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皇二年…
臘月十八。
北風呼嘯,涼州府城西城門突然洞開,在將士們的護衛下,劉寶順和劉氏一族,棄城而逃。
涼州兵馬的抵抗,進入了最后階段。
數個時辰后,大周兵馬攻入城內,拿下涼州府城,意味著涼州兵馬徹底失去了根基,失去了他們賴以生存的涼州最富饒的一片土地。
沒有這片富饒土地,他們的糧食只能購買,他們會淪為流寇,淪為草原上的響馬…
妄想安穩駐扎在某個城池,那都是妄想。
他們將步上草原部落隨季節遷徙的生活。
只因為,能耕種莊稼的土地,全部落入了大周手中。
亡了!
雖然涼州兵馬不肯承認,但事實就是,大梁王朝徹底敗亡,劉寶順已經沒有資格自稱朕。
英勇無畏,戰功赫赫,百年涼州兵馬亡了。
丟失了半壁江山,如今連起家的根基也丟了。
但他們的軍魂還在。
人不死,魂依在。
氣氛肅穆,悲涼,蕭瑟。
眾人無聲落淚。
放棄簡單。
可是真當放棄的那一刻,心中悲痛何解?
歷時一年半的戰爭,到此算是畫上一個段落。
大周兵馬大獲全勝,當然,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軍士們沉默得打掃戰場。
多少將士,埋骨此地,再也回不到家鄉。
又有多少將士,正在營帳里面哀嚎,在軍醫的幫助下,同閻王爺爭命。
幸好,終究是勝了。
一切都是值得的。
捷報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京城,為兩位圣人報喜。
這個春節,必然是喜慶的春節。
離著過年,還有三天,傳令兵跑死不知道多少匹馬,終于趕在春節前將捷報送到。
朝廷上下,三呼萬歲,人人喜慶洋洋,歡喜異常。
茍延殘喘的北梁朝廷,終于被一舉撲滅。
北梁不復存在。
涼州兵馬的威名,終于被打下了神壇,墮入凡間。
大周開疆拓土,疆域再增加一個州府,邊關一線直接增長了上千里。
哈哈哈…
雖然,朝臣們沒有親自到前線參與這場戰爭,但不妨礙他們齊聲歡呼。
每個人都為這場戰爭付出了辛勞和智慧。
單單是保證糧草軍械棉服,各類醫療物資的供應,上至內閣,戶部,兵部…
下至南北貨運,沿線驛站,每一個環節緊密連接。
所有人兢兢業業,按期完成任務,確保物資準時送達。
漫長的物資供應線,考驗著執政者的智慧,各個部門的配合度,以及每個人的信心和決心。
這一場,歷時一年半的戰爭,終于將大周的兵馬鍛煉出來,并且積攢了寶貴的經驗。
有了這些經驗,當下一次,進行滅國之戰的時候,就算戰事持續三五年,朝堂上下都充滿了信心。
前提是…
“至少要休養生息兩年!”
韓其宗和計平難得達成一致,兩個人站在暖閣內,齊齊表達觀點。
強烈要求,皇帝燕云歌不要再輕易開啟戰爭。
“為了打下涼州,戶部和少府的積攢,基本上都被掏空了。戶部還欠了少府許多債務。民間也需要休養生息,連年征戰,必定會造成民間凋敝。屆時,恐有不勘言的禍事。”
燕云歌不置可否。
她從一堆奏疏里面,翻出想要的幾本。
她說道:“之前戶部,刑部,兵部上本,半壁江山九成土地已經恢復了生產。民間暴亂被平息,山匪絕跡。
各地官府都在組織民眾積極開荒,土地增加十分喜人。
另外,少府上本,軍隊后勤,運輸糧草輜重的民夫,九成九都是從民間招募,已經給足了工錢。
本朝境內,免除了持續了千百年的勞役,凡是為官府勞作,必有工錢。
就連征兵,也多采取招募,而非強制兵役。
這幾年輕徭薄賦,盡量為民間提供掙錢的機會。
按理說,拿下涼州這場戰爭,對民間的傷害是有限的。何至于像你們說的那般嚴重。”
韓其宗微微一躬身,“陛下明鑒。就說后勤部隊那些民夫,雖有工錢領取,然而一旦招募進入后勤,離家少則半年,多則一兩年,要一直跟隨部隊轉移。
民夫家中,少了勞動力,一年耕種收成就會受到影響。隨之影響的就是賦稅。凡事就怕積少成多。
募兵,招募民夫,抽調了民間大量勞動力。土地雖然已經恢復了生產,但是收成并沒有增加。原因就在于勞動力不足。”
沒有機械化的世代,土地耕種,全靠人的勞動力。
沒有化肥農藥,沒有優質高產的種子,糧食收成多寡,一看天時,二看農人是否足夠勤勉。
人勤地不懶。
想要收成好,就得時時關注莊稼情況,及時除草,施肥,灌水…
野草總是和莊稼搶土地肥料,搶陽光雨露。
在現代社會,可以通過除草劑除草,殺蟲劑殺蟲。
在這個原始的世代,只能靠人工除草,靠人工殺蟲。
頂著烈日炎炎,在莊稼地里穿梭,汗水出了一身又一身…
全都是體力活,都需要勞動力。
辛勞半年,方有喜人豐收。
總而言之,一切都得指望人。
燕云歌沉吟片刻,“看來,的確要讓軍士和民夫,回鄉修養。”
“陛下英明!”
如此一來,開皇三年就不能大規模用兵,只能小范圍用兵,比如剿匪,比如平亂。
想要開啟滅國戰爭,非得休養生息兩年,積攢兩年才行。
燕云歌吐槽道:“就讓石溫多活幾年。”
韓其宗和計平:“…”
真想提醒一句,石溫是陛下的姐夫啊!
開皇三年春節,過得喜慶又熱鬧。
燕云歌大肆封賞有功之臣。
不玩虛的,說賞賜就一定兌現。
燕云歌可能缺糧,可能缺鐵礦,缺人馬,唯獨不缺錢。
為了讓遠在千里之外的將士,都能感受到這份喜悅,她下旨,讓少府和南北錢莊合作,務必確保每一份獎賞,都能如期,數目如實的送到每一個將士的手中。
誰若敢貪墨這份賞錢,別管她翻臉無情。
蕭逸治軍事。
“想要杜絕軍中貪墨,就得多準備兩成的錢,直接拿給靖忠侯,讓他下發給下面的將領。此次大勝,靖忠侯要代朝廷封賞,首先就是照顧大小將領,之后才輪到下面的大頭兵。”
燕云歌揉著眉頭。
雖然有點心疼錢,但她還是采納了蕭逸的辦法。
封賞之外,多出兩成,讓靖忠侯犒勞下面大小將領。
暫時…
大軍還不能退兵,得留下一部分人駐扎涼州,邊關也要增派人員。
加上安排一部分人退伍,一部分人回鄉探親,燕云歌有點頭大。
蕭逸笑道:“這些事情你無需操心,我會一一處理。你只需保證錢糧到位,別讓我天天催促戶部和少府就行了。”
“好吧,都聽你的。”
開皇三年很平靜。
老天爺似乎心情也不錯,自從開春,風調雨順。
今年肯定是個豐收年。
一切按部就班,各司其職。
唯有蕭元初的婚事,再次被人提上日程。
有人想嫁閨女,有人想嫁孫女…
有人想要保媒,有人想要站隊投資…
沒膽子當著兩位圣人的面提這事,只能走曲線救國的路子。
女眷出馬,找皇太后蕭氏拉家常。
官員出馬,找太上皇燕守戰喝酒扯談。
總而言之,一切都是為了大公子的婚事。
太上皇燕守戰拍著大腿,這些當官的,果然都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知道他操心乖孫的婚事,一個個都跑出來出謀劃策,為他分憂。
有說世家好,有說武將好,有說功勛好,有說內閣那幾位都是目標…
燕守戰捋著胡須,選擇太多,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蕭氏和他一樣一樣。
蕭元初大了,蕭氏的態度也發生了轉變。
她也認為,是時候給乖孫說一門親事,早點成家立業。
兩口子湊在一起,就開始挑三揀四。
拿著各家閨秀的畫像,一會說:“這個不行,太瘦。”
“這個也不行,太胖。元初不喜歡太胖的女子。”
“那這個呢?模樣好,身量高挑,不胖不瘦,據說習武,一定好生養。”
“不行,不行。習武的女子太過粗魯,你不擔心元初受欺負嗎?就好似他爹一樣,天天被云歌壓著,你不替乖孫委屈,老夫替他委屈。”
蕭氏氣得眉眼直跳。
“好好說話,別每次一提到習武的女子,就開始編排云歌。云歌和蕭逸挺好的,哪有你說的那么不堪。”
頭發長見識短。
燕守戰自認為大度,他不和蕭氏一般見識。
他要為乖孫尋找一門最好的婚事。
身為燕家親孫的燕世青:“…”
他已經哭暈在廁所。
身為燕家兒郎,他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為什么沒有一個人替他張羅。
遠在幽州的父親母親,仿佛也忘了有他這么一號人物。
嚶嚶嚶…
不過,他哭得早了點。
因為…
燕守戰有了一個絕妙的想法。
“之前那個身量高挑的習武女子,倒是適合世青。”
蕭氏愣了下,“差點忘了世青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你之前還說習武女子粗魯,擔心元初受委屈。這會怎么不擔心世青娶了習武女子受委屈。”
所以說頭發長見識短。
燕守戰鄭重說道:“世青能和元初比嗎?世青皮糙肉厚,耐打,老夫不怕他受委屈。”
這是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