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侍衛沒要求見安華錦,轉眼便痛快離開,說明陛下默許了她回南陽,甚至,還有幾分巴不得她離開的意思,只要顧輕衍別跟去南陽就行。
安華錦感慨,“咱們這位陛下,十分器重你啊。”
顧輕衍不置可否。
安華錦又蜷了蜷指尖,讓那些溫暖的灼熱的觸感了無痕跡,她故作輕松地說,“喂,顧輕衍,你有點兒笑模樣好嗎?我有多久沒見你笑過了?”
顧輕衍聞言不禁懷疑,他今日來到這里之后,見她時,沒有笑過嗎?
大約是他的眼神自我懷疑之色太明顯,安華錦故意地認真地告訴他,“你真沒笑過,來,笑一個給我瞧瞧。”
顧輕衍扯了扯嘴角,又收起,長嘆一聲,“我實在是笑不出來。”
安華錦看著他,他明明白白一臉舍不得的情緒,這情緒如此的外露,悉數傾倒給了她,她有些接不住,只能也收了笑意,跟著她長嘆一聲,“那怎么辦呢?”
“每三日一封書信。”顧輕衍要求,“你親筆給我寫信,我也會親筆給你回信。同樣是七日。”
安華錦痛快答應,“行。”
這個簡單,她能做到。
“信的厚度不少于安爺爺給我的書信。”顧輕衍又說。
安華錦看著他,“我爺爺給你寫的信多厚?我哪里知道?我沒見過。”
顧輕衍伸手入懷,掏出一封厚厚的信封,遞給安華錦,“就這么厚,給你瞧一眼,做個參考。”
安華錦伸手接過,入手后有些壓手,她掂了掂,有些無言,“這也太厚實了,他都寫了什么?寫了幾頁紙啊這是。”
“十多頁。”顧輕衍給她解惑,“寫了什么,你也可以拿出來瞧瞧,同樣做個參考。”
“這是一回的書信?還是幾回的書信被你合在一起了?”她爺爺每回有這么多話要跟顧輕衍說嗎?
“一回,你可以檢查。”顧輕衍示意她打開。
安華錦持有懷疑之色地打開信封,拿出里面的書信,信紙有些許泛黃,最少有一兩年了,她從頭到尾大致看了一遍,越看越沒眼看。
要不是知道他爺爺是她親爺爺沒錯,這信里字里行間都說的是她每天做的事情沒錯,要不是沒怎么提到軍營和南陽軍里面的事兒,她都會懷疑,他爺爺是顧輕衍收買的奸細,將她的事情事無巨細地說與他聽。
這可真是天下最好的爺爺了!
安華錦看完,好半天沒說話,她只想快點兒回去,揪掉他爺爺的胡子,扔掉他最喜歡的煙斗,不給他最愛吃的手把肉吃,饞著他。
顧輕衍見安華錦一副恨的牙癢癢的模樣,總算有了笑意,“連安爺爺都能給我寫這么多信的內容,你總不能少了對不對?”
安華錦一噎,“我為什么要跟他比?”
“你是我未婚妻。”
安華錦哽住,“做你未婚妻真辛苦。”
顧輕衍垂下眼睫,聲音微低,有幾分受傷地說,“你一聲不響地離京,我追了你來,舍不得你,你也狠心地不想留下來,如今連個信也不愿給我寫了。我便這般沒用?讓你絲毫不惦記嗎?”
安華錦:“…”
不、不是。
她立馬繳械投降,“好好好,我給你寫就是了。”
這么厚的信,七日一封,她要寫什么才能滿足他?
不,不對。
安華錦腦中飛速地轉著,這會兒很聰明勁兒地說,“你這么忙,就算我給你來信,你有時間看嗎?”
“有。”顧輕衍抬眼,目光落在她臉上,“我今日連追你的時間都有了,哪會騰不出空來看你信給你寫信?你是不是想千方百計地推脫?”
“沒,我沒有。”安華錦泄氣,徹底同意下來。
顧輕衍趁機又說,“做我未婚妻真的很辛苦嗎?”
“不。”安華錦搖頭,“我開玩笑呢。”
顧輕衍點點頭,見她眼神飄飄,頗有幾分心虛,又趁機說,“還有,你的青梅竹馬,你是有未婚夫的人,就不要與他走的太近了,畢竟你們都長大了。你與他走的太近,會耽擱他娶媳婦兒的。”
安華錦:“…”
還有這個說法?她怎么就耽擱沈遠之娶媳婦兒了?
她別的可以認,這個是堅決不認的,就沈遠之那個臭脾氣,自小就不會討姑娘喜歡,她離他多近多遠,他都會討不著媳婦兒,看起來就是個注孤生的命。還不如她呢,最起碼,會包容未婚夫,會討未婚夫喜歡。
提起沈遠之,她沒了心虛勁兒,一本正經地說,“你別冤枉我,沈遠之自己就是一個鐵槌子,黑鐵的那種,不砸人都讓人看著咯牙疼的慌,他娶不著媳婦兒,是他自己不討喜,我可不背這個鍋。”
“哦?”顧輕衍揚眉。
是這樣嗎?沈遠之不討人喜歡?那她還與他從小打到大?就連老南陽王的書信里隔三岔五都會提到倆人又因為什么打了一架,又打了一架,哎呀,今天還打,差點兒把房掀了,再打下去,他就要動軍棍一起揍他倆了這樣子…
楚宸不就是因為與她打了一架,三年至今,念念不忘嗎?
沈遠之呢?從小自己身邊就有這么一個小姑娘,他每日看著,會不喜歡?這么特別的小姑娘,他眼里還會再看得見別人?
都是男人,有些事情,不用親眼看,就能懂七八分。
“你那是什么眼神?”安華錦不高興了,板起臉,“顧輕衍,你不能懷疑我的人格。”
“你的人格是什么?”顧輕衍問。
“我的人格是…”安華錦想說什么,忽然又頓住,翻白眼,“沈遠之那個笨蛋,誰樂意與他走多近啊?”
“那你樂意與誰近?”顧輕衍猜測她剛剛想說什么,大概不是自己樂意聽的話,不如直接問自己最想聽的話。
安華錦頓時笑瞇瞇地看著他,“你啊。”
顧輕衍彎起唇角,總算是笑了。
安華錦感慨,他這一笑,比天上的月亮都清輝明亮,天上的星辰也不及他這一笑璀璨。
哎,她不知該感念有這么漂亮的未婚夫,還是該感嘆一步步落入他的圈套。
有朝一日,怕是命都得給他揣手里掂著玩!
安華錦突然覺得未來她的前途不甚光明,一時間心下有些蕭蕭索索。
“是冷了嗎?夜晚的確涼了,進屋吧。”顧輕衍站起身,伸手拽她起來。
安華錦順著他溫暖的手順勢起身,坐久了,腿有點兒麻,她一時站不穩,見他要松手,連聲說,“等等,我腿麻了,在抽筋。”
顧輕衍側頭看她,見她眉頭皺著,一動不敢動,他慢慢蹲下身,伸手按住她一只腿,“是這只腿?”
安華錦微怔。
“是不是?”顧輕衍抬起頭問她。
這時,她居高臨下地站著,他便就這樣蹲在她面前,似矮了不止一截。
安華錦第一反應不是感動于他如此矮的下身段,而是立馬推開他的手,緊接著也跟著蹲下身,抱著腿與他平視,“顧輕衍,你干嘛啊?”
顧輕衍微怔。
安華錦呲牙咧嘴地給自己揉了揉腿,一雙清澈的眼睛對他微微佯怒,“這等小事兒,一會兒就過去了,用得著你蹲下來幫我嗎?”
顧輕衍微抿唇角,輕聲說,“這么一點兒小事兒,你也不想我幫你做嗎?”
安華錦伸手捶了他肩膀一下,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說,“顧輕衍,我不需要你討好我,你該如何就如何,別因為你不滿了,生氣了,跟我發了脾氣,我要離開,你便將過責都攬在自己身上,覺得后悔,覺得不該對我發脾氣,才弄成這個后果。是人都有脾氣,你發脾氣也沒什么錯,錯的是不告訴我你因為什么突然對我發脾氣。”
顧輕衍看著她。
安華錦盯著他繼續說,“我已經與你明說了,雖我一時沖動,但踏出安家老宅大門時,我便想清楚了,是真的自己想回南陽了,其實,若不是你,我大約在京城也待不了這么久,頂多三五七八天,早已經回去了。是你生生讓我留了一個半月。所以,你以后不管在別人面前如何,在我面前,還是就做你自己。”
在外人面前什么樣的顧輕衍,安華錦見的太多,在她面前什么樣的顧輕衍,怕是也裹挾了一層包裝,而三年前,在八大街紅粉巷,他遇到的冷冷清清,高山白雪的顧輕衍,那才是人后卸去偽裝,真正的他。
讓她一見傾心的,也是那個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