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不能

　　“…爸，啊，張嘴，喝口粥吧…”

　　餐館大堂里，白熾燈亮著，映著燈下幾桌人的影子，

　　清風不時透過餐館敞開著的門，餐館大堂里，愈加顯得安靜，唯有旁側餐桌旁，那中年男人和老人的話語聲回蕩著。

　　中年男人端著粥碗，拿著湯匙，如同哄孩子般，一湯匙一湯匙給他父親喂著粥，不時拿過張紙巾，給他父親擦拭下嘴邊，

　　老人坐在座椅上，側著身，愣愣著看著他兒子，一只手攥緊著他兒子的衣襟，不時張開嘴，吃下一口粥，不時又呢喃著，

　　“…我兒子都長這么高啊，再要幾天，就超過爸咯…”

　　老人臉上笑著，愣愣望著一處，說著，

　　緊隨著，臉上笑容又褪去，攥緊著他兒子衣襟的手松了開，拍了拍他兒子的衣服，

　　“去外邊了，多長些心，注意下安全…等到了工作的地方，往村上打個電話…讓你媽不用那么擔心…想家了，就再回來…行了，趕緊走吧，一會兒該趕不上車了。”

　　似乎陷入在一段段回憶中，老人呢喃著，說著，重復著，

　　嘴里還包著的粥，不時又再流出來。

　　中年男人拿著紙巾，一遍遍擦拭著，眼眶紅著，

　　“…爸，來，吃口菜。”

　　夾起筷子菜，中年男人遞到了自己父親嘴邊。

　　老人聞聲，緩緩轉過了頭，先是愣愣著看著自己兒子，緊隨著，臉上露出笑容，

　　“…兒子都知道心疼爸了啊。沒事兒，兒子你吃吧，爸剛才在回來的路上就吃過了…”

　　笑著，老人看著自己兒子，說著。

　　中年男人聞言，夾著菜的筷子不禁顫了顫，

　　“爸…”

　　紅著眼眶再叫了聲，男人再頓了頓，

　　“…吃口菜吧，爸…”

　　老人愣愣著，看著自己兒子，緩緩張開了嘴，吃下了那口菜。

　　餐館里，愈加安靜。

　　旁側，廉歌看了眼這旁側餐桌的老人和這中年男人，轉過了視線，

　　也沒再多說什么，再吃了口饅頭，拿起了筷子，吃著飯菜，聽著縈繞在耳邊的話語聲。

　　“…他娘的，今天這酒怎么還有點熏眼睛。”

　　餐館靠里側，一張餐桌旁，坐著幾個光著膀子的中年男人，身前還擺著幾瓶打開的啤酒瓶。

　　其中個中年人抬起手膀，擦了把泛紅的眼眶，站起了身，

　　“…哥幾個，今天這酒就不喝了啊，有點事兒，我就先走了。”

　　中年人扯過搭在座椅上的衣服，說了句，又轉過身，朝著那中年男人和老人看了眼，

　　“…那就不喝了吧。”旁側又一個中年人站起了身，先是點了點頭，緊隨著，臉上又露出些笑容，

　　“正好明天我家那混小子要回來，明上午我還得去機場接他。”

　　一邊套著衣服，中年人一邊笑著說道，

　　“…不喝了，不喝了…他娘的，這酒還真是熏眼睛…走了，走了…回家吧…老板，結下賬…”

　　餐館里，幾桌人相繼起身，結賬離開，四下，愈加顯得安靜，

　　“…這實在是不好意思，影響你們生意了。”

　　中年男人端著粥碗，看了看餐館里，又轉過頭，有些歉意地對著服務員說道，

　　服務員聞言，笑著搖了搖頭，

　　“這次他們早些回去了，說不定下次他們就還會再來店里，哪有什么影響不影響。”

　　“還再要些粥嗎，鍋里還有些。”

　　中年男人聞言，轉過頭，看向了自己父親，

　　“…爸，還再吃點嗎？”

　　“…你吃，你吃…”

　　老人愣愣著看著自己兒子，抬起手，將粥碗往著自己兒子嘴邊推了推，

　　“…那麻煩再盛一碗吧。”

　　中年男人再轉過身，將粥碗遞給了服務員，

　　“行，先生你稍等下。”

　　笑著，接過了粥碗，服務員轉身往著廚房里再走了去。

　　中年男人轉回了身，拿起張餐巾紙，再擦拭了下自己父親嘴邊殘留著的粥，

　　“…娃，餓了吧，就快到家了，你媽在家已經給你煮好好吃的了…”

　　老人愣愣著，緊隨著，臉上露出笑容，呢喃著，說著。

　　“…吱吱，吱吱吱。”

　　旁側，小白鼠蹲在廉歌肩上，立著前肢，啃完了捧著的那點饅頭后，又張望著餐館四下，叫了兩聲，

　　聞聲，廉歌轉過視線，看了眼小白鼠，微微笑了笑，也沒多說什么，

　　再吃了口手里的饅頭，夾了筷子菜，遞給小白鼠后，廉歌放下了筷子，轉過視線，看向了旁側餐桌旁，

　　正愣愣著看著自己兒子的老人，和正對著自己父親說著話的中年男人，

　　“能和我說說，令尊是什么時候患上病的嗎？”

　　語氣平靜著，廉歌出聲說道，

　　聞聲，老人依舊愣愣著，眼神恍惚著，攥著自己兒子的衣襟，看著自己兒子，而中年男人則是轉過了頭，看了看廉歌后，

　　先是沉默了下，緊隨著，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有些沉默，停頓了下，中年男人才繼續說道，

　　“…我之前，常年不在家，在這邊結婚后，更少回去。家里就我母親，和我父親兩個人…等我知道的時候，我父親已經…我母親也說不清楚，我父親是什么時候患得病…”

　　中年男人說著話，再次沉默下來，

　　廉歌聞言，也沒多說什么，只是轉過視線，再看向了旁側愣愣發神著的老人，

　　“老人家，你能告訴我，你是什么時候患上病的嗎？”

　　說著，廉歌朝著老人手一輕揮。

　　中年男人見廉歌同自己父親說話，先是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終究什么也沒說，只是轉過頭，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老人先是依舊愣愣著看著自己兒子，緊隨著，緩緩轉過了頭，看向了廉歌，

　　緩緩的，老人臉上浮現出了混雜著驚恐，痛苦的神色，

　　“…不行，我不能死，我得起來…”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還要供我兒子讀大學，我還要攢錢，攢錢把房子修修，我兒子，我兒子還要娶媳婦…”

　　老人坐在座椅上，佝著身子，渾身顫抖著，臉上痛苦著，往著地上栽倒了下去，

　　中年男人見狀，趕緊扶住了自己父親，

　　只是老人，依舊往前栽倒著，趴著，渾身顫著，痛苦著，往前望著，

　　“…我兒子還等著我給他打錢呢，他病了，得看醫生，得看醫生…我不能閉眼，我得起來，我得起來…”

　　老人一遍遍說著，渾濁的淚水從眼眶中滾出，往地上滴落著，

　　“…我不能死，我得起來，我得起來…娃，娃…”

　　“娃…”

　　一遍遍念著，渾身顫著，老人一點點坐了起來，

　　“沒事兒的，沒事兒的…吃饅頭，饅頭…”

　　老人聲音顫著，慌亂著在桌上抓著，抓起了兩個饅頭，往著嘴里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