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朋想通了。
為了自由,他愿意暫時委屈自己做個武師傅。
等他出去后,找到了別的謀生辦法,他立時三刻辭掉武師傅的差事。
反正…
一切都是為了出去。
他已經被關押將近一年時間,受不了啦!
尤其是從獄卒口中聽到其他人的消息,貌似每個人的生活都已經步上了正規,貌似每個人都找到了營生,他就特別著急。
簡直就是著急上火。
恨不得今兒報上去,明兒就能出去。
顯然,沒那么快。
燕云歌還是決定見石朋一面。
猶記得當年,她在建州城第一次見到石朋,那會還是個半大少年郎,長得高高大大,笑起來很爽朗的一個小伙子。
她將見面的地點定在了渣爹燕守戰的府邸。
二圣宮顯得太正式,又有侍書登記起居注,麻煩。
還是太上皇這里隨意些。
太上皇燕守戰提議道:“等會他人來了,要不老夫先抽他一頓。”
燕云歌笑道:“看情況再說吧!他要是不老實,沒收心,再抽他也不遲。”
燕守戰把玩著鞭子,手癢了。
石朋最好老實一點。
否則,他就拿石朋練一練手。
石朋被下人帶進花廳,猛地見到兩尊大神坐在上位,他腿肚子一顫,趕緊磕頭請安。
他回想起被外祖父抽打的經歷,歷歷在目啊!
天啦,天啦,外祖父怎么也在這里,不讓人活了嗎?
難道今兒也要挨頓打?
于是乎,他變得小心翼翼,確保自己不犯錯。
燕云歌微微頷首,“坐下說話吧!不用如此拘束。”
“謝陛下!”
“想喝什么?”
“不,不用!我就這樣聆聽陛下教誨。”
燕云歌抿唇一笑,“喝茶吧!太上皇這里的茶葉都是頂級的好茶葉,過去凌氏家族的茶園,盛產優質茶葉。今兒,我們品一品。”
凌長治帶著家族去了南疆,走得很強硬。
即便家族內部有反對聲音,都被他強硬打壓下去。
能帶走的全都帶走,帶不走的,他全都出售。
當年,好些世家都趁機發一筆橫財。
燕云歌也趁機拿下部分凌氏產業,其中就有茶園。
石朋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只敢輕輕抿一口。
也沒注意茶水味道,這會他滿腦子都是接下來的談話,他要如何應對。
燕云歌不著急,她慢條斯理,“聽聞你打算考武師傅?”
“啟稟陛下,草民自幼習武,武藝這一塊家學淵源,最適合做武師傅。”
“能想到這個出路,也不錯。但是,朕觀你并不打算沉下心來,專心致志做武師傅。武師傅只是你脫身的權宜之計,對嗎?”
刷的一下,石朋冷汗直冒。
他都不敢拿手擦汗。
可是汗水太多,不得不擦拭。
他戰戰兢兢,“草民,草民,草民的確有別的想法。只不過,暫時還沒想好到底做什么。不過,陛下大可放心,草民絕不會離開京畿,更不會和以前的老部下聯絡。”
燕云歌笑了起來,“如果你是指以東宮侍衛為基礎的老部下,大可不必如此緊張。
那些人,一部分已經去了你母親那里,護衛你母親安全。一部分重回皇太后身邊,為皇太后保駕護航。
剩下的人,征求了他們意愿。編入軍營,分散在各個營地。”
言下之意,石朋就算想聯絡老部下,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斤兩。
石朋尷尬一笑,原來陛下根本沒給他鉆空子的機會。
燕云歌又問道:“武師傅需要考試,才能入職,你有信心嗎?”
“拼武藝,草民有信心。”
“武師傅也需要考文化,當然對你來說,那些考題很簡單。書院強調武師傅必須識字,識字你肯定沒問題。朕現在就可以正式回復你,同意你參加武師傅考試。只是,你要和朕說實話,你能干多長時間?”
石朋本想說至少干半年。
話到嘴邊又趕緊改口,半年貌似太短,萬一觸怒對方,可是大大不妙。
于是他說道:“啟稟陛下,草民最少能干一年的武師傅。”
燕云歌點點頭,“那就以一年為期。你干滿武師傅一年,一年后你想做任何營生,只要是正當生意,都不會有人干涉。記住,別離開京畿,否則后果自負。”
“謝陛下隆恩!”
石朋大喜,他沒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順利,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本來都已經做好了被刁難羞辱的準備,結果完全沒派上用場。
燕云歌含笑看著他,是和廢帝蕭焱完全不同類型的人。
石朋就是那種渾身都是勁的人,精神狀態極好。
就算被關押期間,天天罵罵咧咧,也是精神十足的罵。
反正,極少看見他精神萎靡的時候。
燕云歌打發了他,燕守戰卻又拉著他多叮囑了幾句話。
“別搞歪門邪道,不要試圖挑戰陛下的容忍度。別以為陛下不殺人,這些年她殺的人一點都不少,肯定比你殺的人多。”
石朋嘿嘿一笑,“外祖父放心,我有分寸。”
“你有個屁的分寸。你就是被你爹帶壞了。”
“我爹都死了,還是被你殺死的,你還說他壞話。”
石朋不樂意了,石溫再如何,那也是他爹,他一直都很崇拜。
燕守戰咬牙切齒,“別記恨老夫。你該感謝老夫,要不是老夫搶先一步殺了石溫,你們石氏滿門都得死光光。
你真當蕭逸的怒火是假的嗎?那個關頭,沒有石溫的頭顱祭天,建州城內凡是姓石的都得死,你懂不懂?”
石朋臉色煞白,想恨又恨不起來,想說放下又談何容易。
外祖父殺了親爹,這筆賬怎么算?
怎么算都算不明白。
他抹了一把臉,“石臘人呢?他死了嗎?”
他一直沒聽到有關于石臘的消息,他很關心。
燕守戰拍拍他的肩膀,“跟著石臘的石家人,你要有心理準備,估摸著一個都別想活下來。”
石朋心頭一顫。
石臘死不死,他不關心。
但是其他石家人…
“石臘已經敗了嗎?”
“節節敗退!束手就擒是遲早的事情。”
石朋小聲說道:“其實,跟著石臘的石家人可以繼續南逃,一直逃到南疆,逃到凌長治的地盤。我聽說凌長治已經在南疆稱王,他可以庇佑石家人。”
“你說的沒錯,凌長治今年正式在南疆稱王,人稱平南王。石家想投靠凌長治,也得看看有沒有命逃到南疆。再一個,凌長治憑什么庇佑石家人?沒點好處,這事辦不成。”
“石臘當初率領重兵南下,一路征集糧草物資,手中有大把的錢,各類金銀玉器更是數不勝數。我想,凌長治還沒有視金錢如糞土吧!”
燕守戰哈哈一笑,“聽你的意思,你希望石家人能活下來?”
石朋嘆了一聲,“我姓石,無論如何,我也希望家族能多活幾個人。豫州石家,不該成為歷史,希望有一天,家族能重整旗鼓。”
“有志氣!石溫沒有白疼你一場。”
石朋努力露出笑容,然而笑的卻比哭還難看。
太難了!
自小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一朝被打落泥潭,想要掙扎爬起來,何其艱難。
最令人郁悶的是,主導這個天下的牛逼人物,全都是他的親戚。
真的是親戚啊!
凌長治,正兒八經是他表兄。
燕云歌,正兒八經是他的姨母。
蕭逸,正兒八經也是他的表兄。
他覺著自己好苦,特別可憐。
明明這么多牛逼親戚,他卻混成了渣渣。
天下征伐,打來打去幾十年,其實就是一群親戚在互相敵對攻擊。
其他世家都沒參與的資格。
你說氣人不氣人!
要是一個沒親戚關系的世家滅了石家王朝,他一定恨之入骨。
可是啊…
滅了南楚的人是蕭逸,是他表兄。
殺了他爹的人是太上皇,是他親親外祖父。
剝奪他一切身份,將他打回草民身份,沒收大部分資產,讓他只能靠雙手養活自己的人,是他的親姨母。
他都快氣死了!
卻,始終沒辦法去恨哪個人。
處在他這個境地,特么的,老天爺玩弄他。
衙門正式給他辦了手續,他可以光明正大走出關押他的四方小天地,終得自由。
望著藍藍的天空,有點惆悵。
他少有如此深沉的時候。
罷了,先去母親那里蹭一頓飯,再蹭一張床。
之后,再考慮考武師傅的事情。
兒子來蹭飯,燕云菲內心是高興的,面上是嚴肅的。
等兒子吃飽喝足,她才發言提點,“既然你答應了陛下,至少做滿一年武師傅,那就打起精神好好干。我已經替你打聽過,下個月十五有考試,你準備準備,就參加下個月的考試。”
“我想休息幾天,看望一下其他人。”
當初,石朋帶兵離開建州城的時候,也順便帶走了一批石家人。
如今,這些石家族人,都在京畿一地安頓下來。
他挺有責任感的,他認為當初因為他,這些人被押送京城。
如今,他就有責任去看望他們,為他們解決一些困難。
他是石溫的嫡出兒子,也就是說,在京畿的石家人,無論什么輩分年齡,都以他為首。
因為他是嫡支嫡子,他理所當然成為京畿石家的家主。
燕云菲沒攔著他,“是該去看看,多帶點米糧肉菜過去。如今,大家生活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