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苦海
山坡梯田。
山風拂過田間荒草，擾動著山坡更頂上樹木枝葉，映在老和尚僧衣上的影子。
透過枝葉揮灑下的斑駁陽光，似乎也隨之輕輕晃動著。
“…阿彌陀佛。”
老和尚聞言，看著廉歌手上，攤開塑料袋里的豬頭肉，沉默了下，先是念了聲佛號，緊隨著，伸出了手，
在袋子里拿起了片涼拌的豬頭肉，如同尋常般，老和尚將其放到了口中，
咀嚼著，老和尚有些渾濁的眼底平靜著，沉默著。
“味道怎么樣？”
看了眼老和尚，廉歌轉過視線，看著山下的村子，語氣平靜地問道，
“有些酸味，有些辣味，還有些甜味…和苦味…苦海的味道。”
抬起頭，老和尚也望向了山下的村子，渾濁的目光中依舊平靜著，說著。
山下，一戶戶人家上升著渺渺炊煙，田間地頭的村里人，或是依舊忙碌著，或是收拾著，正朝著家里走著。
“走吧，皆空禪師。”
廉歌出聲說了句，也拿起袋子里片豬頭肉，吃了口，重新挪開了腳步，沿著田埂，往山下走去。
“…阿彌陀佛。”
老和尚再念了句佛號，也緊隨著，背著那行囊，撐著那樹枝，跟了上來。
那兩座墳包在身后漸遠，村子在身前漸近，
沿著田埂，下了山，踏上了村道，
再看了眼那村道第一個轉彎處的那戶人家，廉歌收回了視線，
“皆空禪師，還吃嗎？”
“一片就足夠了。”
老和尚雙手合十著，說道。
廉歌聞言，再看了眼老和尚，微微笑了笑，也沒再說什么，
吃著那涼拌的豬頭肉，再挪開了腳步，順著村道，向前走去。
老和尚緊隨在廉歌身側，跟了上來。
“…小勝，去田地叫你爸回來吃飯了，就說媽媽已經把飯煮好了。”
“知道了！”
“…爸爸，爸爸…”
廉歌和老和尚沿著村道向前走著，身側，一戶戶人家掠過著。
一家院子里，一個中年女人拿著菜勺，朝著正在院子里玩鬧著的七八歲大男孩喊了聲，
男孩站起身，應了聲，便跑出了院子，在廉歌和老和尚身前掠過，朝著屋前院子里一邊喊著一邊跑了去。
“…媽的腿又疼了，我看腫得厲害。下午的時候我還是歇半天不去干活，把媽帶著鎮上再看看吧。”
“成…去市里吧。上回你在鎮上給人修房子發的工錢我攢在那兒沒動，下午的時候，你拿去吧。”
“…那孩子的生活費…”
“…家里谷子還有些，再賣一袋吧，混著面吃，也吃不了那么多米…”
“成…”
一個皮膚粗糙，有些黝黑的中年男人蹲在屋檐邊，端著飯碗，同旁邊的中年女人說著話，不時有些沉默，
女人應著聲，便端著碗，重新往屋子里走了去。
“…怎么樣，媽這手藝還成吧。”
“…那是，你好不容易回來趟，媽還不給你弄點好吃的，那你下次不回來了怎么辦。”
“真是眼看著，就長大咯，以前剛生下來的時候，才這么點大，現在啊，看起來比你爸都還高了。”
半敞開著堂屋門的一戶人家里，一家人吃著飯，中年男人笑呵呵著坐在一旁，年輕人同他母親說著話，他母親笑著應著話，不時還在廚房里進出，忙碌著。
“噼里啪啦…”
“爸，生日快樂。雖然今年不是您大壽，但我們兄弟姊妹幾個還是回來陪您過個生日。”
“快樂，快樂…你們在我就快樂了。”
一戶人家前，一個中年男人點燃了掛鞭炮，快速跑回了堂屋里，
堂屋里，一家老小圍坐著，吃著熱氣騰騰的菜，坐在主位上的老人穿著身大喜的衣服，笑呵呵著應道。
“…你把這個也拿上。”
“還有傘，別忘了拿，看這天時怕是要下雨。”
“…對了，你要不要帶些干魚，之前家里做得也還沒吃完。”
“…那成…那你把這些東西拿好了，等上車的時候，你就把它放到座位底下，下車的時候記得別忘了拿啊…對了，你身上有零錢沒有，一會兒坐公交車得要零錢。”
“有啊…那行，那你路上小心點，注意安全，等到了給媽打個電話…等有空的時候，再回來。”
一戶人家門前，一個中年女人絮著，在堂屋里外，來回忙著，門前，則是個年輕人。
等那年輕人提上東西走后，那中年女人又站在門邊望著，許久，才轉回身，走回了屋子里去。
一個個院子在身側掠過，一陣陣話音漸遠，沿著村道，廉歌和這老和尚踏出了村口。
“…阿彌陀佛。”
老和尚轉過身，望著那村子，沉默了下，念了聲佛號。
看了眼老和尚，再看了眼那村子，廉歌收回了視線。
也沒多說什么，廉歌挪開了腳步，繼續沿著道路，向前走去。
老和尚再頓了頓，也轉回身，跟了上來，
村子在身后漸漸遠去，一人一鼠一僧沿著道路漸行漸遠。
再踏上繞著山的山路，廉歌一邊看著沿途的景象，一邊繼續向前走著。
老和尚撐著那根樹枝，背著行囊，也在身側緊跟著。
身側道路上，不時掠過些或回或去的行人，道路旁山丘上，林間不時騰起些飛鳥。
從山丘頂上往著道路上延伸著的枝葉隨著清風搖曳著，在道路上映出些林蔭。
一塊塊林蔭在腳下掠過，一座座山丘在遠處漸近，又在身后漸遠。
正當空的太陽逐漸西斜，路邊的山體遮擋著陽光，在道路上映出愈多陰涼。
身側，路過的行人，車輛漸少，腳下，蜿蜒的公路化為有些坑洼的山道。
再路過幾個山中村落，緊隨在廉歌身側的老和尚頓住了腳步，
“…廉施主，貧僧有些累了。怕是無法再接著往下走了。”
老和尚撐著那根樹枝，有些疲憊的說道，
廉歌也頓住了腳，轉過了視線，看了眼老和尚，
“那就歇歇吧。”
頓了頓后，只是說了句，廉歌轉回了目光。
“謝過廉施主。”
老和尚說了句后，撐著樹枝，往著旁側，一步步挪了過去。
廉歌轉過視線，看向了身側遠處。
此刻，廉歌和老和尚行至的地方，正是一個村落的村口，
一條緊靠著山腳的道路，連接著村口。
村口往里，村道兩側，便是村子里一戶戶人家。
正是傍晚，一戶戶人家上升著炊煙，村道上，不時有人來往，
已快墜入地平線的夕陽，揮灑著余暉，輝映著一戶戶人家的瓦片上。
轉回目光，廉歌再看了眼老和尚，
老和尚撐著那根樹枝，一步步挪動著腳步，走到了這村子口一顆樹下。
靠著樹，老和尚在樹下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