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子驚了,以為自己聽錯了。
安家小丫頭突然回南陽了?他第一時間想的是南陽發生了什么事兒了?老南陽王怎么了?還是南齊和南梁又興兵了?邊關告急?要不然,她怎么毫無預兆地就走了。
須臾,他覺得不對勁,又看向自己的孫子。
若是因為別的事兒,她不能不告而別。據他所知,這兩個孩子一直以來相處的很好,很是和睦,除了這十多日,自家孫子忙的腳不沾地再沒空去安家老宅,才不每日必見一回。
他坐下身,看著顧輕衍,深吸一口氣,“你跟爺爺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顧輕衍抿唇不語。
顧老爺子看著他,語重心長,“一直以來,爺爺對你不曾束縛,也不曾做太多要求,從小到大,盡可能放手讓你做你想做的事兒,只要你支撐住顧家門庭就行,別的從不要求你,這個你心中最清楚。”
顧輕衍沉默。
顧老爺子繼續道,“你不想對別人說的事兒,完全可以與爺爺說,爺爺畢竟一把年紀了,吃的鹽總比你走的路多,你什么都不說,一味地憋著,只會憋壞了自己,越聰明的人,鉆起牛角尖來,才越可怕。當務之急,是你信不信爺爺,讓爺爺幫你參謀一二。”
顧輕衍閉了閉眼,終于開口,“十日前,我發現她對我不上心,我惱怒,與她發了脾氣,恰逢老尚書告老,我升任吏部尚書,一是忙,二是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再找個機會,與她細談,可是過了十日,我還沒能冷靜下來,恰巧今日吏部一位同僚生辰簡辦,邀約在福滿樓慶生,她恰巧也被善親王府小郡主請去了福滿樓用膳…“
顧輕衍不是個慣會與人吐露心聲的人,若非十日前青墨提出向老尚書取取經,以及今日安華錦突然離開京城回南陽,讓他一時不能接受她就這么一聲不響地扔下他走了,顧老爺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相問,他也不會說這些事兒。
顧老爺子開始沒聽明白,追問,“她對你不上心,你該哄著她對你上心才是,你怎么對她發了脾氣?是怎么發的脾氣?還有,今日你送她回安家老宅,她既答應讓你送,那就是原諒你了啊,你怎么又惹怒了她?“
他的孫子,素來溫文爾雅,溫和知禮,對家中的姐妹向來神色平和冷淡,未曾對誰發過脾氣,他說的他對安華錦一個小姑娘發脾氣,他還是不太能想象。
“你與我詳細說說,別說的這么囫圇。”顧老爺子其實也不太想逼問孫子細節,小兒女談情說愛,他一個爺爺輩的長輩,不太好打聽太細。但今日這事兒,實在鬧的有點兒大,小丫頭直接回南陽了,這就不是小事兒了,不得不重視了。
顧輕衍咬唇,紅著眼睛,詳細地說了說。
顧老爺子聽完:“…”
他總算明白了,深深地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看著自己折磨自己,此刻將自己折磨的不成樣子的孫子,忽然氣的罵,“你可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該!”
顧輕衍低垂下頭。
顧老爺子站起身,在書房里踱步走了兩步,想罵的更重些,但舍不得,從小到大,別的孫子,他或多或少都罵過,唯獨這個,是一次都沒罵過,他從來不需要他太操心,沒想到,如今操心就操了個大的。
自古以來,什么最是難,唯情字一關難度。
一直以來,他擔心他性子淡薄冷情冷性,怕是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滋味,被人喜歡是什么滋味,待人三分淡薄,七分疏離,溫而遠之,希望有朝一日,他性子能改改。
可是如今,他改是改了,一頭栽進去,撞的頭破血流,卻依舊沒領悟真諦。
“你如今,可知道自己錯在了哪里?”顧老爺子站在他面前問。
顧輕衍抬起頭,眼神迷茫的很。
顧老爺子伸手敲了敲他的頭,打算點醒他,“你與她發脾氣,可是只這兩回?她與你發脾氣,又有幾回?你自己可算過?”
顧輕衍低聲說,“我與她發過幾回,她與我,咬我手那回,還有今日。”
“你看看,你自己也說了,你與她發過幾回脾氣,而她不輕易與你發脾氣,只發兩回。但第一回就咬了你的手,讓你的手見了血,第二回,卻連咬你都不想咬了,直接一聲不吭地回南陽了。”顧老爺子看著他,“據說,那小丫頭脾氣不好,可是,她來京一個半月有了吧?這么長時間,你與她發脾氣時,她卻沒有次次反著對你發回來,可見,在你面前,也算是個好脾氣的性子。女人對什么人會忍著自己的脾氣?只有對自己喜歡的人,或者有恩的人,就算親人長輩,都做不到忍著自己脾氣。”
顧輕衍看著顧老爺子。
顧老爺子敦敦教誨,“你對她可有恩?沒有吧?那她就是喜歡你。”
“可是,我感覺不到她對我上心,我…”顧輕衍想說他留宿在安家老宅與她同床共枕,卻感受不到她女兒家該有的模樣,她不過是利用用來暖身子罷了。可是怕這話說出來,敗壞了安華錦名聲,干脆閉了嘴。
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他還沒失去理智。
“面對情愛,女孩子的心思,總比男人的心思藏的要深的多。你感覺不到,不證明她沒有。依我看啊,那小丫頭,心思深的很。否則,她怎么敢三年前和如今兩次進京,都單槍匹馬而來?”顧老爺子看人很準,“你喜歡上的這個小丫頭,非池中之物,行事不拖泥帶水,干脆利落,就憑今日她一聲不響突然離開京城回南陽這件事情,爺爺就高看她。換個別人,哪舍得扔下你?”
普天之下,只有一個安華錦,說走就走,他發脾氣,她等了十日,再見他,給了他機會,可是他沒敢攤開挑明,但她便不再給他機會,一走了之了。
就是因為她走的太過干脆,他才更是覺得頹敗。
“你什么時候做事拖泥帶水,躊躇不定,猶豫不前過?也只有面對這小丫頭時才這樣,為情所困也是正常。”顧老爺子伸手拍拍他肩膀,鼓勵,“衍兒啊,她回南陽了,又不是走到天邊去了,你們還有婚約在身,你怕什么?你看看你,這般關著自己,像個什么樣子!”
“我怕她回到南陽后,讓老王爺解除婚約。如果她說動了老王爺,陛下又正有此意,那么,沒了婚約在身,我還拿什么拴住她?”顧輕衍輕聲說。
原來,他怕的是這個。
顧老爺子明白了,“你如此不自信什么?那小丫頭,不見得解除婚約。她是在意你的。”
“她不想嫁給我,其實,也不想要我的心,她看的只是我的臉。”
顧老爺子:“…”
他苦口婆心,“混賬!越想越鉆牛角尖了,你的聰明勁兒呢?用在別處,算無遺策,綽綽有余,怎么面對這個小丫頭,你就笨了呢?你叫我說你什么好?就算看你的臉,那也是你的臉比別人的臉管用。”
顧輕衍不語。
“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若是想不開,就干脆去找陛下辭官,然后去南陽追人。”顧老爺子丟下一句話,轉身出了書房。
顧輕衍心思一動,辭官去南陽?
他騰地站起身,跟著顧老爺子向外走了兩步。
顧老爺子猛地停住腳步,終于怒了,“我說了這么多,原來你都沒聽進去,只聽了一個辭官追去南陽?沒出息的東西。你也不想想,陛下會準許你辭官嗎?做什么夢呢?你剛坐在這個位置上,金秋三年一屆的天下官員考核,你是主考官。你好好留在京城處理此事吧!”
顧輕衍停住腳步,又坐回了椅子上。
顧老爺子關上書房的門,第一次對顧輕衍氣的不行,吩咐青墨,“他不出書房,不準給他送吃食,餓著他。”
青墨:“…”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老爺子因為公子,而氣的胡子一翹一翹的。
這都是拜安小郡主所賜。
顧老爺子離開后,書房靜了下來,顧輕衍靜坐了一會兒,又騰地站起身,推開書房的門,似下定了什么決心,對青墨吩咐,“備馬。”
青墨頓時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