?”
老南陽王不贊同,“這么冷的天,她一個女兒家,省什么親?她若是想回南陽看看,明年開春,天氣暖了,再讓她自去吧!”
楚硯心下一緊,“那您也要再緩兩日,雪停了再走。”
老南陽王瞧著楚硯,“臭小子,你怎么這么煩人?我說了不待就不待了。多大的人了,還舍不得我這個老頭子?今年這雪,停停下下,一個冬天怕都不會見晴多少日子。”
楚硯只能道,“寧兒前兩日說過兩日來陪您住幾日,想您了。”
老南陽王擺手,“明日讓懷安帶著他去城外送送我就是了。”
見楚硯還要再說,老南陽王擺手,“聚散總有時,你是太子了,是做大事兒的人,我一個老頭子,南陽才是我的根,人在京城,心在南陽,每日都煎熬。若陛下死活不放我也就罷了,我也能忍著,如今陛下松了口,我一刻也待不住了,今冬京城都這樣大的雪,南陽的雪只會更大,我恐怕啊,南梁和南齊今年要興兵,我豈能待得住?”
楚硯無奈,心想著只能再另想法子留了,暫且只能先應了下來。
老南陽王這一晚與楚硯多說了一個時辰的話,夜深了,才回了住處。
老南陽王離開后,楚硯叫來了幾名幕僚,“如何留住老王爺,你們現在就想辦法。”
幕僚們對看一眼,見太子殿下面上神色沉重,只能聚在一起想起了法子。
半個時辰后,幕僚們想出了幾個法子,都被楚硯給否了,連安易寧來住幾日都攔不住老南陽王,不下狠的法子怎么能夠?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幕僚們這才發現這位老王爺真是難留人。
正在幕僚們想的頭都快禿了時,竹影悄無聲息現身,“殿下,小郡主的來信。”
楚硯轉身,伸手接過信箋,打開看罷,眉頭一松,對眾人擺手,“罷了,不用想了,你們回去吧。”
幕僚們面面相覷。
“不必強留了,明日我送外祖父出京。”楚硯又道。
幕僚們齊齊松了一口氣,恭敬地告退。
安華錦的信很簡短,說她多謝七表兄留了爺爺這么久,她猜到以他爺爺的性子,怕是也忍到時候了,他再強留,除非天塌,否則怕是留不住,天會塌嗎?當然不會,所以,她爺爺若是要回南陽,就讓他回來吧!他留這么久,已為她爭取出了時間,她已將張宰輔安置妥當了。
有了安華錦這一封信,楚硯自然放了心。
第二日,老南陽王早早便起來了,神采奕奕,可見要回家了,心情好。
楚硯哭笑不得,“外祖父,在我這府里,您是住的有多不舒服?您還沒啟程,精神先好了三分。”
老南陽王哈哈大笑,“說實話啊,你這府里,好是好,精致是精致,可是我啊,在南陽住了一輩子,生于南陽,長于南陽,離了那片土地,便像浮萍一樣,心下總不踏實,還是回去的好。”
楚硯無奈地笑,“我也想去南陽看看。”
“你是太子,如今哪里抽的開身?以后啊,你是可以四處走走瞧瞧,只有深入民間百姓中,才知百姓苦,也才知如何以務實治理天下。”老南陽王拍拍他肩膀。
楚硯微笑頷首。
楚硯陪著老南陽王用過早膳,在跨出府門口時,一輛宮里的馬車匆匆而來,正巧迎面遇到。
馬車里先下來楚希蕓,緊接著是皇后。
楚希蕓喊了一聲外祖父,然后便抱住他的胳膊,“外祖父,您是不是要回南陽?我央求了母后整整一晚,她已答應我了,讓我跟著您去,您帶上我好不好?”
老南陽王:“…”
他看著楚希蕓,“哎呦”了一聲,“你這么個嬌滴滴的女娃,這么大雪的天,跟著我個老頭子趕路,若是凍著了,傷著了,累病了,有個好好歹歹的,可怎么行?不行,不行,不帶你。”
“我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會病倒,我天天也有強身健體的。”楚希蕓晃著老南陽王的胳膊,“好外祖父了,母后都答應我了,您就答應吧。”說著,她眼眶紅了,要哭,“我從小到大,都沒出京去玩過…”
“哎呦。”老南陽王是個不會哄人的,安華錦皮實淘氣,從小到大也沒用他哄過,生氣時甚至動用軍棍揍上一頓,楚希蕓這么一哭,他頓時沒話了,看向皇后,“你答應了?”
皇后嘆了口氣,“她磨了我一個晚上,我想著您回南陽,一路奔波,硯兒定然會帶上大夫護送您回去,我就應了她。”
老南陽王瞪了皇后一眼,轉頭看向楚硯。
楚硯自然知道,昨日晚上便是他給楚希蕓傳的信,問她可趁著這個機會跟著去南陽?楚希蕓自然樂意去,高興的快瘋了,當即就跑去了皇宮的鳳棲宮。
有了早先楚硯那一番話,楚希蕓勸說皇后根本就沒費什么口舌,皇后便應了。只不過有些事情,要瞞著老南陽王。
楚硯對老南陽王道,“妹妹一直想去南陽看看,既然如此,外祖父就帶上她吧!您自小就帶著表妹,您如何帶大表妹,就如何帶妹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