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男朋友,大家羨慕得不行:
“唉,你們好好啊,一聽是感情好穩固的樣子,聽起來就有股子甜甜的感覺。”
“而且我聽他們都說,謝言師兄雖然有些胖,但是脾氣特別好,人很溫柔的,以為你跟他在一起肯定不會生氣。”
“是的是的,他在樓下等過薇薇的,我特意看了,有點胖,但是個子在那放著,長得還挺好看的…”
“尤其是他還能幫薇薇拿東西,這么相信他,肯定心有默契。我跟我男朋友…別提了。”
“指望他真是什么事都干不成…”
這話一說,大家又陷入了同一個話題的爭吵——
論指望男朋友辦事有多么不靠譜。
周雪梅更是連連嘆氣。
一來,她遇到了個“我媽說”“我媽覺得”“我媽讓”的男朋友。
補充一下,前。
二來,丁薇和陳思雨都是她的大客戶,零售事業也很在意客戶的好不好?
失去了。
丁薇這大家對于自己男朋友的討論,以及一系列夸贊的話,含笑不語。
脾氣特別好?
人很溫柔?
有些胖?
心有默契?
她想起昨天謝言回去時的樣子。
一整個背包里裝得滿滿當當,全是他們三人的一些物品,看起來很靠譜是不是?
很有默契是不是?
那得把兜里的東西掏出來——那是白珊珊抽空畫出來的方位詳細圖和物品外形簡筆畫。
所以才叫按圖索驥。
丁薇心想:
姐妹們說的沒錯,指望自己男朋友,那真是干啥啥不成。
至于脾氣好,人很溫柔…
聽聽他昨天說的話——
“薇薇,我在女生宿舍樓碰見一個女生,好像就是你之前那個舍友。她打扮的挺眼熟,你是不是之前也這么穿?”
“不過我覺得她的審美有點糟糕,上衣穿的是個熒光粉的T恤衫,看起來又顯黑又顯土氣。”
別問謝言怎么知道,因為他過年的時候買了同樣顏色的兩款唇膏,送給母上大人和自己的女朋友。
結果…
不提也罷。
至于同學們評價謝言有些胖…
唉,人嘛,畢竟每天細胞都在更新,昨日之胖,非今日之胖…
總之,這么沒用的男朋友丁薇為什么會要呢?
還不是因為長得實在太好了。
這,就是顏狗的妥協。
回去的路上,丁薇還在問陳思雨:“我就說有個什么事忘了,咱們的東西都沒收拾…思雨,你笑什么?”
她恍然大悟:“你該不會故意的吧?”
陳思雨理直氣壯:“這不是應該的嗎?”
放假前他們就已經決定下學期不在學校住了,很多易消耗的日用品都處理了,床上用被單蓋的嚴嚴實實,床下的書桌什么的上頭也就是一些書和資料了。
現在書和資料都被謝言拿走了,幾乎沒剩什么了。
總的來說,搞衛生是麻煩,但是都沒什么東西的時候,反而比短暫的寒假過后更好整理。
結果就擦擦桌子掃掃地,這呂麗都不愿意干…
陳思雨上學期白白為她付出,無論如何不能吃這個虧!
不干。
就不干。
丁薇:…
就…挺爽快的。
再也不用害怕寢室扣分了哈哈哈!
開學的第一節課,當然要來一位重要講師給大家伙收收心才對。
初中是這樣,高中還是這樣,大學當然也是這樣。
比如今天的第一節課,雖然沒有了高數,但老王的作業也是讓丁薇心頭一個哆嗦。
好在可能是才開學,課程講得并不那么正式,老王也還有心情跟大家聊聊。
跟文化人聊天就是這樣,隨便兩三句妙語如珠,底下的學生們就都放松下來了。
丁薇也跟著哈哈笑,畢竟從老王的角度看待古代詩人,總有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比如仙氣的消失。
比如光環的破碎。
最起碼這會兒想到李白,想到陶淵明,腦子里第一反應不是什么詩仙什么文學家,而是一個追求神仙,一個不會種田…
——老王必須要對此事負責。
她正笑著笑著,若有所感,冷不丁聽到老王在臺前愛的呼喚:
“丁薇呀,你來講講孟浩然吧。”
丁薇:…
孟浩然、孟浩然的什么呀?一時半會兒都想不起來了,明明去年也寫過好幾千字的。
她趕緊清了清嗓子:
“那個…我還沒有準備好,要不給我幾分鐘整理整理吧。”
“行,”老王也挺好說話:“那你先坐下,反正今天咱們挨個盤點,大家伙兒有空的都上來說兩句啊。”
在平時,或者別的老師這么說,那底下的大伙兒必定是沒空。
什么空都沒。
但老王如此雞賊,倘若沒空,搞不好作業又要比別人多兩千字。寫作業總不需要有空沒空吧?
學生們紛紛低頭找資料,務必想說出點什么——
上了大學就是這樣,要直面社會的殘酷——比如教授漫不經心的欺騙。
哪怕食人牙慧也好的,只要能說出來,大家伙低頭又是商量又是翻資料。
老王在臺上看著,這會兒也是若有所思。
沒別的,只是上課不好夾帶私活兒。這開學頭一課嘛,本來也就是給大家一個熟悉的過程的。
他就想琢磨琢磨,是誰在自己書底下頻繁留差評。
差評也不是說自己寫的不好看——真要說不好看的他也認了,反正也不是沒人這么說。
畢竟就跟吃東西,眾口難調,千人千味。而且寫了小說之后他也得承認,不是多讀幾本書就能寫出來好東西的。
但問題是,那個讀者老來摳字眼,差評是個什么意思?
就頻繁指出他運用詩詞的錯誤,以及那些詩人生平分析的錯誤…
這就捅了老王的心肝兒了!
——太過分了。
憑著三言兩語有偏頗的分析,就來這么指責他。
對方還聲稱是明大中文系的,好多網友不明,聽到這么個霸氣的名頭,所以還在底下也跟著琢磨是不是有問題?
差點兒沒把老王氣撅過去!
明大中文系的?!
往上再數數十來屆,就沒有他沒教過的學生!
還無中生有的批判自己,看不起自己的文學素養…
簡直是欺師滅…
總之,老王很生氣。
所以,他一定要揪出這個人來。
至于揪出來之后干什么?怎么做?
他還沒想好。
反正學生嘛,當老師的也不能太計較。也就是看重對方多培養培養,李白杜甫賀知章,九齡王維孟浩然…誰還不能分析個萬把字的呢?
這會兒眼瞅著底下的學生——作業都批改那么多次了,也沒見誰說話方式這么偏激啊。
不像,不太像。
搞不好是個冒牌的大學生。
但當眾人都抓頭搔耳找資料時,唯一一個不動如山、且顯得胸有成竹的學生就特別顯眼了。
老王抬眼望去,坐在最后頭的那個女生…
他眼皮一跳。
想起去年被學生在課堂直接逃走的尷尬…
老王教課這么多年,自問說話也不毒舌,怎么就把人家刺激成那個樣子的呢?
他緩了緩,覺得后來自己心里有陰影,不敢再多點對方回答問題,是不是也容易給人造成無形的壓力?
多大年紀了,還跟一個學生使小心眼兒,太不像話了。
于是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后邊那個女生,后面那個女生…對,就是你,你來講講,我看你挺有信心的。”
呂麗:…
她在猝不及防的目光中站了起來。
——挺有信心個屁呀。
她剛才在想著自己的稿費,忍不住樂開了花,覺得自己的實力已經能夠得到證實。
還拿手機上網查了查電腦的牌子…入校之后再往學校外的網吧跑,總覺得有點麻煩。
反正白珊珊去年不是遷網了嗎?今年不知道有沒有取消,不過她那么有錢,應該記不得這點小事吧。
再說了,丁薇和陳思雨都能用,她怎么就不行了,網遷了不用白不用,這東西也沒折舊什么的。
想東想西,但沒想到被老王又一次點名。
自從老王讓她不及格之后,這么多次課,一次也沒有找過她。
明擺著小心眼記恨唄。
呂麗都不用管,就知道這課沒自己什么事兒,要不是還需要考勤分…
總之,她的態度是越發輕描淡寫胸有成竹,萬萬沒想到,直接又被老王拎起來了。
面對眾人的目光,呂麗忍不住想:
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
他明明知道自己什么準備都沒做,還要叫起來…一定是報上次自己讓他沒面子的仇!
這些當老師的,一點師德都沒有。
不過嘛,呂麗自信地抬起頭。
畢竟課到底也是上了的,期末也沒有不及格,詩人詩句她記得不少,賞析課也沒白上。
如今還是對自己有明顯提升的。
更何況,其他人或許不清楚,唯獨孟浩然,她假期也是跟別人討論過的,這會兒自信滿滿地說道:
“我覺得孟浩然是個很可悲的人。”
“可悲在于沒有夢想,一生迷茫。永遠追逐著自己得不到的東西,連克制自己欲望的能力都沒有。”
“他年少時家境富足,十七歲便得案首,明明按部就班就可以得到一切…”
“他偏偏不知足。”
“拋棄這一切去追求虛無縹緲的夢想,甚至可以說是沒有夢想,甘于歸隱田園。”
“明明有大好才華,卻要這樣揮霍浪費。縱觀一生,除了‘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以及‘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這兩首詩頗有名氣之外,其他方面都是平平。
“既沒有詩文天賦,偏偏也無意于仕途。”
“而就是這樣的人,哪怕在娶了青樓女子為妻后,也仍舊沒被家人放棄。甚至他的祖父遺留之際,都盼望他入仕做官,榮耀家族。”
“而在這時,他已近中年。”
“青春就這樣被揮霍,才華也逐漸消失無蹤。”
“泯然眾人矣。”
“而這時,他再想進入仕途,偏偏又不被皇帝所喜,幾遭厭棄。”
“原本他也該安享晚年了,畢竟這時候年齡也大了,可偏偏又得了毒瘡,要忌口。”
“可他連這點克制之心都沒有,以至于五十二歲便毒發身亡…”
分析的挺到位的。
老王神色復雜。
雖然觀點跟他不太相合,但是詩文討論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要聽取各方面的想法的。
也沒有什么正確與不正確。
無非是大家讀詩讀人,得來的一點感受罷了。
只是…
他神色復雜,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那個號稱在自己文下留評論指指點點的學生,就是眼前這個姑娘了。
那些評論話語尖酸刻薄,甚至無中生有,老王萬萬想不到,是自己還在教著的一個女生說出來的話。
的小說里,為讓平民百姓都能隨口頌出一兩句拗口的詩,主角將上輩子學過的那些千古風流的詩人著作全部編進故事里。
那是一個面對平民百姓的故事,是盡可能要讓大字不識一個的老人或孩子聽一遍便多少能記住的。
只要記住,只要多少能理解,他們就可以算是習得一句詩了。
只有這樣,在無孔不入的妖兵來襲下,他們才有可能保住更多的性命。
畢竟在詩文可以成圣的世界,普通人哪怕對詩文心有所感,也多少會引動一些異象。
這些異象對于真正有本事的人來說不值一提,甚至都沒什么攻擊力。
但對于以文才和精神氣為食的妖兵來說,卻是致命的。
在這位主角邊的故事書里,浩然真人的崛起,便是從孩童時期一句“春眠不覺曉”開始的。
當然,故事落成,虛擬幻象也立刻出現。
這是傳世之作所能帶來的天象,能帶領所有人看完故事主人公的一生,感受他的言行,理解他的道蘊。
就是在這篇文章的章節下,那位讀者堅決不肯承認孟浩然的能力,覺得他一生碌碌無為,無政治建樹,也無太多文學建樹。
大約唯一可取之處,便是吸引了李白的瘋狂追捧吧。
為此,各種尖酸挑剔的話說了許多。
有一些,是老王看著都要升血壓的。
老王站立在講臺上,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一個人的話語,很多時候都能判斷出對方的真實想法和心情,而如今,他也不知該如何辯駁。
畢竟,呂麗也只是說說自己的感想罷了。
他可以不認同,但不能否認大家其他角度的各種想法。
而一旦他提出否定,那么這一期作業交上來,恐怕就沒有別的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