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當歸鳥的啼叫仿佛宣告著一天勞作的結束,遠處的天邊只能見到一團赤色的霞光隱在金陽山的背后。
一只只當歸鳥穿越城中升起的寥寥炊煙回到山林之中,就像是城中那些歸家的人們一樣。
傍晚的朝陽城,顯示出了他不同于白日里的一面,脫去了那喧囂的外衣,只剩下一絲絲倦意。
但是也并非所有人如此。
孟家演武場,孟云申時就已經從書院回了家中,而后便一直在演武場中站混元樁。
黃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從孟云臉上落下,已經快兩個時辰了,雙腿似乎都已經失去了知覺,背脊也已經僵硬。
這樣每日下午練混元樁,已經十幾天了,也是到了今天孟云才將將能做滿兩個時辰。
在前幾天,孟云沒有一次能夠完成的,更何談達到第一步實樁的境界?
每一次結束后,也是累的不行,若非買了藥材藥浴,還不知第二天能否站得起來。而這之中的花費又不知花了多少。
哪怕有了新的財路來源,可對孟家來說要花費的地方也太多了。
彭州在一旁看著孟云,點了點頭,說:“一開四馬平,沉穩力千鈞。”
“不錯,還算有點樣子了。”
“行了,收功去泡藥浴叭。”
孟云聽聞,才低喝一聲,雙手成爪,兩臂一擺若大弓張開,順著這股力,從上到下,從背到腰孟云如大龍翻身一般轉了一圈。而后左右兩腿緩緩踏出,力透足根,緩慢地邁出一個玄妙的步伐。待力道慢慢散去,孟云才緩緩收功,吐出一口濁氣。
這便是混元樁的收式。
混元樁共有起式、踏式、翻式、旋式、貫式、蕩式、定式與收式。每一式皆有講究,又有特殊要求。
這最后的收式更是混元樁的關鍵,關乎到是否圓滿,若直接歇息不僅會引起肌肉的疲勞還會導致氣力不順。
這時在一旁陪了兩個時辰的秀秀也貼心地拿著一塊熱毛巾走了上來,替孟云擦拭著。
孟云想自己擦,卻被秀秀一只手擋開,不讓孟云上手,小嘴還嘟囔著什么。
孟云也不去管這丫頭到底說啥了,笑著和彭州說:“彭師兄,這混元樁果真神奇。”
“初始修行,身體撐不住不說,每次練完還必須采用藥浴,才能恢復身體。不然別說我后面再練家傳武學了,第二天能否起床都難說。”
“但是到了今天,我一套練完以后,竟然不覺得有什么不適,反而在收式結束以后,還覺得挺舒服得。”
彭州點了點頭,說:“就是如此,這混元樁能夠流傳于江湖的原因。只需窺得門徑,便只需要勤修苦練便可,當然需要悟性,卻唯獨對資源的要求極低。”
孟云道:“那我今日是不是不需要藥浴了?”
彭州點了點頭。
孟云也算是松了口氣,每日藥浴開銷可不低,說到底還是自己商戰還未成功,不然哪里需要這么拮據。
孟云此時對于修行也有了新的見解,當世高手幾乎都出自名門大派,靠的一部分是自己的天分與努力以外,宗門的資源絕對也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房先生說自己應當更注重修己身,但是絕對不應該就此放棄對百科全書的利用。
一方面是百科全書解鎖三級以后能夠解析功法,另一方面還是因為其能夠帶來巨大的經濟利益,資源可不是憑空出現的。
“咕——咕——”
孟云尷尬地看了彭州一眼,這些天修行格外努力,但飯量也變得格外驚人,一天能吃四五頓。
彭州大笑道:“走,吃飯去。”
秀秀道:“少爺,王媽她今天下午回家了,不在。你們若要吃,就只有吃我做的了…”
孟云一聽,打了個寒顫,秀秀的廚藝實在不敢恭維,上次差點沒把自己吃吐了。
孟云眼睛眨了眨,見秀秀沒有發現自己的異樣,忙正色道:“無妨,那便請彭兄上我孟家酒樓吃去。”
孟家酒樓此時的客人并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其他幾家酒樓雖然也將孟家的優惠措施學去了,卻有一點落在了后面。
孟云早早就讓酒樓推行會員制度,那些花了錢在孟家酒樓成為會員的人,算是與孟家打下了關系,如何也是不會去其他家了。
再也就是,這年頭的餐飲業著實差勁,朝陽城中幾家店實在沒什么大的區別。
百年前才有了鐵鍋,炒菜不過是剛剛起步,調味料也僅限于鹽、生姜和蔥,連辣椒也沒有。
而主食,無論是平原粟還是草原粟,粟飯的口感與大米飯完全不能比。而在一些邊緣的地方,以黍為主食,口感更加生澀僵硬。
聽說只有雍州一帶,糜家產的珍珠米,才能稱為好吃。
孟云覺得,是時候得改革一下餐飲了。
這邊還在瞎想,柯掌柜已經將菜端了上來。
孟云先向彭州敬了一杯,說道:“彭兄,請。”
彭州道:“孟云,你是知道,我是不喝酒的,師門有命,在外執行任務時不得飲酒。”
孟云笑道:“彭兄,若是你我還是初始相逢,我自不會勸你喝了這杯。但是細細想來,這么久了,你我這關系可不比往常。而這么些天,我也是第一回冠冕堂皇地請你喝酒,如何能拒?”
彭州啞然失笑,大手一揮,將那柄從不離身的黑劍重重地放在了旁邊,然后端起了那杯酒,一飲而盡。
孟云也不客氣,一口將杯中酒喝完。
這一杯酒下肚,彭州也變得灑脫了不少。
或許他本就是好酒之人,又或許他這一杯酒喝下,是放下了先前那股出身名門大派,身為江湖少俠的架子。
彭州吃了一口菜,說道:“我倒是第一次來你店里吃飯,菜還不錯。這酒,也還行吧。”
孟云悄聲道:“彭兄,這酒可不是我家自己釀的酒,可是我們朝陽城最好的酒了,涂家的南笙醉,在我們徐州都是聞名的。”
彭州不屑地嗤笑了一聲,這種表情倒是夢云這么些天來第一次在這個大黑臉臉上見到。
彭州道:“這算得上什么美酒?”
“先不提我玉衡派聞名天下的藥酒,十二金仙,這酒自然是比不上了。單單就我曾在太豐郡喝過的花枝酒也是不如啊,那酒的滋味,嘖嘖,當真是香啊。”
說著,彭州又給自己酌了一杯。
說者無意,聽者有意。
彭州的話孟云可是記在了心里,這酒向來是這個民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若是能擁有良好的造酒技藝,恐怕又是一大筆財。
二人吃吃喝喝地甚是熱鬧,這時,酒樓門口卻突然響起了吵鬧聲。
兩人雖然都在吃酒,但酒量都還不錯,神智皆清醒,一聽這吵鬧聲也放下了碗筷。
孟云心想,莫不是又是魚龍幫的人來鬧事?這些家伙忌吃不記打,當真是欺負到頭上來了,才安分了幾天?
接著,便聽著門口小二哥嚷嚷著:“臭崽子,給爺滾!”
“也不打聽打聽,這里是你來蹭吃蹭喝的地方嘛?”
“還不走?”
“莫不是以為我們和其他家不一樣,不會動手不成?”
孟云一聽,才算了然,好在不是魚龍幫的鬧事。
孟云和彭州相視一眼,讀懂了對方的意思,上前去查看究竟發生了什么。
卻見著一個和孟云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人,穿著一身粗布衣,臉上滿是泥土站在店門口。
孟云問道:“怎么回事?”
小二道:“少東家,這人,這人想吃白食!”
孟云看了下這面前的少年人,打量了一下,這人分明是餓極了而來,都還沒進到店里。
孟云道:“他都還沒進來,你如何知道他吃白食?”
小二忙解釋道:“少東家您不知道,這人我是認識的。”
“幾天前不知從哪里來了朝陽城,一直流落街頭。”
“先是在四海客棧吃了白食,讓人家給趕了出來,后面又去了李家酒樓吃白食一樣給打了出來。”
“城中可以說沒有哪家他沒去的,無一例外都是想蹭吃蹭喝。便是城東那些小攤位,他也想去吃,都給趕跑了。”
“今天他來咱們家,定然是以為咱們孟家待客親切,以為咱們家不知他的心思,也想吃白食來了!所以我才趕他的。”
孟云聽完,算是懂了小二的意思,這人恐怕確實是沒錢蹭飯吃。
那小二見孟云沒說話,就又兇狠狠地說道:“你快走,我們少東家在這里,你可不要想混吃混喝!”
孟云伸手攔住了小二,說道:“罷了,往來便是客。”
“去看看今日還有什么剩的,給這位兄弟取來叭。”
小二道:“少東家,這…”
孟云道:“無妨,不過是些剩飯剩菜,看他的樣子已經餓得不行,就當作行善叭,取來叭。”
小二嘆了一聲氣,自覺還是少東家心太善了,但也無奈,也不能說真讓這人餓死在自家店門口。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然后搖頭晃腦地去后廚了。
見小二走了,孟云問道:“聽得懂官話不?”
那少年不說話,只是看著孟云。
孟云搖了搖頭,道:“想必你也是懂的,看你的樣子估計要么是家里遭了罪,要么就是逃荒來了。”
“今日見你可憐,賜你一頓飯。但你須記著,我孟家不是善堂,這天下也沒有白養人的地兒。這世道不易,那你求活就得靠自己。見你也是有手有腳,早早尋了營生的技巧,切莫負了大好男兒身,整日蹭吃蹭喝算什么?”
說罷,便留下了少年,和彭州繼續吃酒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卻見著一人匆匆忙忙地沖進了店里。
來人是一妙齡女子,身材風韻,上面穿著件黃色碎花外套,下面穿著條棕色布裙,扎著丸子頭,小臉微紅。
一見著孟云,便急忙跑了過來,喘著粗氣道:“少、少東家,不,不好了,不好了…”
孟云一時沒覺察出一女子是何人,問道:“何事驚慌,你又是…”
那女子忙道:“少東家,我,我是布莊的陳彤,你見過我的啊!”
布莊…孟云呢喃著,再細細打量著陳彤,這臉不熟啊,這身材,哦!記起來了!也就她有此偉岸心胸了!
孟云道:“我記起來了,布莊何事?”
陳彤道:“今夜值守時,發現有人偷我們的秘方!”
孟云心頭一震!
一道暗芒從孟云眼角閃過,彭州已然酒醒翻身而起,冷冷地道:“帶我去!”
孟云見此,心頭暗道:
黑劍欲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