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的表情瞬間收斂下來。
“我看你是飄了。”
她說話時恨不得把呂成的耳朵拎起來。
“一棟樓!你可真敢想啊!就咱如今這點錢,還了債之后,能在帝都買套房子嗎?”
“還一棟樓!”
呂成心虛的低下頭。
“我這不是想著,咱們現在工人也有好幾十個了,這院子都住不下,你還要做生意,也不能全讓大老爺們兒占了,不方便。”
“天氣又冷,這隔出來的半間棚子可沒暖氣,不好住人。”
“而且現在一天到晚的蒸包子,給他們做飯,廚房都占用了…”
呂成將手中的各種小票認認真真收好,這會兒挪到珍珠身邊。
“你聽我說,那棟樓挺破的,是以前人家自己蓋的舊樓,地皮也是當初分的,挺大的。最主要的是,遠,都快挨著通縣了。”
“還沒通地鐵,坐公交轉幾趟,繞兩個多小時才能到咱這里。”
“所以價格也不貴,咱們這半年加一塊兒,能湊出來八十萬。我再留十萬塊錢墊材料錢,剩下七十萬,先給人家,簽個合同,剩下的明年給。”
呂成也是親自去看過好幾次才作出決定的。
“我琢磨著,這樣年底咱先把房子重整整,搞個能住人的樣子。我再跑跑流程,去正兒八經辦個公司,說出去咱們顯得也靠譜些。”
其實,公司各種手續他早就已經辦下來了,有時候給人家裝修需要蓋章什么的,他也能拿出來。
但沒個正經場地,看著總覺得不像樣子。
注冊的地方是他這租的院子,但總不能帶客戶到這里來吧。
“我看了最近幾年,帝都蓋樓的可不少,肯定都需要裝修。”
“這么大的市場,咱能維持現如今這狀態就已經很好了,不愁錢。”
說完最后這句話,呂成也是唏噓。
去年這個時候,他因為五萬塊錢救命錢差點跪地磕頭沿街乞討了,但今年,五萬后頭就加個零了。
買樓都還能說出“不貴”這兩個字。
珍珠也忍不住心動起來。
她倒不是被呂成說的這些前景迷惑,而是她記得跟丁薇的聊天。
那就是:手頭錢不好花,那就買房子吧,比放在銀行劃算。
想想看,送她們房子的那位白總,人家那么有錢,為啥要摻合進蓋樓呢?
肯定是有錢賺。
蓋樓怎么賺錢呢?
房價給高起來。
再說了,她就租著這破院子,一個月八百,老太太前兩天打電話還商量著漲租金的事,被珍珠直接懟回去了。
那會兒找的是中介,正兒八經走的合同,這一片的小院都這個價格。
她當時簽合同花了些錢,珍珠還心疼呢。
但是合同靠譜,這會兒拿出來,老太太倒是不敢說不租就不租了。
不租,得把交的一年租金退回來呀。
但那租金老太太哪有呢,倆兒子一家分分都沒了。
由此可見,有個自己的房子真能省不少事。
但她還是猶豫:
“那么偏的地方,那么大一棟樓…那得多少錢呀?”
“不大不大。”
呂成趕緊說道:
“地皮上也就三百來平方吧,個人蓋的三層大排樓,住人也沒問題,就是實在破舊了些,得重新整整。”
“還有一個就是,私人地皮,以后要蓋樓,不能家家戶戶都有房產證,只有個總的。人家也認識幾個朋友,能這么轉手。”
“可挨著通縣呢。”
——那也太遠了些。
呂成放松地笑笑。
他知道,能這么說,珍珠明顯已經松口了。
“媳婦兒,我琢磨著我也沒啥人脈,咱們也沒有干別的的經驗。”
“搞裝修這塊兒,掙錢的肯定不是家裝,別的裝修工程接什么道路綠化呀,工裝啊,雖然需要墊的錢多,但來錢也特別快。”
“但咱們不是不會嗎?”
“與其摻和進這些,指望著掙大錢,還不如專精家裝,把這方面搞得精精細細的,打個口碑出來。”
“家裝這方面暫時又實在不需要那么多錢,錢放著也是放著。”
“還不如買房子呢。”
呂成也是嘆了口氣。
裝修市場混了那么久,他做事踏實,也不是沒人給指門路,找那工地接別的工程,來錢快的很。
但呂成死腦筋,別的工程他還得先去摸底,現學現打磨,平衡關系。賺錢多,但墊資也多,一不小心…
他們小家經受不起這么折騰。
所以干脆踏踏實實指專精一方面,倒是認識了幾個做房地產的,雖然是一棟兩棟的私人小樓盤,但是帶裝修的房子賣的價格高,這邊正談著呢。
看能不能直接把整棟樓的房子都給裝了。
呂成也是因為這,才忍不住想起了房子的事。
恰巧客戶就給牽了線。
這會兒他把這些事兒掰碎了,說給珍珠聽:
“可咱這么點錢,在咱們現在住的這一片兒只能付個首付,每個月還得還貸款。”
“那不劃算。”
“剛好有個客戶牽的線,人家可以正二八經簽合同做公證的。”
“我琢磨著,你看咱們來帝都半年,當初白總給的那房子房價就又漲了一截。”
“買個破樓放那里,就算不漲價,以后咱工人來了也有地方住,省得擠在一團,不是住工地,就是到處找破地方,看著也寒顫…是不是?”
“而且別看挨著通縣,那一片兒蓋樓的也不少。搞不好大家以后在那邊干活還多些呢!那不是就近了嗎?也不存在遠不遠的問題。”
他一口氣說了這么多,方方面面能想到的都說透了,顯然已經深思熟慮好久,不過一直沒開口罷了。
珍珠似笑非笑地瞅著他,這會兒也回房去,找了個卡出來。
“賣包子的錢都在這上頭,你注冊公司的時候給咱也注冊一個專門賣包子的,萬一哪天開店了呢?”
“還有,到底多少錢,你說個數啊。”
呂成忙擠出笑臉:
“不多不多,總價一百六十萬!”
“一百六十萬!!!”
珍珠抬高嗓門——他怎么不去搶呢?!
“一個破樓,挨著通縣不說,能不能住人還兩碼事,找人來推不得花錢嗎?”
運垃圾現在都要收費了!!!
“是是是。”
兩口子不愧是兩口子,呂成趕緊說道:“我也是這么跟人家砍價的,對方急著要錢,說只要半年內結清,150萬。”
“我想著,這還沒到年關呢,好多人房子裝修都想趕在年前結束,或者年后開工。”
“半年內結清肯定沒問題。”
沒問題是沒問題,最近兩個月,呂成那邊的收入大幅度上漲,他們也是有點底氣的。
但是…
一百六十萬!
珍珠真是心疼啊!
她眼神中流露出瘋狂的掙扎,最后再確認道:
“這房子沒問題吧?”
“沒沒沒。”
呂成對天發誓:“就是個不成器的,爹媽上個月才走,這個月就把老本全輸光了,高利貸欠了一屁股。”
“也是他家的長輩托著賣房子,特意要求不要一次性付清,省得高利貸的人知道,專門又來套錢。”
“先拿幾十萬去把這債清了。剩下的,明年風聲過了,也給他一個安穩過日子的機會。”
珍珠眼神中流露不信任。
“賭上頭的人,他還能有回頭的一天?”
呂成笑了起來:“那誰也說不清。”
“但咱們的任務不是買房子嗎?”
“媳婦兒,你我覺得咱可以大膽一點,這半年賺那么多,真要是那房子不行,大不了賠點錢降價賣唄,賭一把還是可以的。”
說著他又心有戚戚:
“我這段時間給人家裝修房子,大伙兒都說現在商品房的價格太高了,個個都說要掉價,可哪一個手里有錢的時候,買房子也沒手軟。”
“咱們這眼光跟人家大城市都不一樣,不管怎么說,跟有能力的人學著干總行吧。”
兩口子拿著存折和各種卡湊在一起算余額,再算算接下來能回收的款項,這會兒是痛并快樂著。
算完賬。
珍珠有些惆悵。
“原本打算月底回老家一趟,把債還了,把孩子還有爸媽接過來。”
畢竟他們把老鄉都拉過去工作了,手頭還債的錢肯定是有的,再不還,大家心理該有想法了。
可如今這么一來,重新變回赤貧,還欠了幾十萬的房款。
“這還怎么接老人孩子呀?”
呂成也嘆口氣。
當爹媽的,怎么能不想孩子呢?
還有他爸去年做完手術,在家休養的怎么樣?光打電話也不清楚啊。
他深吸一口氣:
“沒事,下個月一號咱的房子就交房了,到時候咱先把房子裝修好。”
“雖然房子小了點,但咱們一家五口住著也行。”
“現在手頭上工人四五十個,趕個工期,年前把房子裝好晾一晾。”
“過年咱回家拜訪拜訪親戚鄰居,把債清了。”
“年后直接帶他們到帝都來,大家住新房子。”
“你抽空還可以尋摸附近有沒有什么幼兒園,咱小寶三歲就該上幼兒園了。”
“這眼看著都一歲了。”
是啊,馬上就一歲了,他們這當父母的卻不能陪在身邊。
珍珠眼圈發紅。
“行。”
她咬牙道。
扭頭看著桌子上的存折和卡,趕緊揮手,眼不見心不煩:
“趕緊的,看好了你就定下來吧。”
呂成笑著道:
“不急。這月底還有款項回來,也沒兩天了。我等等一塊兒給人家,明年壓力就小一些。”
兩人都默契地繞過呂麗不提,氣氛沉默著。
珍珠主動開口說:“那我抽空還得打聽打聽咱那小區旁邊有沒有什么補習班?什么學校之類的?”
“這插班進去容易嗎?”
“咱小海在鄉下成績好,在這邊兒估計跟不上學習,可不能放松了,”
呂成笑了起來——
有這樣的媳婦兒,真的是…
他低頭湊過去:
“年底,我給你打個大金鐲子吧。”
珍珠:…
她白了一眼呂成。
“有錢還債吧,打什么金鐲子呀?”
順手把袖子一捋:
“我就知道你沒注意我身上多了啥。”
黃澄澄一個金鐲子,看起來又寬又大又重,呂成眼睛都直了。
“這得萬把塊吧…你什么時候打的?真好看。”
珍珠白他一眼:
“巷子口啊。專門有用五毛錢打鐲子的,我跟著這一片兒的大姐去的。”
“就是太大了,忒費硬幣。加手工費,前前后后花了我五十塊呢。”
呂成:…
他又拉過媳婦的胳膊,來回看了看。
“不錯,真好看,回頭我給你買個,你藏家里看,不要露富,萬一有人搶怎么辦?”
“經常出門就帶這個…對了,給咱媽也打一個。再給她買個真的金戒指。”
老人家操勞一輩子了,也該享受一下兒子的孝敬了。
話都說開了,珍珠又想起另一件事兒。
“趕緊把咱的房子裝好也行,買樓也行,這帝都人辦事忒不講究了,老太太把房子租給咱們才幾個月呢,才不到半年!前兩天打電話就說要漲房租。”
地都給她鋪好了,房子該修也修了,商量好的租金還要漲,還是在沒到期的時候…
珍珠氣哼哼的。
她可不是那種吃虧的女人:“這周圍的房價我都打聽清楚了,別人家租金比她貴兩百,但人家家里什么都有啊,哪像這房子破屋爛瓦的…”
她當時氣性上來,說大不了不租了,把租金押金退回來。
老太太又拿不出錢來…
這不,珍珠也嘆口氣:
“你那樓買下來了,大不了我再去那邊做包子去。反正賣的地方固定,在哪兒不是干。”
就是可惜了這幾個大姐阿姨,離得遠了肯定她們不愿意去,如今都做熟了,再重新招人又得一番折騰。
呂成也眉頭緊鎖。
“你說的對,趕到年關了,再找房子不容易,我還是趕緊把這錢拿過去,去正兒八經簽合同吧。”
想了想又道:
“你沒事打聽一下,老太太怎么會又想提租金?可別猛然上門來找事,影響咱們生意。”
合同是合同,但老太太年紀大,真要上門往院子一躺說不租了,他們這么多人,還有珍珠的生意,可往哪兒安置呢。
出來干這么久,什么人沒遇到過呢?
珍珠白他一眼。
“還用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