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時候,一切都挺好的。雖然待得地方比較差,但總歸和他在一起了。”
女人神情木然,眼里透著麻木,語氣沒什么起伏地說著,
“…他出去干活的時候,我就在家收拾屋子,買菜,等他回來了,就一起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吃飯…”
“…有天,他晚上回來得很晚,回來之后,也不說話,問他怎么了他也不講…好一會兒,他跟我說,我們住得房子快到期了,但是我們沒錢交房租,如果接下來幾天不找點錢,我們就得流落到街頭了…
我問他,那怎么辦…我跟他說,不行的話,我們可以回去,重新找個地方…他說不行,他不能回去…
然后我也著急了,問他怎么辦…他告訴我,他有個辦法…”
說著,女人臉上眼神麻木著,臉上露出如之前一樣的笑容。
聽著女人的敘說,廉歌翻動書頁的動作頓了頓,也沒回頭,也沒多說什么。
而旁側坐著的老人,則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他說,他有個辦法,只要我像住在對面的那種女人一樣,出去賣,我們就能很快有錢。
到時候,我們就能從城中村搬出去,搬到那種高樓里去住。”
女人笑著,說著,
“那時候,我們住得臥室,側面有個窗,窗框上的玻璃已經碎了,只能勉強用兩張肥料口袋,繃在上面擋風,那時候,我總喜歡把那窗戶開著,因為那窗戶正對著城中村外面,每天晚上,那些高樓里,燈光亮起的時候,我都能看到…
那天晚上,也一樣,窗開著,我看著那亮著燈的高樓,心動了。”
“…他跟我說,只要賺到足夠的錢,我們就不干了,到時候我們就去那高樓里買套房子,開始新的生活,他還跟我保證,他說他絕對不會嫌棄我。”
“…我沒說話,也沒拒絕…然后,他就出門,去叫了那對面的那種女人過來,說要讓她教教我。
那女人看著我,就嘆了口氣,說讓我想清楚,跳進泥潭里,即便能再爬出來,也得沾一身泥,這泥一輩子都洗不干凈,說那話的時候,那女人還看了眼他,只是我當時腦子里,眼前閃過地都是那亮著燈的樓…”
“…我自己作孽,我愛慕虛榮…這就是報應,報應啊。”
女人笑著,眼淚卻從眼眶里涌了出來,
緊隨著,女人笑容又是一滯,眼神麻木著,繼續敘說起來,
“…從那以后,我和他住得地方,也拉起來了一張床單,我就站在那巷子口,穿著暴露的衣服,抹著濃妝,招攬客人…任由那胖得瘦得,在我身上折騰…他就站在床單后,收著錢,數著錢,笑著…
開始的時候,我不讓別得人親我,我還想留個干凈的地方…
第一個月的時候,他給我買了件大衣,我還挺高興,然后問他,我們還要多久能搬出去,能不干這個,他跟我說,快了…再只要幾個月就行,然后他跟我說…有個客人想親我,說他給了很多錢…還告訴我,他不介意…那以后,我最后一個干凈的地方也沒了…”
“從我接第一個客人開始,他就不怎么碰我了…那時候,我也不怪他,因為我自己也覺得自己惡心,覺得自己就是個人盡可夫的婊子…”
女人看著遠處,說著,
“…第三個月的時候,我又問他,還要多久,他還是跟我說,快了…再只要幾個月,我們就能不干了…慢慢地,我麻木了,認命了,覺得這或許就是自己的命…每天除了接客人,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透過那扇窗,看著遠處的城市…”
“…有天,警察來掃黃,我被抓住了,他跑了…我被查到的時候,正被一個人按在身下…一個人在警察局的時候,我很害怕,我以為他會來找我,但到最后,我也沒能等到他…我被拘留了五天,等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我以為,他會在家里等我…”
說著,女人再次笑了起來,笑得有些癲狂,
“…等我再走進那城中村的時候,我正好看到他從一個拉著床單的小屋子里走出來,腰上的褲子都還沒系好…嗬嗬嗬…哈哈哈…”
“真是個畜生東西!”聽著話的老人忍不住罵了句,
“那男的呢?現在在哪?”
“在哪…嗬嗬嗬…”女人臉上笑著,
“…就那么沒多久,他就被車給撞死了。”
“…本來那城中村里都沒幾輛車會過,而撞死他的那輛車,正好就是我之前招攬過來的一位客人,
那天,他開著車來我那兒,那男人從一個拉著床單的屋子里走出來,正好就被那輛車給撞死了,你說好笑不好笑…嗬嗬嗬…”
“…報應啊,活該!”老人義憤填膺地說了句。
“是啊,報應…現在這報應也該輪到我了,輪到我這個人盡可夫的婊子。”
女人笑著,說著,
“姑娘…”老人看著這女人,想在勸說下,但終究什么也沒能說出口。
而那女人,則是臉上笑容消失,木然著,麻木著,望著遠處,繼續說了下去,
“…當初,他死了過后,我才想明白,我爹說得對,這個人的確不是什么好東西…但那時候,我已經沒地方可去了,家已經回不去了…
找那男人收起來的錢時,我才發現,好多錢都已經被那男人花了…我從那城中村里搬了出來…但就像是那女人說得一樣,我已經陷在泥潭里了…嗬嗬嗬…
當初是我愛慕虛榮,自甘墮落…現在報應也是時候到了…就快死了,卻連家也回不去,我甚至快要忘了我爹娘的模樣,我甚至不知道我爹娘是否還活著。
你說好不好笑…我這婊子人盡可夫,臨到死了,報應來了,我只能一個人爛在屋子里,死了都沒人知道,沒人收尸…”
“…姑娘,回去吧,回家吧。”老人看著這女人,搖了搖頭,勸道,
“回家…我哪還有家,你看我這樣子,看不到嗎?我是個婊子啊?我哪還有臉回去…”女人眼神麻木著,搖著頭說道,
“…姑娘,即便你爹娘再慪氣,你都到現在這樣了,又還有什么意義,回去吧,至少不用客死異鄉,也算是落葉歸根了。”
女人聽著老人的話,眼睛動了動,緊隨著,又搖了搖頭,
“…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
搖著頭,說著話,女人撐著長椅的扶手,踉蹌地站起了身,
“就讓我一個爛在屋子里吧,…我活該,我自己做得孽,就讓我爛在屋子里吧…”
說著話,女人踩著草坪,有些踉蹌地走遠了。
“…誒,姑娘…”老人站起身,喊了聲,但那女人,依舊自顧自地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