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夜路
一路無言，兩人緩緩從燈光之中走進黑暗，一直到身后的燈光在雨幕之中變得模糊不清了之后，艾麗絲才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她說：“嗯…就這樣？”
趙括回道：“你說什么？你的意思是我現在應該將自己的外套披在你身上以此來顯示自己的紳士風度嗎？”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您跟尼克的晚餐就是這樣收場了？”
“你認為應該是以什么樣的方式結束？或者說我們之間應該要進行怎樣的對話？”趙括反問道。
“一個是十惡不赦的大罪犯，一個是心懷正義的大警長。”艾麗絲回道：“我原以為你們在餐桌上要爆發激烈的爭執，然后不歡而散。甚至是一直站在尼克身后的那個大個子在我們走的時候會掏出手槍來準備將我們兩個都留在那里。”
“別傻了，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著名的飯局是以鬧劇的形式收場的，我們都盡量保持著優雅，忍受著心中的蠢蠢欲動的猛獸，將眼神刻畫如紅酒一般深沉，雙腿發抖也要保持上身的筆直。這樣才會讓這次晚餐更有意義。”趙括腳步不急不緩，忽然他站住了腳步，轉頭問道：“你聽說過最后的晚餐嗎？”
“當然知道。”艾麗絲愣了愣，“要知道，我是一個正宗的西方人。”
“你瞧瞧，溫和的燈光，豐盛的佳肴，眾人臉上的表情以及心中的扭曲，這才讓這平凡的晚餐成了經典。要知道，在耶穌說出那一句你們之中有一個人背叛了我之后，他沒有拿起面前的盤子狠狠砸在猶大的臉上吧？”
艾麗絲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您總是這么風趣。”
“實際上，我是一個不茍言笑的人，為什么我現在會講一個這樣的玩笑呢？大概是我的內心太過緊張，不得不用這種沒有用處的方法來讓我輕松一下，聊勝于無。”
艾麗絲沉默了。
在趕赴尼克的邀請之時，天空之中落下來的還大多是淅淅瀝瀝的小雨。等他們踏上回家的道路之后，天空中落下來的就大多是大大小小的冰雹了。
它砸在雨傘上噼里啪啦作響。
“關于尼克，你怎么看？”趙括突然開口問道。
艾麗絲考慮了一番，“虛偽，陰險，毒辣。”
“吼如果你沒有遲疑三秒鐘的話，我更加愿意相信你的這句話。”趙括調侃了一句之后又道：“如果你不知道他是尼克，就憑第一印象，你認為他是一個什么人？”
艾麗絲又沉默了三秒鐘的時間，“風度翩翩，英俊瀟灑，時時刻刻保持著禮儀的紳士。”
“是的，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也是怎么想的。”趙括喃喃道：“可為什么這樣一個人會被別人成為劊子手呢？”
“因為他手里染得鮮血已經夠多了，多到從他的手套里流了出來，多到染紅了他為自己精心挑選的面具，多到人們一眼就能看見。”
“可他還是愿意戴著這雙手套，還是愿意戴著這副面具，這就是他的可怕之處了。”
“尼克…”艾麗絲又開口了，“他想跟您合作？他是真這么想還是編織謊言？”
“他當然樂意這么做，他是一個聰明人。跟我合作他不會有任何的損失。這么說吧，如果他跟另外一個黑幫合作，那么另外一個黑幫必須要從他身上掏出油水來。但是我們二十三區是要講法律的，我們不可能為自己牟取不合法的收益，所以他不用擔心自己的地盤、自己的油水在不知不覺之中被我們霸占，反而是多了一個有力的援助。如果我同意的話，他當然樂意。”
“您拒絕了。”
“是的，正因為我知道我們應該遵守法律，所以我拒絕了。你想想看，我們不能從他身上得到錢，不能得到軍火，就算是在關鍵時候他出手幫了我們一把，我今后也會因此背上一個涉黑的罪名。算起來我們根本就得不到任何好處，我覺得太虧了。”
“原來您也是遵守法律的？”艾麗絲揶揄笑道：“當初那一車軍火我原以為您會將它押回總司，由總司處理。”
“我當然遵守法律，但是我也不是一個傻子。我記得有一個地方的法律是不能傷害自己，可該死的我一個人在家里，而又有一只更加該死的蚊子趴在我的臉上吸我的血的話，我當然要給自己一個耳光來拍死它！”
“您總有借口。”
“確切來講，這是理由。”
想了想，艾麗絲又道：“您拒絕了尼克，他會不會惱羞成怒。”
“當然不會，在我們見面之前，我們都已經各自做好了各自的打算，而他也早就做好了我拒絕這個提議的打算，或者說他早就知道我會拒絕。”
“那為什么他還要請您來？”
“因為他的目標不是這個。”趙括解釋道：“其他幾個黑幫的人都不是傻子，他們知道尼克包下了一個餐廳，也知道了與他共進晚餐的人是我。可是我們之間談了一些什么，外人怎么會知道呢？他們猜不到，但是在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之前，他們也不敢輕易下手。尼克這是在為自己造勢。”
艾麗絲皺著眉頭，“我們被他利用了？”
“也不能這么說，”趙括笑道：“我們又何嘗不是在拿他造勢呢？”
艾麗絲翻了一個白眼，“為什么你們總喜歡玩這種手段？”
趙括嘆了一口氣，“因為我們沒有必勝的信心。”
冰雹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
從餐廳一路往回走，原本路上還有稀稀疏疏的燈光，直到進了人腸道這條小路之后，就徹底一片漆黑了。
黑暗之中傳來人咒罵、槍聲、哭聲以及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流浪兒粗重的喘氣聲。
“好黑啊，”艾麗絲道，“太黑了。”
“事實上，這個世界的夜晚本就是一片漆黑。”趙括回道：“只是后來我們升起了火，點燃了燈，它才慢慢亮了起來。”
艾麗絲一抬頭，就看見遠處出現了一抹光明。
那是二十三區的燈光。
“啊！先生！你踩到水了！”
“我原以為是你的腳踩在了水里，要不然你應該不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當然是我的腳！您濺了我一腳的泥水！”
“恩…抱歉。”
“您說對不起就是這么沒有誠意的嗎？”
“嗯…你記得我有一段時間住在外面嗎？”
“我當然知道，您不用轉移話題。”
“我沒有轉移話題，我的意思是，那段時間我每次回我的住所都會路過一家小餐廳，那里的味道還不錯。”
“呼呼…正好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