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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章 孟云言何謂相投

  引狼入室中,暴起殺于庭。

  事了拂衣去,徐吟功與名。

  黃云珥看著孟云一行人離去的背影,心底沒來由地冒出了這么一句話。

  今(rì)竟然栽到這么個小輩手中,雖然確實是三弟有過在先,但是如何能殺了人反倒有功?

  不過,既然你來了太豐,那這事就沒完。

  徐捕頭道:“黃先生,你看這......”

  黃云珥的表(qíng)轉瞬就化為了平淡,掃視了一下那跪著的黃云山的家仆,道:“徐捕頭,您按規章辦事即可,這些人都是有罪之人,該抓的抓,該殺的殺,不必留(qíng)面。”

  那群家仆一聽,面色愈發變得慘白,這哪里是自己期盼的救星,這是索命的災星啊。

  一時間,黃家莊中哀嚎聲一片。

  離了黃家莊,孟云、文泰來與云芷并馬而行。

  文泰來見四下無人,終于開口了,道:“阿云,你今(rì)所為,我倒是看不懂了!”

  云芷也是悄聲看了過去,方才孟云所為,她這個作為保鏢的,只需要保證他不出事就是了。但是真的是看得滿腦袋茫然,但又不好意思開口發問,那不成了自己這絕(qíng)宮的核心弟子還不如一個毛頭小子嘛?

  好在,文泰來代她發問了。

  孟云道:“怎么了,大兄?”

  “方才那些人都在,我自然都隨你為之,無論什么事兒我給你擔著就是。但現在,我實在有些不吐不快。你這么殺了一個范家的姻親,豈不是把范家推向了對立面?”

  孟云道:“那人該殺與否?”

  云芷卻搶先開口道:“該殺!為禍鄉里,(shēn)上還有數條無辜(性)命,殺得好!”

  云芷又道:“但你這么做,不就與你先前所想完全違背了嘛。”

  孟云笑了笑沒有直接回復云芷,而是問道:“文大兄,你覺得范家人,還有那個贅婿,也就是黃云珥,他們知道這些嗎?”

  文泰來道:“這,自然是知道的。這所行惡事,怕不都是由這些人為他兜底,才能如此肆意妄為。”

  孟云點了點頭,說:“正是如此!”

  “何為豪強?何為世家?”

  “除了底蘊,還有就是做事風格不同,所求不同。豪強可以為富,卻不可不仁,因其無底蘊,也無靠山,所行之事必須遵循律法。世家所求為名,要出師有名,因其傳承百年,于上于下,所行之事皆為正大光偉。”

  “所以,我只聽過有豪強巨富,卻不敢肆意妄為的;只聽過有世家強橫,卻無蹤跡可尋的。這便是二者行事的差別,一旦混亂了,就必將面臨災禍。”

  云芷聽言,也是默默點頭,雖然自己是常年在谷底修行不問世事,但這些話語還是聽得懂的。

  孟云見文泰來神色有些異常,笑了笑,道:“大兄,我說的可不是你文家豪橫啊。”

  文泰來白了孟云一眼,道:“你說就說了,我怕你說啊。”

  孟云道:“但是,黃家這種因為姻親攀附上了范家的,說破天只是豪強。他可以為富,卻不可不仁!范家之人自然是明白這些,黃云山卻未必懂得。”

  “黃云山仗著有范家撐腰,行了不義之事,這就是逾矩。范家抹不開面皮,只能為其遮掩,盡量不損范家名聲。但長此以往,對范家而言,只會愈發厭惡此人。”

  “今(rì)我們殺他,是罪證俱全,殺他是大義,是公道。范家為了不損名聲,必然不會再去追究,另外,我們也算是替他們除了癬疥之疾,心底怕不是還要感謝我們咧。”

  云芷聽罷,默默咀嚼著孟云的話語。

  她心中暗道:這些世俗中人,一個個心思這么復雜嘛?明明討厭一個人,卻還要替他處理后事。想除他,卻又要借他人之手?

  文泰來道:“你這么一說,倒是有些道理。就拿我文家來說,背地里文家子弟再怎么想要胡來妄為,但是明面上卻必須要做得好看。”

  文泰來笑了笑,道:“就像是當初對魚龍幫,就算是我家培育的勢力,但是他若是要垮,我們也要做出一副為民除害的樣子來。”

  孟云頷首道:“沒錯,況且黃云山對范家而言,有什么用嘛?除了頂著范家姻親的名頭四處危害,要范家為他擦(pì)股,還能有何大用?”

  云芷這算是明白了,道:“所以,范家只會做出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但從心底反倒是松了一口氣?”

  孟云點了點頭,道:“另外,便是要說說那個贅婿了,文大兄你如何看他?”

  文泰來道:“我見了這人,才算是明白了何為贅婿。”

  “哦?”

  文泰來道:“我原本以為,作為一個贅婿,能入得了范家的眼,必然是文采斐然,又武力通天之人。見了這黃云珥,我才知道,原來不過如此,起碼他是武功全無。”

  云芷道:“堂堂七尺男兒,立于天地之間,不求實力通天,但至少有保命之力!手無縛雞之力,實在是可笑。就這種男子,竟然也有人看上?”

  “云女俠你倒是相差了,這其中可是另有玄機啊。”

  孟云道:“大兄,你說說看。”

  “這種大家族,要招贅,那就是覺得自家不必去攀附于誰,也不愿意去聯姻。所以這招贅,也有講究,不可選那種才高而志向宏遠之輩,不然這不就成了引狼入室?另外也不可選擇那種不學無術之輩,不然不就有辱家風?”

  “再看這黃云珥,倒是有意思。我估計他學術造詣應該不淺,最重要的是心里清楚。知道自己作為贅婿應該如何,更知道不可逾矩。”

  云芷道:“呵,如此男子,實在是令人可恥。放下尊嚴卻又心思深沉,所圖不過是榮華富貴,呸!”

  孟云勸慰道:“云師姐,我知你是九霄之上的天鵝,自然是瞧不起世間的凡夫俗子的。但是,這些男子有些時候也是(shēn)不由己,處在這泥潭中,哪里能出淤泥而不染?”

  云芷驕傲地抬起了自己的脖頸,沒錯,我就是那天上的天鵝。

  孟云暗笑:你小心別遇到你的癩蛤蟆。

  孟云道:“正是這黃云珥心里清楚自己的境遇,所以哪怕他聽聞自己三弟被我們殺了,也沒有直接帶人就要與我們做過一場。”

  “因為,他與黃云山不同,他一舉一動都代表著范家,(shēn)上無數只眼睛盯著呢。做事(qíng)就須和范家一樣,有理有據,更是需要從范家的利益考慮問題。”

  文泰來道:“所以說啊,這人倒是有意思。是我先前小看了這‘贅婿’二字。”

  “誰能想到,這他都能忍下氣來。不過,阿云,我還是不懂。”文泰來話鋒一轉,問道,“就算范家會感謝我們,就算黃云珥地位并不高,但是這種交惡難道就比交好要劃算嗎?”

  “畢竟,也是在打范家的臉啊!”

  孟云道:“我說了,這不是與范家交惡,最起碼不是與整個范家!”

  “黃云珥能代表范家多少人的意志,其實我們也看出來了,這口氣忍下去那就說明此人知道范家不會在意此事。”

  文泰來點了點頭,道:“大概吧。”

  孟云道:“文大兄,還記得我們前來初始定制的目標是誰嗎?”

  “當然記得,范子軒,這個范家嫡傳的第三代唯一一人。”

  孟云道:“我所為,正是為了投其所好。”

  “哦,此事何解?”文泰來一下子來了興趣,心中暗道孟云所行頗有些劍走偏鋒,但是總算知道孟云對太豐之行的安排,也是覺得有趣。

  云芷也是提起了精神看向了孟云。

  “大兄,你先前說了,要送他《青衣賦》,我倒是覺得這作為叩門之物可以,要作為拉攏范子軒的砝碼不夠啊。”

  “還是那句話,東西縱使珍貴,但是對范子軒這個從小就在蜜罐里寵大的人而言,卻絕非能讓他有好感相待的。天知道太豐郡每年有多少人擠破腦袋想給他送禮物。”

  云芷也是默默點頭,最起碼就自己而言,有人要想讓自己心生好感,送什么武功秘籍、天才地寶,縱使珍貴也提不起什么興趣多看幾眼。

  文泰來道:“等等,你是說,這殺了黃云山,反倒是能讓范子軒心生好感?”

  云芷嘀咕道:“他難不成與他三叔還有仇?”

  “正是如此。不過不能說是有仇,而是也能看出黃云山這種人對范家而言有害無益。”

  孟云點了點頭,道:“這不是一個單純的貴三代,這人有才更有視野!”

  “貴三代?”文泰來第一次聽說這個詞,覺得有些好笑,但是又覺得十分形象,道:“他可能是貴六代、貴七代哦。”

  孟云笑了笑,道:“無論富貴了多少代,范子軒都很清楚黃云山這個癬疥之疾對于范家而言的意義,奈何這是他的三叔。”

  “我其實先前就有了解過,范子軒曾經因為一個事(qíng),當街攔住了他三叔所行的一樁惡事。”

  這事(qíng),自然是孟云從蕭瑟風雨樓得來的消息。

  莫說孟云這個新崛起的天才,范子軒這個從出生就被給予無數關注的人,在蕭瑟風雨樓更是早早入了號。

  只是,這種小道消息,其他人沒有注意卻被孟云留心了。

  孟云不得不感嘆蕭瑟風雨樓這種大勢力的強大,仿佛天下稍有風吹草動都會被那群探子給知道,這么一想也就勿怪秦帝想要成立自己的(qíng)報班子了。

  “這消息你是從哪里聽來的?”云芷忍不住好奇問道。

  孟云笑道:“不可說不可說。”

  云芷白了孟云一眼,登徒子,還真以為自己多么高深莫測嘛?

  文泰來道:“所以,你覺得范子軒其實早就想除掉黃云山?”

  孟云道:“不僅如此,范子軒恐怕還是個嫉惡如仇又心懷仗劍江湖夢的少年郎。所以,為民除害這四個字,恐怕對他而言才是分量最重的了。”

  文泰來道:“這怎么說?”

  孟云笑道:“世人都知道,范子軒當年一人一劍劍挑三堰寨百余名山賊,但是你知不知道他小時候就曾糾集著一群當地的少年游俠兒成立了一個組織,揮舞著木劍做那劍道高手的游戲。”

  云芷聽了只覺可笑,這些世俗的天才,小時候竟然還做這種可笑的游戲。

  文泰來也笑道:“這小子,還有個游俠夢?”

  孟云點了點頭,道:“誰不想學當年劍宗宗主執劍游江湖?”

  “只是這范子軒,沒過多久,就把這童子幫給解散了,走上了一人一劍的路。”

  “我想無非是志趣不投,那群人也是帶著心思才與他游玩,所以范子軒才不在于他們交好了。”

  “阿云,”文泰來問道,“所以你覺得這樣子,其實就是因為這種行為在范子軒看來,一來解決了范家的問題,二來就是同他一般,行俠仗義。”

  孟云點了點頭,道:“我覺得,我們這般不懼范家的背景只憑公心做事,反倒是能夠博得他的好感。到時候,再談生意就容易許多了。”

  文泰來帶著滿意的目光看向了孟云,道:“想不到啊,你竟然還有這般心思!走,回去喝酒去!云女俠,要不要一同痛飲?”

  云芷聽完了孟云的說法,再度回復了先前的高傲與冷漠。抬起了自己細長的脖頸,如同一只天鵝一般。

  孟云忙打圓場道:“大兄,莫要欺負我了,你明知道我這酒量不行。”

  文泰來也是一笑,不覺云芷的冷傲有什么問題,絕(qíng)宮弟子要事(性)(qíng)也跳脫反倒是奇怪了。

  文泰來道:“哈哈哈,我今(rì)高興,我喝三杯你只喝一杯便是!”

  孟云道:“嘿,還真讓你小瞧了,我倒要看看自己哪里差于你了!你且等著,等回朝陽了我讓你見識見識什么才叫烈酒。”

  云芷偷偷用余光看向了孟云,這個小子,倒是有趣。

  他這般心智,是從二宮主那里學來的嘛?

  不對啊,二宮主只是鐘(qíng)于六藝,何時有這般心思玲瓏?

  那就是學的他那個父親?孟塵,這個帶走了嫣子華的男人,真就像傳聞中那般忠厚老實嘛,那怎么能生出這么個兒子來。

  云芷心中默默地記下了孟云,師傅讓自己來跟著倒是沒錯,此子不簡單。

  孟云突然勒馬,道:“額,文大兄,我突然想起一件關鍵的事(qíng)。”

  文泰來:“嗯?”

  云芷也將目光投向了孟云。

  孟云道:“我們去哪兒啊?他們在那家驛站落下了腳?”

  文泰來道:“你啊,這點小事還用得著擔心?我早就安排好了。”

  不多時,就見著兩人騎馬而來,迎向了眾人,正是商隊之人。

  “還是大兄安排得當。”孟云恭維道。

  云芷見此,暗暗吐槽:此子原來不過是有些小聰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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