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下有形,大漢有心
袁紹所帶來的士氣增幅，是張燕他們所沒有預料到的。
在袁譚的尸體被送到了臨淄之后。
第二天袁紹就主持舉辦了隆重的下葬儀式，讓袁譚如土為安，這個曾經被他寄予了厚望的長子，如今就那般僵直地躺在了棺材之中，他并沒有機會再去教導他什么了，也再沒有機會讓他去體會感悟自己給他暗示的細節用意。
常山趙子龍。
吾必殺之。
袁紹親自為袁譚蓋上了棺材板，他看著袁譚那張臉，和因為意外而睜大的雙眼，那雙眼睛已經失去了光彩。
袁紹突然意識到，自己是永遠地失去了這個兒子，這個自己并沒有機會給他太多陪伴的長子。
袁譚出生之時，正是袁紹開始奮斗事業的時候，袁紹雖然也喜歡自己的第一個兒子，但是對他更多的是要求，要求他能夠做得好，能夠變得優秀，能夠作為下一代撐起袁家的人。
其實袁紹根本就沒有別人猜想的那般不喜袁譚。
反而，他對于自己這個大兒子，寄予了厚望。
因為袁紹自己是袁家庶出長子，所以他將袁譚過繼給已經身亡的兄長袁基，其實就是想要袁譚成為袁家正統，不管是從法理還是從情理上，都希望袁譚能夠成為袁家的核心。
這樣的話，他能夠獲得嫡出長房的身份，又能夠作為自己的長子繼承自己的勢力。
至于另外兩個兒子，其實袁紹也都還是疼愛的，但是他對他們并沒有什么事業成就的要求，對于小兒子的疼愛，也只是希望他能夠開開心心地好好過日子就行了，而不是非要讓他們成為一方之主，袁家有袁譚扛起來應該是夠了。
袁紹的想法原本，其實就是這么簡單，所以他才會放心地將渤海交給袁譚，希望袁譚能夠撐個一年，也好好鍛煉一下，給自己一年的時間將青州打下來之后，袁譚也有了管理經驗了，自己也能夠放心地讓袁譚開始慢慢接觸到自己勢力中的核心了。
他覺得再不濟，有著麹義和張郃他們在，還有這那些核心的謀士們，怎么說也不會差到哪里去吧？
最差的情況下，那就是投降的事情，自己肯定是會把袁譚給贖回來的。
但是他真的沒有想到袁譚會這么直接死在戰場上，連給他一點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所以他對于殺了袁譚的兇手，常山趙子龍，那恨意洶涌澎湃，如果給了他機會，他一定會親手殺了趙云為袁譚報仇。
不過哪怕他再怎么憤怒，再怎么想要北伐，他都還是理性地認知到自己現在必須要先將青州拿下，穩定的后方才是開啟大戰的前提。
青州，一定要馬上拿下。
袁紹堅定了自己的信念，這個時候應該做什么，他清楚。
或許這就是他，天命之人的天賦。
每當他的處境到了極為困難的時候，他總能夠覺得自己靈臺清明，精神專注，能夠做到很多以前做不到的事情。
似乎一旦他沒有任何威脅和難處的時候，他整個人就會開始困頓渾噩起來，感受不到什么精神專注和清醒的時候，
而現在，他覺得自己充滿了活力，充滿了動力，也充滿了信心。
最終袁紹還是和袁譚說了再見，他伸手將袁譚的眼皮合上，希望他能夠在地下安息，自己則是要放下過往的遺憾，重新出發，和劉備來一場英雄之間的戰爭。
“公與，準備得如何？”
看著袁譚的棺材被慢慢地下葬，他問了自己身邊的沮授，這次收復整個青州的計劃，是由沮授來負責的。
如今麾下的將士謀者，或許在戰略布局上最強的，也就是沮授了吧？
雖然那個叫許攸的家伙實力也可以，但是袁紹總覺得他跟自己相性不合，而且許攸此人袁紹之前也是有一些了解的，當初伙同冀州王芬想要鬧個大事情，還邀請了曹孟德，但是最終沒有成功，王芬被殺，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作為項目策劃人的許攸竟然沒事。
對于這種前科有點狠的人，袁紹還是不怎么想要起用的。
好吃好喝地招待著，但是重要的事情就免談了。
“安排好了，幾日就啟程了，應該一月之內能夠徹底拿下青州，驅逐張燕。”
沮授點了點頭，事情都安排好了，各軍也開始準備出發了。
他們必定要在這一次迅速地拿下孔融他們，將整個青州掌握在手中，不把機會讓給別人，而且趁著這個時候士氣高漲，還要將張燕他們趕到無法騷擾己方的地方去，隨后就要對定遠軍發起戰爭了，這次要將主動權把握住。
主動權在手，更能發揮出優勢來。
“好，到時候你坐鎮臨淄，我親率大軍攻略青州。”
袁紹拍了拍沮授的肩膀，土開始掩蓋在了袁譚的棺材上，他不想再看下去了。
然而袁紹并不知道一件事。
當他看到只有袁譚一個人的尸體被送回來的時候，他已經默認了自己在渤海郡的人馬都已經全軍覆沒了，或者他們都已經投降了劉備了，否則他們是不可能就這么讓袁譚這樣回來的。
當然，有時候人理所當然的想法總是錯誤的，就像是袁紹根本就想不到，他還有兩支直系部隊，這個時候還被困在南皮城中，對外界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他們還在等待，雖然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在等待著什么。
南皮城的氛圍并不太好，算不上士氣低落，但是也絕對算不上士氣高漲。
他們似乎只是在迷茫而已。
但是他們根本猜不到自己這么迷茫，等來的并不是己方的支援，或者是己方戰敗的消息，而是直接等到了如今冀州大地的擁有者，劉玄德。
劉備和陳琛一起到了南皮城附近的城墻上，遠遠地看著這座城池的平靜。
這種平靜似乎是不應該出現在這種還在戰火之中的大地上，但是世間總是這般魔幻，超過大部分人的認知和想象，哪怕是再機巧能算之人，也無法算盡這世間的各種巧妙的事件。
陳琛就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才不會事無巨細地去掌控，去要求整個集團如同一個精密的儀器，不出現任何的偏差，他更支持整個集團之中的每一個部分都有著能夠自主發揮的空間，只需要大家都預留出一定的精力來準備好應對出現的差錯，那還是能夠按照原本計劃的大勢繼續發展下去的。
嗯，陳琛就是不承認自己做不到事無巨細，那建制就不是人該干的活。
也不知道諸葛亮到底是咋辦的，估計是拿命換的吧？
小豬：我的能力，羨慕嗎？拿命換的。
“先生，你說他們這是為了什么而守呢？”
劉備看著城中那些仍然遵守著軍紀在認認真真地守城的士卒們，看到這些精銳的模樣，他其實是打心里喜歡。
沒有猛將會不喜歡精銳聽從號令的精銳的，而劉備自然覺得自己還是猛將。
“嗯？他們又不知道浮陽城被攻下的消息，當然還會據城而守的。”
陳琛不知道為什么劉備突然發出這種聽起來好像有點玄學的疑問。
“那他們這必敗之勢，他們難道看不出來嗎？”
劉備這個時候是上帝視角，發表的言論有些高高在上，但是其實也沒有什么問題，因為確實如今整個冀州都在他的手里，他并沒有什么心理壓力，能夠大大方方地說出麹義他們這是必敗之勢，因為麹義他們無處可去，無路可逃，如今渤海被攻下，他們更是孤立無援。
在這種圍城之中，麹義和張頜又能夠掀起多大的波浪呢？
甚至劉備都看不到他們努力抵抗的理由。
“這話倒不是這么說的。”
陳琛覺得自家主公似乎有點飄了，但是想想，突然得到這兩州之地，一舉躍升成為如今天下明面上的第一諸侯，那確實換誰都會有點膨脹的。
好在自己在他身邊，能夠調整一下他的心態。
“玄德公，換作你自己，這個時候自己一個人帶著隊伍身陷重圍，這個時候你麾下的精銳都還好好的，你還有著一戰之力，但是對手只是將你圍住，而這個時候你主動出擊的話極大可能會吃虧，據城而守是最好的選擇。”
陳琛手中的羽扇晃動著，并不是很理解他為什么要在大冬天在這里揮羽扇，而且這家伙壞得很，他羽扇揮動的方向并不對著自己，所以冷風全都揮到了旁邊的荀攸身上，弄得荀攸只能夠用精神力稍微控制一下自己身邊的氣流，讓陳琛沒有辦法凍到自己。
“那你會怎么做，作為一個驕傲的人，在沒有真正地戰過一場之前，那你肯定也是不會選擇投降的。”
“而且。”
陳琛嘆了口氣，他已經明顯地發現了劉備現在的觀念有一點偏差了。
“玄德公，你是不是覺得現在我們帳中猛將云集，頂謀齊聚，有鯨吞天下之勢？已經不需要有更多的人來分散權力，不需要更多的人才了？”
一旁的荀攸也皺了皺眉頭，他確實也在最近的一些細節感覺到了劉備似乎太相信自己這些人了。
對于其他的人才，雖然說不能算是不稀罕，但是也算不上有多重視，至少根本就沒有當初在招攬他們的時候那種動力。
這種變化是可以理解的，畢竟當初劉備算是白手起家，擁有得太少，所以求賢若渴。
而現在人才充裕了，像郭嘉、毛階、徐庶、賈詡這種都能夠在一方勢力成為謀主的大謀，也能夠被外派出去，所以可能劉備就覺得自己更需要做的是專心善待現在擁有的，不太在乎那些沒得到的在不在自己手里。
劉備一愣，他沒想到自己就問了個問題，陳琛會突然聯想到這些。
但是他不會隱瞞陳琛自己的想法，他只會如實告知陳琛和荀攸。
“現在我有先生你和公達先生，還有著奉孝他們一眾大才，這已經是天下多少人羨慕的大才們了，我其實已經沒有什么奢求了。”
劉備長嘆了一聲。
“我時常徹夜不眠，但是我不是煩憂，而是感嘆，感嘆我為何如此幸運，為何能夠如此被上天眷顧。”
“若不是如今身份不合適，或許我都會高喊一聲天命在我。”
劉備這話說得，水平就是高。
哪怕是陳琛和荀攸這種其實已經鬼精鬼精，情緒不會被一些虛言給左右的人，也有些感動，畢竟在劉備的話中，他們的地位已經高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其實他們如果是想要保證住自己的地位，是沒有必要勸劉備去重視新人才的，將權力和信任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他們這就是把眼光放在了整個天下。
陳琛是知道就靠著現在這些人，雖然實力并不弱，但是想要一統大漢，并且能夠好好地發展好大漢，還是不夠的，跟這個時代的璀璨將星和閃耀謀星相比，這還只是一部分，還有著太多太多的人才在等著他們去收集，去提拔。
“玄德公，你可知道。”
陳琛帶著劉備轉了個身，不將眼光放在南皮城，而是放在南皮城外，他伸手指著遠方，代指天下。
“這天下有形，大漢有心。”
“這天下之形，是需要無數的人去塑造的，這大漢的心，是無數的人共同聚起的。”
“那這般的大漢，將會有多么廣闊的疆土，將會有多么豐饒的物產，將會有多么熱誠的百姓，是我們現在看不到的，也是我們無法預測的。”
“那將來那般的大漢，僅僅靠著我們這些人，還是遠遠不夠的。”
陳琛指著遠方。
“玄德公你看這大漢的南面，我們還沒有涉足過，還沒有征服過。”
“其實如今我們占據三州之地，還沒有完全穩定下來，才是更加需要吸收更多的新人才來填補各處的人才需要。”
“太行書院是會提供大量的人才，但是我們并不能因此就放棄了能夠有機會接觸到更多的天才的機會。”
“這大漢，藏龍臥虎。”
“這天下，將星遍地。”
“現在，還不是我們能夠放松自滿的時候。”
“我們的征途，才剛剛開始！”
“當做白手起家的時候發展吧！玄德公！”
陳琛的手指挺直，聲音堅定，給予人信心，但是荀攸并沒有插嘴，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不應該說點什么，好像說了不合適，會破壞氣氛，但是不說吧，自己有點別扭。
算了，還是自己別扭好，荀攸想了想，還是不破壞這個時候陳琛和劉備營造出來的良好氛圍了。
但是他沒想到，陳琛會突然問自己。
“公達，你也是這么覺得的吧？”
陳琛的眼神讓荀攸不得不開口。
“嗯，如果你不是指著東邊的話，其實我也是這么覺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