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嘮叨婦
晚秋的弗洛爾德斯并不顯得有多冷清，在這樣清冷的天氣之中，大多數人更加愿意窩在溫暖的家里喝一杯熱騰騰的咖啡。
而在弗洛爾德斯里的富貴老爺與小姐的生活確實是如此，但住在弗洛爾德斯里的人并不僅僅只是這些衣食無憂的人，更多的是為了生計而奔波的窮苦人，例如街邊的流浪兒以及住在貧民窟里的老實人。
事實上，在弗洛爾德斯這種地方，老實這個詞匯可不算是一個褒義詞，它代表著的是窮苦的原罪。
趙括通過窗戶看著維爾納斯酒店樓下不急不緩走過的紳士，就又想起了那些為了一個黑面包而大打出手的孤兒。
所有的強權的豪奢都是建立在更多人的苦難身上，就如同大多數的快樂都是親眼目睹別人的痛苦。聽起來很像是玩笑話，細細一平則覺得有些不堪入耳，但事實也確實是如此。
身強力壯的孩子能夠從身體瘦弱的孩子手里搶來黑面包，然后他吃飽了，就有力氣為自己下一塊黑面包打架。而被搶走面包的孩子則愈加瘦弱，在爭奪面包的過程中也就連連失敗。
強壯的人只會更加強壯，但是瘦弱的人也或許會有一個萬眾矚目的時刻，那就是他的尸體會被掛在波林克鼓樓之上。
趙括收回了目光，他轉頭看向杰奎琳，笑道：“我想，你專門邀請我來吃飯不僅僅只是為了讓我們在這里靜坐著。”
“當然不是，不過你好像有很多心事？”杰奎琳意味深長地看著趙括，“媽媽說過，當一個男人有心事的時候你永遠也不要去打擾他，我將我媽媽的話奉為真理。”
“吼我原以為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小姐應該是一個叛逆的刺猬呢？沒想到竟然還是一個聽媽媽的話的乖孩子。”
“當然不是，聽長輩的話永遠都是對你的最大的幫助，我深深知道這個道理。”杰奎琳慵懶地搖晃這紅酒杯，“媽媽告訴你，你要有禮貌，會得到別人的欣賞。媽媽告訴你，你要有愛心，會得到別人的喜愛。媽媽會告訴你什么是事情你該做，什么事情你不該做。比你年長大半輩子的人總能比你多很多的經驗，這是你永遠也體會不到的真理。”
說著杰奎琳望向窗外的波林克鼓樓，她調侃道：“你看，掛在波林克鼓樓上的那些苦命兒，他們要么就是冒犯了大人物，要么就是做了自己不應該做的事情。你猜在他們小時候他媽媽有沒有告訴過他這些道理？當然告訴他了，只是他們從來不聽他媽媽的話而已。”
趙括說道：“不，他們很可能只是沒有媽媽而已。”
杰奎琳搖晃紅酒杯的動作忽然停頓了下來，她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嫣然一笑，“這能夠怪誰呢？命運往往就是如此不公，你得學會接受。”
“這確實怪不了誰，命運也確實就是如此的不公，但我們要學會反抗。”
“會反抗的狗最終會被送到斗獸場上去。”
“不會反抗的狗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杰奎琳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好了，哲學家先生，我現在已經確信你是一個哲學家了。”
趙括微微挑眉道：“是嗎？看來我還得想想辦法讓你相信我曾經也是一個漁民。”
“我不喜歡開這種玩笑，說真的。而我專程找你來，也不是為了跟你開這些玩笑的。”
“洗耳恭聽？”
杰奎琳稍稍抿了一小口紅酒，眼神落在了窗外，神色輕松，有如與自己親密的人隨意閑聊。
她說：“柯默思現在在你的手上？”
趙括面不改色，他既沒有反駁也沒有肯定，“為什么這么說？”
“昨天晚上柯默思從我家出去之后沒多久，就有人告訴我他在一條陰暗的巷子中見到了打斗的痕跡。于是我猜想，柯默思肯定是遇上了麻煩。”
“弗洛爾德斯這種地方出現打斗的痕跡不是很尋常的嗎？”
“當然很尋常，簡直是再尋常不過了。但是怎么說呢？人魚姑娘總有一種神奇的感覺，你們常常把它稱作第六感，而唯一的區別就是，人魚姑娘的第六感常常是真的。”杰奎琳回道：“我聽到了我手下這么說之后，我就覺得柯默思有麻煩了。所以我今天特地找人聯系了他，發現確實是不出我所料。我的手下根本就聯系不到他。”
趙括聳了聳肩，“說不定他只是覺得你太過刻薄而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的聯系也說不定。”
“我很刻薄嗎？”杰奎琳微微前傾，她注視這趙括的雙眼問道。
趙括笑了笑，“我原以為你會回答說柯默思有不能拒絕與你聯系的理由。”
“這就是男人與女人的差別了，這很好，這代表著我還是一個惹人癡迷的女人。”杰奎琳顯得很高興，不過她話鋒一轉道：“不過柯默思確實是有不可拒絕與我聯系的理由，所有我就在想，他是不是被人抓走了？要么就是被人殺了。那么是誰干的呢？我又在想。想來想去，我就想到是你了。”
“這也是男人與女人的區別，”趙括回道：“我原以為你會搬出證據，但是你只是光靠猜測。”
杰奎琳滿不在乎道：“我不需要證據，我只需要答案就夠了。”
“但是在我看來，答案是最沒有用的東西了。”
杰奎琳又稍稍抿了一口酒，“你知道的，柯默思是尼克的手下，但是他與我有聯系，確切地說，他是最近才跟我有聯系的，我想，你也知道是為什么。”
趙括攤攤手，“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了，那么你就不妨說開吧。”
杰奎琳瞥了趙括一眼，“我原以為你會反駁呢。”
“顯而易見，我是一個聰明人。”
“好的，聰明人，我喜歡跟聰明人說話。但唯一的不喜歡的就是我面前的聰明人總是時不時將目光放在了我的下半身。”
“有一說一。”趙括回道：“如果你是一個人的話，我瞥一眼就夠了。如果你下半身是魚尾的話，我瞥一眼也夠了。”
杰奎琳微微瞇著眼睛，“媽媽告訴過我，好奇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取的東西了。”
“嗯…你媽媽說的真不錯，我開始喜歡你的媽媽了。”
“我姑且將你這句話當成是沒有任何惡意的贊揚吧，”杰奎琳道：“但是你現在應該知道的是，我手上已經有了你的把柄了。所以，如果你是一個聰明人的話，就不該惹惱一個手上有你的把柄的人物。而據我所知，你是不想跟你可如此之快地撕開臉皮的對吧？”
“你都說了，柯默思跟你有聯系。那么我抓了一個尼克的背叛者，他應該不會發火。”
杰奎琳眼神意味不明，“你知道我說的不是柯默思的這件事，是嗎？”
趙括手指點著桌面，略微皺著眉頭，沉默良久之后他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果然是一個聰明人，我還沒有提醒你你就已經猜到了。”杰奎琳笑道。
“我確實是一個聰明人，但是一個聰明人不會因為你三番四次地夸獎他是一個聰明人而覺得高興的。”
“現在就開始生氣了嗎？我媽媽告訴過我，泰山崩于頂面不改色是一個上位者最基本的素質了。我現在唯一開心的就是不用向你解釋這句話的意思，因為你是一個東方人。”
“好吧，你媽媽說的對，她真是一個睿智的女人。”趙括回道：“那么你可以告訴我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杰奎琳沒有直接回答，她說：“你知道的，我們人魚一族與很多國家都有很密切的聯系，而我就有一個手下應邀去聯盟轉了一圈，你猜她發現了什么？她發現了查理斯的尸體正在被進行研究。而我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后你猜我想到了什么？我在想，查理斯原本是柯默思的手下，而在那一次行動失敗之后尸體消失不見，但是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呢？然后我猜到了什么，就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吧？”
趙括點了點頭，“你確實告訴我一個值當的消息，想必我應該提醒獄警總司應該要注意一下混在內部的間諜？”
“你大可不必這樣做，警長先生。”杰奎琳回道：“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弗洛爾德斯這個地方并不是我唯一賴以生存的產業基地。或許在另一個地方我就是另一個身份了，而那時，說不定我們會是同事呢？”
趙括分不清她這話的真假，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凱登的能力究竟有多重要。看樣子他應該回去復制一下凱登的能力了，至少能夠讓自己在談判之中取得先機。
“嗯…說了這么多，我已經相信你手里有我的把柄了，告訴我，你準備怎么做？”
“別擔心，我并沒與將這些事情告訴其他人，甚至連柯默思我都沒有透漏。我純粹只是將他當成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但是你不同，我將你當成合作伙伴。”
“開門見山，你想要什么？”
杰奎琳驚訝道：“媽媽告訴過我，面對什么人就要說什么樣的話，我原以為你喜歡這種彎彎繞繞的說話方式呢。看來，是我猜錯了。”
趙括點了點桌子，“告訴我，你找我來究竟是為了什么？”
“那好，我們回到正題上。”杰奎琳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西街原本是尼克的勢力范圍，整個西街都是。但是尼克為了跟羅恩扯上聯系，他放棄了一半的西街的控制權。”
聽到了這話之后趙括愣了愣，他想起了那天莫里斯一大早找上了自己，說自己壞了尼克的大事。但是自己細問之下，莫里斯卻什么也不肯說了。如今聽杰奎琳這么一說，原本籠罩在自己心頭的疑云也就跟著解開了。
羅恩，自己那次截貨就是壞了尼克跟羅恩兩個之間的聯系嗎？這個羅恩又是一個什么樣的來頭 此時杰奎琳往下說道：“而現在，我準備開始向陸地發展。我準備用幾個西部的小港口從老約翰的手里換取這一半的西街控制權，想必老約翰是不會拒絕的。到那個時候，還請警長先生對我多多關照，不要與我為難。”
趙括回道：“你這是說的什么話？杰奎琳，我怎么會為難你呢？只要你做的是正經生意，我當然不會為難你。至于關照？這么跟你說吧，我會向我的警員宣傳你的酒館的，請你放心。”
杰奎琳面色微微冷了下來，“你的意思是不與我合作了？”
“我沒有想到我們之間有什么需要合作的，你是一個做生意的商人，而我是抓捕罪犯的警長。我們之間原本應該沒有任何的聯系，不是嗎？”
“也就是說你情愿給我這個有你把柄的人難堪，也不愿意接受我的提議？我媽媽告訴過我，一個人如果沒有審時度勢的能力的話，那么他永遠也撐不了大事。這句話同樣獻給你。”
趙括喝了一口紅酒，他面色輕松地笑道：“審時度勢？我告訴你什么叫做什么審時度勢。審時度勢就是，原本在弗洛爾德斯做任何的非法交易都不用經過任何的人的允許，而現在你竟然為了這個而找上我了，你覺得，我會怎么想？”
杰奎琳面色復雜，她咬緊嘴唇，默不作聲。
“還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醒你，你媽媽確實是一個睿智的智者，她的每一句話都說的很好。但是你唯一弄錯的就是，她的這些話都是說給你聽的，而不是其他人。如果你想明白了這件事的話，我相信，你會帶著更大的誠意來找我。”
趙括一口將杯中的紅酒飲盡，他站起身來，“謝謝你的招待，這頓晚餐確實讓我很享受。盡管桌子上只有一瓶紅酒，甚至連一塊生冷的牛排都沒有，這代表著我回去之后還得再吃一頓。但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這是我最后一句客套話了。”
趙括正準備走出門，但他忽然心中一動，轉過身來道：“最后一件事，你的腿…”
杰奎琳聽到這話之后同樣一口將杯中的紅酒飲盡，她莞爾一笑，“下次告訴你。”
趙括挑挑眉，“很好。”
一路從維爾納斯酒店走出來，趙括稍稍裹緊了身上的大衣。此時，就只覺背后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
“頭兒？怎么樣？”
“麥克？你怎么會在這里？”
“艾麗絲不放心您，讓我偷偷地跟過來了。告訴我，這頓晚餐讓您有什么樣的感受？人魚公主漂亮嗎？她是不是愛慕你？您只管告訴您的想法，我絕對不會往外說出任何一個字。”
“嗯…關于這個，我更想認識的是她的媽媽？”
“什么？”
“我倒是想看看能說出這么多的話媽媽究竟是什么樣的嘮叨婦，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撕爛她的嘴…”