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定我就是那一只披著羊皮的狼,
而你是我的獵物 是我嘴里的羔羊…”
“好運來,那個好運來…”
“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
隔著小區兩棟樓,依舊能夠聽到巷子里頭小超市放的那首歌曲。
同時還伴隨著大喇叭的播報:
“今天超市營業至下午2點…”
大姑跟姑父坐在沙發上,正興致勃勃的打聽著帝都房子的事。
聽過謝言的分析,還有丁薇說的房價,突然再來個便宜又實惠的單位房,落差感一下子就起來了。
大姑和姑父對視一眼,此刻深覺賺了大便宜——
買,不就是房子嘛,一定得買!
過了年就去買!
他們海濤這樣棒一個小伙,當爹媽的不說把路子鋪得平平穩穩,但是能安排上的也得盡力而為。
正準備再問一些細節,突然就聽到這大喇叭的循環播報,穿插在各個熱門歌曲當中,相當有緊湊感。
大姑抬頭一看表:
“唉呦一點了!”
她迅速從沙發上彈起來:
“我菜還有幾個沒備上呢,快快快,海濤,跟我一塊去超市!”
周海濤好不情愿——
“媽,我不愛逛超市。”
大姑一邊往錢包里塞錢,一邊頭都不抬的嫌棄道:“你以為我樂意跟你一起逛超市啊,你不去誰給我拎東西?”
海濤弟弟,卒。
謝言倒是站了起來:“姑姑,要買什么?我跟薇薇去吧,您也忙了一天了,休息一下。”
大姑擺擺手:“你就問薇薇那丫頭,她會挑菜嗎?”
好巧。
謝言也坐了回去——這個技能他也沒點亮。
丁薇和謝言在大姑家和樂融融,沒有半點不適應。
加上今年守歲,還要一起看春晚,大姑執意讓可憐的“孤苦伶仃”小謝去酒店退了房——
都來姑家了,還住什么酒店?這不是打臉嗎?
再加上謝言和丁薇都有打算明后天回帝都,因此也就沒再推辭。
下午叫姑父去鄰居家借個折疊床出來,書房照樣能睡。
而此刻的丁家。
白秀娟手忙腳亂的給孩子又換了一個尿不濕,這會兒忍不住松了口氣——
還是尿不濕方便些。
她坐月子不好碰冷水,又過分小心,自從阿姨離開之后尿布都是攢著洗的。
屋里開著電暖氣為了保暖和省電本來通風就不太行,如今各色味道一發酵那真是無法言喻。
也虧得大姑他們還能忍那么兩三個小時。
眼看著孩子終于睡安穩了白秀娟愁上心頭——
“海洋,人家都說初六到咱家來坐坐你看薇薇那丫頭初六還在不在都是兩碼事呢,這怎么安排相看呢?”
她吞吞吐吐還有話沒說出來——就丁薇上午那個狗脾氣就算安排了,可別結親不成,還結成仇了。
她發愁,丁海洋更是愁。
這會兒忍不住遷怒道:
“你看你養的好女兒!良心都被狗吃了哪有這樣對爹媽的子女?”
“上學跑得遠這心也野了——家里給他安排對象,她還挑三揀四,可不跟上午那窮酸看對眼了!”
白秀娟低頭不吭聲。
不知道是不是上午吵架的后遺癥,她現在看著他們家海洋,思想總是劈叉。
一會兒覺得他確實沒出息一會兒又譴責自己,如今聽了丁海洋這話心頭還默默說道——
其實人家小伙子長得那么好,雖然窮點但是有氣質,比丁海洋年輕時候好看多了。
換成她年輕的時候碰到個這么個人也不管人家窮不窮的。
反正只是談談嘛。
白秀娟回過神來——不行不行這生孩子就是人變傻了。
這會兒的問題難道不是人家上門相看擱哪兒大變活人呢?
丁海洋明顯在氣頭上,她也不敢多吭聲。
——怎么能不氣呢?
想想人家家里有錢,丁海洋自己又愛面子,所以年前才在買了魚竿的情況下,又花一大筆獎金買了手上這個表。
他還看中一條腰帶呢。
沖的就是即將有個有錢親家的底氣。
親家有錢,到時候彩禮肯定不能少。畢竟女兒培養的這么優秀,不沾光哪能成呢?
兩人要是成了,以后這有錢家底兒也都是自己女兒的,那他這個當爸的想花錢不是輕飄飄一句話的事嗎?
這是他們該孝敬的。
可如今不孝女兒帶著男朋友上門,而且還把家里折騰的都快翻天了。
到時候怎么搞?
怎么給人家交代?
明明聊天的時候他吹得這么好…
丁海洋黑著臉坐在那里,實在想不出辦法來,但他坐著沉思,看白秀娟也傻不愣登,站在那里忍不住又生氣:
“你還愣著干嘛?大過年的不收拾家里又不準備大飯,對聯還貼不貼了?”
“我告訴你,你可不要耽誤我兒子以后的福氣!”
放在平時,他慣會裝腔作勢,絕對不會像如今這樣直接撕破底線。
可如今樁樁件件,沒一件事是順暢的,整個人也就按耐不住了。
可白秀娟最近被孩子折磨的也是脾氣見長,不過她到底在丁海洋面前柔順慣了,此刻顧慮又多些,大過年的,并不想與丁海洋吵架,這會兒只能忍氣吞聲,重新換個話題。
“那咱孩子的滿月酒還辦不辦?”
“辦,那肯定辦!不辦不是白損失了一回禮錢嗎?”
“再說了,”說到這個話題,丁海洋又找回一點信心:
“這可是我的兒子,能傳宗接代的那種,必須得大辦,看誰還敢暗地里嘲笑我只有個女兒!”
“瞧我不打他們的臉!”
他意氣風發,臉上也涌出一絲笑意來。
“你別看大姐天天吵的兇,以前送禮她什么時候少過?”
“她給多少,二梅和海河就要給多少。這可是咱老丁家的兒子,大姐手松,說不定又得兩三千塊錢。”
那么多錢,不心動是不可能的。
但不知為什么,可能是這段時間接連不順,白秀娟有點將信將疑。
“我記得我生孩子在醫院那會兒,大姐他們不是給過錢了?”
原本還高興呢,一捏紅包就知道不太對。
拿出來一看,好家伙,三人一人包了200塊錢,這也太不夠意思了,虧得還是親戚呢!
這也是大姑的錯。
她和丁麗梅畢竟小時候接受的是這樣的教育,哪怕有心反抗,有些根深蒂固的習慣仍是擺脫不了。
比如在“習慣拉拔家里原本最有出息的丁海洋”這件事上,兩姐妹就挺舍得花錢的。
在極親密的親戚逢大事送禮也不過三五百的如今這個年月,他們手頭寬松,每次都是1000,2000的給。
要不然,也不至于丁薇考個大學,每人還送了3000。
這已經是絕頂好的情分了。
只可惜…
果然,只聽丁海洋發出一聲冷哼:
“那是正經送禮嗎?正經送禮誰送這么少?這肯定是大姐他們先包個紅包送個喜氣。”
200塊錢,說出去不夠丟人的。
“滿月酒肯定得辦,還得大辦,回頭我多打幾個電話,把單位的領導都請上!”
“可是…”
白秀娟卻沒那么樂觀。
她作為弟媳婦,這一年來已經感受過大姐二妹對自己的冷淡了,心頭有些顧慮:
“畢竟是二胎…”
還大辦請領導…不會對工作有影響吧?
“行了你!”
丁海洋不耐煩的道:
“頭發長見識短,天天只知道摳摸這些小事——孩子都生下來了,領導們不情愿,還能把他塞回去啊!”
“再說了,這生二胎的不知道有多少,也沒見幾個被開除的。”
“你瞎操個什么心。”
“這單位又不是領導的單位,憑啥開除咱們?我們可是老員工。”
他擺擺手,一臉自信:
“你甭管,到時候我來安排酒店。你把自己收拾收拾就行。”
說著上下瞅了她一眼。
“這一副糟老婆子樣子,出去丟人不丟人。”
白秀娟心里又是一堵。
而丁薇也是吃的萬分滿足。
“大姑,你手藝好好哦!”
“大姑你辛苦了,來,吃塊魚!”
“姑父,多吃點兒青菜,降三高呢。”
“來,海濤弟弟,多補補,咱可是以后要自力更生買房的,身體底子得打好!”
屋子里暖意融融,正中央還在咕嘟咕嘟冒著泡的黃銅小鍋里,肉丸正在沉沉浮浮。
謝言的臉頰也泛著微微的紅,這會兒殷勤的給大姑倒了杯飲料:
“姑姑,過兩天我想帶薇薇去見我爸媽,雖然不是頭一次過節,但是還是得您許可才好。”
大姑已經笑得見牙不見眼。
哪個中年阿姨,抵得過年輕小伙子這么貼心的問話呢?
她豪爽的說:“去,肯定得去!回頭我收拾點咱們這兒的特產,讓薇薇給你們帶過去!”
這會兒看著這么優秀的大小伙子是自己侄女兒的對象,人品瞧著也不錯,大姑心里高興:
“薇薇,盡管去,不要怕,大大方方就行。以后談婚論嫁,大姑來操持——咱不聽外頭說什么,只要你過得好就行!”
“大姑給你看好這后方,肯定不叫你爸媽折騰事兒!”
“你隨便談,看中哪個小伙子盡管談,大姑都支持你!”
姑父喝了兩杯酒,這會兒也是臉頰發紅:
“你瞧你說的什么話?大姑娘就要在家里多呆幾年,享享福。”
“薇薇呀,隨便談,看中哪個先談在那兒放著,等要結婚的時候再說。”
“好小伙多著呢,隨便挑!”
明擺著是有點醉了。
謝言:…
同樣是過年,有人過得順心順意,有人就是冷冷清清。
洛州的小山村里,呂成一家也開了瓶酒,這會兒爺倆對著喝,已經是喝得淚眼汪汪了。
呂媽和珍珠看在眼里,手頭不約而同的給小海夾了筷子菜,卻也沒有多攔——
這么些年來,都壓抑的太狠了。
酒過三巡,呂爸不光臉頰紅,眼睛也紅了。
“大成啊…”
他口齒有些含糊:“是爸對不起你…你這一輩子都叫爸拖累了…”
“我后悔呀…”
珍珠垂下眼睫,扭頭給一旁只會含糊說話的兒子拿了塊蒸紅薯慢慢啃。
大成眼睛也紅了。
“沒事,爸,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就在昨天,他們挨家挨戶拜訪到晚上9點多,終于在大家的見證下,將欠款都結清。
從此,終于可以挺直脊梁了。
鄉里鄉親的,這么些錢欠著,家里連肉都不敢多吃,就怕叫人家誤會。
欠錢的日子,不好過啊!
小海左看右看。
他已經上初二了——心里該懂的都懂,如今也微微松了口氣,從桌子上夾了雞腿下來:
“嫂子,大寶能吃嗎?”
珍珠抬起頭來,笑盈盈道:“不行,這個不好啃,小海你吃——正長身體的時候呢,你看你瘦的。”
小海靦腆地笑了笑。
不過也毫不猶豫的一口咬下大塊的肉——今年的大飯真好啊。
等到父子兩人抱頭痛哭一輪,大飯也吃的差不多了,珍珠端了熱水來給兩人擦臉,大成這才清醒下來,問著聚在火盆邊的爸媽。
“爸,媽,初七咱們就去帝都吧!”
大成媽有點兒猶豫。
“初七是不是太早了,怎么著在家里過罷十五吧?”
呂成正準備張口,珍珠便搶先說道:
“咱們那邊初幾就要琢磨著開工了。”
裝修活雖然開不了這么早,但是過完元宵也是要開始的,怎么著也得提前準備準備。
而她的包子生意,其實初三就可以開工的。
珍珠認真的說道:“媽,咱雖然有房子,但是帝都開銷也大,大成從家里帶去的那幫兄弟也得有個安頓的地方,所以我們現在在通縣那邊買了個房子給大家住,還欠著銀行的貸款呢。”
大成有點猶豫,看了看珍珠——不是說好了不說的?
畢竟老兩口才還完債,又說貸款,壓力也太大了點。
但珍珠卻有自己的想法。
她如今當了媽,才算理解天底下父母的情感。
父母對于子女,可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但是他們看待子女,同樣也有一套簡單粗暴的觀點。
那就是——均貧富。
家里出息的那個孩子,不管是在養老還是在別的方面,都一定要比別的弟兄多出,他們心里才舒坦。
而且出息的那個孩子,也一定要多多提攜不成器的。
如果是小海,看著孩子品性,珍珠絕對不會說什么。
但別忘了,老兩口疼女兒呢。
珍珠咬牙切齒——
就呂麗干的那些事,她在書里不知道被多少人罵過,爹媽現如今不提她,肯定證明心里頭還有這個女兒的。
萬一要是覺得大成日子過好了,想再貼補貼補女兒…
不可能。
珍珠長年跟三姑六婆打交道,如今心里頭門兒清,誰對她好,她心里自然有桿秤。
如今當然也有別的辦法。
“貸款?”
老兩口一驚,剛才的喜意瞬間消散。
而珍珠卻滿不在乎的說:“沒事,爸媽,你們放寬心,這個貸款每個月還,我們還的起。”
“再不行,還有兩套房子呢。”
“不過心里頭有債到底不太舒坦,我們說初七回帝都,也是想早點收拾收拾,生意趕緊做起來,早一天掙錢,心里也安穩。”
老兩口瞬間松口氣:“對對對,掙錢可不能耽誤,初七就初七——要不買初六的票吧!”
“如今走動的親戚也不多,我這幾天跟大家把這事說一下。”
看著他們這個樣子,珍珠心里也不好受。
她總覺得自己在帝都好像心思變多了,于是低下頭:“沒事,就初七吧。”
“早點去也不光是生意的事兒,主要還得給咱小海安排好學校,再去報幾個培訓班…這也挺費時間的。”
小海卻是抬起頭來:“嫂子,你別擔心,我肯定學習能跟上的。”
“那些培訓班不用報,我自己會學習的,我也會問老師和同學的。”
“我知道。”
珍珠心疼的看了看他瘦削的臉頰:“能跟上,但是能有輕松點兒的法子更好啊。”
“你別操心錢,嫂子給你專門攢了上學的錢。”
小海抿了抿嘴,又忍不住抬頭看了眼他爸媽。
父母樂呵呵的,看著這和諧的一家,只覺得人生無比滿足。
但在年幼的呂海心里,卻知道不該是這樣。
他低下頭,不吭聲。
珍珠又看了看旁邊吃紅薯吃得一塌糊涂的兒子,再看看這個已經15周歲卻還個頭瘦小的男孩,想想放假他天天背著兒子的樣子,又補充一句:
“不要怕花錢,這些都不貴。等你以后工作了,給嫂子買個大金鐲子吧!”
她擼起袖子:“嫂子現在就這一個,有點空落落的。”
小海抬起頭來,這才露出點兒開心的模樣來:
“哥,嫂子,你們放心,等我以后工作了,一定給嫂子買整套的金首飾!”
大成揉了揉他略微有點發黃得頭發:
“臭小子,你嫂子的首飾自然由我來買,你好好學習就行了!”
“還有,下回給你哥我買衣裳,記得問問尺碼。我結婚你送的那件兒都不合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