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一直到接近三點鐘才回來,那會兒丁海河和妻子都已經坐沙發上睡了一覺了。
意料之中的,她沒看到丁海洋跟白秀娟。
大姑伸手叫丁薇過來。
姑父進廚房張羅了,她就把丁薇帶到臥室,直接塞了個紅包過去。
“拿著。”
眼看著丁薇又要拒絕,她強硬的說道:
“海濤的成績這么好,我知道你出了不少力,這都是給你的,別推辭。”
“再推辭大姑要翻臉了。”
說著又嘆了口氣,心疼的看著她。
“其實這紅包你姑父特意囑咐我見面就給的,結果光顧著跟你說話,我給忘了。”
“你呀,也別太有心理負擔,你想,別人家請個多好的補習老師,孩子還出不了這么好的成績呢。”
“你給姑省下那么大一筆錢,還讓海濤有那么好一個學校,我心里有數。”
丁薇有點臉紅。
她真的沒做什么,就是收集了些資料。錢是花了,但總的下來也就是一兩千塊錢的事情。
結果大姑他們還這樣鄭重…
放在平時,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丁薇肯定是要接的。
但是這紅包厚度可是相當的有呢。
這一捏,丁薇就知道肯定有一萬塊錢了。
這么大一筆錢。
她說道:“大姑,海濤的成績是他自己努力,也有那個天分,我沒做什么。”
大姑才不信。
“你弄回來的那些資料,要么花大錢了,要么出大力氣了,肯定不是白來的。”
“不然那么多人上名牌大學,怎么沒見他們的親戚成績都提升的這么快呢?”
丁薇搖頭:“沒必要。大姑,我知道你給我這錢,是想讓我拿著交學費或者是生活費什么的。但是我爸他們肯定會給學費的,您不是特意晚上叫他們過來了嗎?沒必要再給這個錢。”
“我都成年了,有手有腳的,其實學費已經攢夠了。”
大姑摸了摸她的臉:
“女孩子啊,太要強了,就是會辛苦一些。但是心里安穩,所以姑也不勸你怎么著。”
“但是人要強,得在骨子里要強,不能嘴上要強。嘴皮子犟的人都要吃虧的。”
說著又嘆口氣:
“真要錢,撕破臉皮,姑肯定能幫你把學費要到。”
“但是有什么用呢?”
“當初你爺爺奶奶那樣對我,說親的時候恨不得把我綁起來賣了,我那會兒,這輩子最恨的就是他們。”
有時候夜里恨得牙癢癢,只想一把火燒了房子算了。
要沒活路,大家就一起沒活路。
但還是忍下來。
不過這話,大姑怕嚇到孩子,就沒說。
“但是血緣關系沒那么容易斷的。”
“要臉的就是干不贏那不要臉的。”
“生活中的惡心事多著呢,我結了婚日子過好了,你爺爺奶奶這邊孝敬,我就得理所當然的做,不然旁邊人嘴皮子都能把我淹死。你姑父大小又是個領導,最看重名聲,我們倆就硬著頭皮的供他。”
她嘆口氣:“那會兒說實在的,把你爸和你叔的工作搞好,雖然費了不少力氣,可我們也是想以后能省點心。”
大姑看到丁薇就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這會語重心長。
“薇薇呀,我說這些,不是說勸你和好或者忍氣吞聲,只是跟你說說心里話。”
“今晚上主要目的,是讓他倆消停點,不要有事了,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我今晚就算撕破臉皮豁出去了,受損的是你的名聲。人生事那么多,誰也不敢保證你一輩子就不回來是不是?閑言碎語不咬人,但聽著膈應人。”
“大姑實話給你交底,今天晚上這錢不一定能要到手,主要是幫你先把這家子扯清楚。”
“讓你爸知道你自顧不暇,找你你就得找他要錢,這樣他們才不把主意往你身上打。”
“不然你以后結婚找對象,他們有的是損招。”
說著表情嫌惡起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有時候他們那腦子,你怎么想你都想不通。”
“所以這錢你就拿著吧。”
“要不要得到,這錢就是你未來的一個保障。大二你自己掙錢了,大三自己掙,大四呢?人生在世,什么事兒都靠自己,不好過的。”
“再說了,你跟海濤是親姐弟。大姑也不說那虛的,你以后日子過的好了,幫你海濤弟弟活動兩步。這不也行嗎?”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再執意推卻就顯得生份傷感情了,丁薇無奈只能接下。
不過,她又想起另一個問題:
“大姑,我爸媽肚子里的真是兒子嗎?”
大姑嘆了口氣:
“還沒到照B超的時候呢。”
我聽說這會兒港島那邊有什么抽血驗性別的,你爸媽也不舍得那個錢。”
說完神色悵惘:“我倒希望是個男孩兒呢。“”
丁薇沉默半響了,也說了一聲:
“我也希望是個男孩。”
少造點孽。
說到肚皮里的孩子,大姑又一次提醒道:
“反正啊,我看你爸這架勢,沒得到兒子,他是不會罷休的。”
“薇薇你要記住,以后有弟弟了,你弟弟再好,你不能拿錢貼他。”
“孩子要實在不成器,那就算了。要是優秀,你給他找找門路,上上學補補課都行,但是,不準給他錢。”
“這個口子一開,這輩子你都消停不了。”
丁薇明白大姑的意思。
有時候,家庭關系很復雜,不是單方面說分割就能分割清楚的。
“行,大姑,我知道了。”
大姑把該說的話說完了,剩下的也沒法再講了。
只能又摸了摸她的頭發,眼神柔軟:“下午沒什么事,海濤書房里有個躺椅可舒服了,你去那睡一會兒吧。”
“行,”丁薇站起來:“姑,你也休息一會兒吧。”
海濤書房里的躺椅確實舒服。
還是可旋轉的。
丁薇一個人坐在上面慢慢的轉圈,看著周圍書架上密密麻麻的書,這會兒忍不住在心里反反復復的思考。
上輩子,她到底是有多自負?
所以才這么武斷的就對家人下了定義。
看大姑二姑的態度,分明不是那種老傳統。所以她們為什么看自己不順眼?
那會兒她怎么沒有反省思考一下呢?
跨越了一個時空,她再也探尋不到這些問題的答案,此刻只能倍加珍惜這難得的情感。
轉椅晃晃悠悠的慢慢轉著圈,很快便停住不動,而丁薇也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樹葉都黃了。
校園的林蔭小道上層層落葉金燦燦的,十分有意境。
丁薇和一個女生背著背包走在路上。
——那是誰?
恍恍惚惚的,她聽到自己內心發問。
是上輩子上學時一起打工的女生嗎?
丁薇努力想看清楚。
卻突然間想了起來:哦,周雪梅。
上輩子一開學就跟陳思雨鬧翻,她最后搬了宿舍,跟周雪梅住一起。
十幾年前的舊事,這輩子哪怕見到人,也沒有讓她想起什么來…難怪看周雪梅有時候感覺很親近呢。
如今在夢中,細細回想這才想起來——那時候,她媽雖然沒有在自己大一結束就懷孕,但是從下學期開始,也確實生活費給得更加不走心了。
想起來了三百四百,想不起來干脆不給,美名其曰鍛煉她,還舉例了許多別人家的孩子。
丁薇從小受這種忽視習慣了。
雖然心里很有怨言,但仍是老老實實自己打工掙錢。
不過那會兒,她從來沒有嘗試過寫作。
寫作是需要前期等待成本的,也是需要耗時間的,她等不起。
也不覺得自己有這天份。
畢竟才一開學就被各種工作折騰的沒了心思,學業不過剛剛及格罷了,上課不是在打盹,就是在做別的私活,哪里有想過認真學習呢?
大學四年,唯一的目標就是拿下畢業證,趕緊找工作,這樣才能夠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僅僅是衣食無憂罷了。
別的同學都在考研,她卻連想都沒有想過。
上輩子的自己,為什么沒有認識謝言呢?
這個念頭才轉過,只見她的思緒沉沉向下,周雪梅的笑聲還回蕩在耳畔:
“看,前邊那個胖胖的師兄,就是工信院年年拿獎學金的。”
“啊!”
丁薇聽到自己發出聲音,很小很小的。
“我感覺好可愛呀…是因為長得胖乎乎的嗎?”
“而且,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已經大四了嗎?怎么會在學校?”
“唉,別提了。”
周雪梅嘆息著說:“聽說這個師兄運氣有些不好,其實大三的時候就有位導師看中他,想帶他去做開發了。”
“但那會兒他還沒畢業,覺得有些太早了,想在學校再多學學。”
“等到畢業再加入過去,不知道為什么,老師團隊突然跟總公司分崩離析。她們跟著導師出來發展,沒有資本注入,手頭的事業進展很慢。”
“到最后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是被別人超越了還是怎么著,一下子,他們所有的研究就都打了水漂…”
“師兄好像是只領了基本工資,但是他那位導師據說是把房子都抵押了才做的事業…”
“啊?”
丁薇聽到 自己發出了驚訝的嘆氣:“怎么會這樣呢?不過他的本領也很容易找工作吧。”
“是啊。”
周雪梅歡快地講:
“我聽說師兄好像自己在創業,如今正開始呢,做什么APP游戲什么的,不過前期資金有點難,據說貸款挺多的…我沒仔細聽,但論壇上有帖子,你可以看看。”
說著又郁悶道:“可惜了,我們這個系什么工作都不好找…”
丁薇頻頻抬頭看著那位圓潤的師兄,不知為什么,心情有些惆悵。
而周雪梅這時說道:
“薇薇,我覺得…我男朋友有點太聽他媽的話了。什么都是我媽說,我媽覺得,我媽講…”
“我不想談戀愛了,我感覺好累呀。”
丁薇也擔憂地看著她。
“那你好好考慮一下,其實我覺得你談了戀愛都沒有時間打工了,生活費現在比我還少。放假我們沒地方住的,你要把這個錢攢出來…”
周雪梅還在猶豫:“可他平時也確實挺關心我的…你說我這樣的,除了他還有人喜歡嗎…”
兩人背著背包慢慢走向前去,而前方胖胖的師兄站在那里凝視著枯葉,表情說不出的淡然。
丁薇從他旁邊經過時,不知為何,轉頭看了看他。
近距離看他,對方雖然圓圓胖胖的,卻一點也不顯得油膩,甚至果然很可愛的樣子。
她在心里略羞澀了一下。
然而再看看自己腳上發白的鞋,還有已經有些開線的毛衣,又有些窘迫的低下頭去。
她沒看到,那位圓胖的師兄目光看著她,忽然笑了一下。
表情是說不出的溫和與柔軟。
但很快,他拿出手機來,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消息,神色收斂,又迅速走遠了。
丁薇驚醒過來。
她坐在躺椅上,這會兒伸出手來摸了摸眼角,突然覺得有些濕濕的。
所以…其實上輩子他們也是有見過的,對嗎?
可惜了。
連生活都無法維持的女孩子,是沒有心思去風花雪月的。
她掏出手機來,找出秀秀置于頂端的名字,直接將電話撥出去:
“謝言。”
謝言正聳著肩膀夾住手機,手里還不斷的敲著鍵盤,聽到她的聲音,直接伸手將周師兄拽過來,按在面前的凳子上,自己拿著電話走到一邊:
“薇薇,出什么事了嗎?”
丁薇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沒什么,就是突然想聽聽你的聲音。”
謝言擰緊眉頭。
“回家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嗎?你爸媽讓你受委屈了嗎?”
薇薇心情好的時候,從來不連名帶姓的叫他的名字。
而她的自我調節能力很強,謝言已經好久沒有聽到她這種低沉又有些惶然的語氣了。
“沒有沒有。”
丁薇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她突然想明白了。
所謂愛情,就是在正確的時間遇上對的人。
上輩子自己那疲于奔命的狀態,就算跟謝言認識了,恐怕最后也走不到一條路。
所有的智慧和豁達,成熟與淡然,都是需要時間來成就的。
她開心的笑了起來,眼眶微微泛紅:
“做了個夢,夢見我們倆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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